正月十五的月亮格外圆,像个银盘挂在墨蓝色的天上。温乐瑜站在院门口,看着沈建国和沈二柱挂灯笼,红纸糊的灯笼被风一吹,轻轻摇晃着,映得院里的积雪都染上了暖融融的红光。
“沈大哥,再往左边点!”她踮着脚指挥,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芝麻糖,是下午林薇薇从供销社抢回来的,说是今年最后一批元宵糖,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沈建国踩着梯子,把灯笼挂在葡萄架的横枝上,低头看她:“这样行吗?”月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眼里的笑意照得清清楚楚。
“行!特别好看!”温乐瑜用力点头,看着灯笼里透出的光晕,突然想起小时候在现代过元宵,妈妈会给她买兔子灯,提着走在街上,和小伙伴们比谁的灯最亮。
“发啥愣呢?”林薇薇端着个木盆从屋里出来,里面是刚和好的糯米面,“快来帮忙搓元宵!再磨蹭就赶不上看灯会了!”
张翠花已经在案板上摆好了馅料,黑芝麻的、花生的、还有温乐瑜爱吃的豆沙馅,都是下午她们一起炒的,香气混着糯米的清甜,引得沈二柱围着案板转圈圈。
“娘,我先尝个馅呗?”他伸手想去捏块黑芝麻馅,被张翠花拍开手背。
“洗手去!满手的灰,不嫌脏?”张翠花笑着瞪他,却还是捏了小块豆沙馅递到温乐瑜嘴边,“尝尝,甜不甜?”
温乐瑜咬了口,豆沙的绵密混着桂花的香,甜得恰到好处:“甜!比供销社卖的还好吃!”
沈建国洗了手进来,默默站到温乐瑜身边,拿起一小块糯米面搓起来。他的手掌大,搓出来的元宵圆滚滚的,比温乐瑜搓的还匀称,看得她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咋这么会搓?”
沈建国耳朵微红:“以前在部队,过节能自己做元宵,练过。”他说着,把自己搓好的元宵往她面前推了推,“你要是累了,我来搓。”
“不累。”温乐瑜赶紧摇头,学着他的样子慢慢搓,指尖沾了糯米粉,像裹了层白霜。
林薇薇和沈二柱则凑在一起“创作”,把元宵搓成元宝形、小方形,甚至还有个歪歪扭扭的兔子样,引得张翠花直笑:“你们俩这是做元宵呢,还是捏泥人呢?”
“这叫创新!”林薇薇举着兔子元宵得意地晃,“等会儿煮出来,保证一眼就能认出哪个是我做的!”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柱子裹着棉袄走进来,手里拎着个纸包:“婶子,嫂子,我来给你们送点东西。”
纸包里是几个白生生的元宵,还有一小捆艾草,说是他从乡下带来的,“俺娘说元宵挂艾草,能辟邪。”
“你有心了。”张翠花接过艾草,挂在门框上,“快进来暖和暖和,正好一起搓元宵。”
柱子搓元宵的手艺显然没沈建国好,搓着搓着就散了,急得他直挠头。温乐瑜耐心地教他:“面团要先搓圆,捏个小坑把馅放进去,再慢慢团起来,力道别太大会露馅……”
柱子学得认真,不一会儿就搓得像模像样了。他看着满案板的元宵,突然叹了口气:“今年能在这儿过元宵,真好。”去年这时候,他还在村里为了几尺布票跟人吵架,哪想得到今年能和这样一大家人一起搓元宵,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炉子。
元宵下锅时,院子里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红彤彤的光映着雪,把夜色都染得温柔了。沈二柱蹲在灶台边,盯着锅里翻滚的元宵,嘴里念叨着:“快熟吧快熟吧……”
第一碗元宵先给了张翠花,她夹起个兔子元宵,笑着说:“这准是薇薇做的,瞧这耳朵歪的。”
林薇薇不服气:“歪才可爱呢!”说着夹起个最大的元宵塞给沈二柱,“给,堵住你的嘴。”
温乐瑜舀了勺元宵汤,吹凉了递到沈建国嘴边:“你尝尝,甜不甜?”
沈建国就着她的手喝了口,烫得他眉头微蹙,却还是点头:“甜。”
吃过元宵,家属院渐渐热闹起来。孩子们提着灯笼在巷子里跑,笑声像银铃似的;大人们则聚在空地上聊天,手里摇着蒲扇,虽然天还冷,却已经有了春天的暖意。
沈建国提着两盏红灯笼,温乐瑜跟在他身边,手里攥着他的衣角。远处传来猜灯谜的声音,王大娘正举着个灯笼喊:“‘小时穿黑衣,大时穿绿袍,水里过日子,岸上来睡觉’,打一动物!”
“青蛙!”温乐瑜立刻喊出声,引得周围人都笑起来。
王大娘笑着点头:“对喽!乐瑜真聪明!来,这糖人给你!”
沈建国把糖人接过来,小心地递到她手里,怕糖化了。月光落在他侧脸,轮廓柔和得不像平时那个沉稳的糙汉。
“沈大哥,”温乐瑜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他,“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沈建国愣了愣,随即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踏实而温暖:“会。”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只要我在,就一直这样。”
温乐瑜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想起刚穿来时的惶恐。那时候她以为自己逃不过早死的命运,连看到沈建国都会发抖,哪敢想有一天能这样牵着他的手,在元宵夜里看灯火璀璨。
不远处,林薇薇正和沈二柱抢一个糖画,沈二柱举着糖画跑,林薇薇在后面追,两人的笑声在夜里传得很远。柱子站在张翠花身边,听她讲沈建国小时候的趣事,脸上带着腼腆的笑。
灯笼的红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像镀了层金边。温乐瑜靠在沈建国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心里踏实得很。
她想起现代的元宵,总是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吃速冻元宵,冷清清的。而现在,有热热闹闹的家人,有甜甜蜜蜜的元宵,有身边这个会脸红却把她护在身后的男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沈大哥,”她轻声说,“明年元宵,我们还一起搓元宵,一起看灯会,好不好?”
“好。”沈建国低头,在她发顶轻轻印下一个吻,“以后每一年都一起。”
远处的烟花突然炸开,五颜六色的光映亮了夜空,也映亮了他眼底的温柔。温乐瑜看着漫天烟火,突然觉得,这场穿越而来的错嫁,或许就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那些曾经的恐惧、不安,都在这元宵的灯火里,被暖成了心底的甜。她不再是那个胆小懦弱的小可怜,他也不再是书里那个冷漠的糙汉,他们在这烟火人间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圆满。
灯笼还在轻轻摇晃,月光洒满庭院,元宵的甜香在空气里久久不散。温乐瑜握紧沈建国的手,看着远处嬉笑的家人,嘴角扬起满足的笑。
这样的日子,真好。
以后的每一个元宵,都要这样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