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是被鸡叫惊醒的。
眼皮刚掀开条缝,就见林薇薇盘腿坐在对面炕梢,正举着个窝窝头啃得香,看见她醒了,含糊不清地嚷嚷:“快起快起!你家那个糙汉煮了红糖鸡蛋,再不起我全吃了啊!”
炕沿传来轻微的响动,温乐瑜转头,撞进顾长峰的眼眸里。他穿着军绿色的旧褂子,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正弯腰往炕桌摆碗筷,晨光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滑下来,竟比书里描写的“冷硬如冰”多了几分烟火气。
“醒了?”他把一碗冒着热气的鸡蛋推到她面前,声音是压过的温和,“趁热吃,补补。”
温乐瑜捏着勺子的手有点抖。书里写顾长峰是块捂不热的石头,对原主非打即骂,可眼前这人……她偷偷抬眼,正好撞见他盯着自己的手腕看,那里还留着昨天被麻绳勒出的红痕——昨夜慌乱中错抓了捆柴火的绳子,是他连夜找来獾油给她抹的。
“看啥呢?”林薇薇凑过来,一口咬掉半个鸡蛋,“哦——乐瑜你脸红了!是不是被糙汉帅到了?”
“别胡说!”温乐瑜把脸埋进碗里,耳朵却尖得很,听见顾长峰低低地笑了一声,像石子投进春水,漾得她心尖发颤。
正吃着,院门外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顾母叉着腰站在院里,手里还攥着张泛黄的纸:“长峰媳妇!大队文书刚送来的,你名字在下乡名单上!我看你就是个丧门星,刚来就害得我家要分两地!”
温乐瑜手里的勺子“当啷”掉在碗里,脸色瞬间白了。书里原主就是在下乡路上淋了雨,染了风寒没挺过去……
“娘。”顾长峰放下筷子,起身挡在温乐瑜身前,背影挺得笔直,“名单我看过了,没有乐瑜。”
“你唬谁!”顾母把纸往地上一摔,“白纸黑字写着呢!我亲眼看见的!”
“那是上个月的旧名单。”顾长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新名单刚下来,乐瑜留下。”他顿了顿,补充道,“队里缺个记工分的,她识文断字,合适。”
顾母气得跳脚:“你就惯着她!等她把你家底败光……”
“我的媳妇,我惯着怎么了?”顾长峰打断她,语气第一次带了硬茬,“家底是我挣的,我乐意给她败。”
温乐瑜躲在他身后,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角,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突然就不怕了。
这时,顾长风从外面跑进来,脸上贴着块纱布,身后跟着林薇薇——她手里正抡着根扁担,追得顾长风嗷嗷叫:“让你跟文书串通改名单!让你骗我说乐瑜真要下乡!我劈了你个浑球!”
“姐!亲姐!我错了!”顾长风躲到顾长峰身后,苦着脸求饶,“那不是娘逼我的吗?她说治治乐瑜的娇气……”
“治你个头!”林薇薇一扁担拍在门框上,震得尘土簌簌掉,“我姐妹的娇气,轮得着外人置喙?”她转向顾母,眼神比扁担还硬,“娘要是看我们不顺眼,咱就分家!我跟乐瑜单过,挣的工分够吃三个人的!”
顾母被她这气势吓住,嗫嚅着说不出话。顾长峰适时开口:“分家的事我早想过了,这两天就找队长来立字据。”他看向温乐瑜,目光软下来,“你要是不想住这儿,咱去村东头盖间新的。”
温乐瑜猛地抬头,撞进他眼里的认真里,心跳漏了一拍。
后来真就分了家。顾长峰盖了两间土坯房,窗明几净,还特意给温乐瑜隔出个小书房。林薇薇和顾长风住隔壁,天天鸡飞狗跳——不是顾长风被林薇薇揍得嗷嗷叫,就是他举着新做的木剑炫耀:“看!我媳妇给我削的!比铁匠铺打的还结实!”
温乐瑜坐在廊下绣帕子,听着隔壁的吵闹声,忍不住笑。顾长峰从地里回来,手里攥着束野蔷薇,花瓣上还沾着露水。他把花插进粗瓷瓶,坐到她身边,粗糙的手掌轻轻覆在她手背上:“绣的啥?”
“鸳鸯。”温乐瑜的脸有点热。
“绣一对给我。”他说得直白,眼里却藏着点不好意思,“我枕头上缺个花样。”
温乐瑜刚点头,就听见顾长风在隔壁喊:“薇薇!你看我这褂子!我媳妇绣的猛虎下山!厉害不?”
林薇薇回吼:“俗气死了!乐瑜给长峰哥绣的鸳鸯才好看!”
顾长峰低笑起来,把温乐瑜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着她发顶:“别理他。”他拿起她绣了一半的帕子,指尖拂过细密的针脚,“慢慢来,累了就歇着,反正有我挣工分呢。”
夕阳漫过院墙,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温乐瑜看着帕子上依偎的鸳鸯,突然觉得,这穿书错嫁,哪是什么早死结局,分明是老天爷怕她在原来的世界受委屈,特意给她换了个有糖吃的人生。
隔壁还在吵,可这一次,温乐瑜听着,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她靠在顾长峰肩上,闻着他身上的泥土味和淡淡的蔷薇香,轻声说:“长峰,明天教我挑水吧?总不能一直让你受累。”
顾长峰低头,在她发间印下一个吻,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好,慢慢来,你不怕就好。”
窗外的蝉鸣渐起,混着隔壁的笑闹声,织成了最热闹的人间。温乐瑜知道,从今天起,书里的结局不算数了,她们的日子,要按自己的心意,一笔一笔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