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冻醒的。
身上的大红棉袄滑到了腰际,绣着并蒂莲的被面被踢到床脚,她缩在炕角打了个哆嗦,鼻尖撞上一块滚烫的胸膛。抬头就撞进陆峥深邃的眼眸里,他穿着军绿色的秋衣,肩线绷得紧实,喉结滚动着低声问:“醒了?”
温乐瑜脸“腾”地红透,猛地往后缩,后脑勺却磕在墙柜上,疼得她眼眶发酸。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昨晚闹洞房闹到半夜,她喝多了米酒,被起哄着和陆峥入了洞房,直到此刻才惊觉这场错嫁有多荒唐。
“对、对不起陆大哥,我……”她结结巴巴地想解释,指尖却不小心勾到他敞开的领口,触到温热的皮肤时,像被烫到似的弹开。
陆峥却伸手把她捞回怀里,手掌按住她后脑勺揉了揉,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别怕。”他顿了顿,掀开被子往炕尾指,“你闺蜜在那儿。”
温乐瑜这才看见炕尾缩着个毛茸茸的脑袋,林薇四仰八叉地躺着,军绿色的嫁衣被揉得皱巴巴,怀里还抱着个红布包,正是昨晚交换的嫁妆。听见动静,林薇猛地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瞪着他们:“吵什么?我还没睡够……”话没说完,她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看陆峥,突然尖叫出声,“陆野呢?!我男人呢?!”
话音刚落,外屋传来“哐当”一声,接着是陆野的大嗓门:“姐!你男人在这儿给你煎鸡蛋呢!”
林薇赤着脚就往外冲,温乐瑜也赶紧爬起来,慌乱中穿错了陆峥的布鞋,踩着那双大了两号的鞋追到外屋,正看见林薇揪着陆野的耳朵骂:“好你个陆野!昨晚是不是你捣的鬼?把我塞进你哥洞房里!”
陆野疼得龇牙咧嘴,手里的锅铲都掉了:“冤枉啊媳妇!是妈说你俩穿得一样,喝多了认错人的!再说了,我哥比我稳重,配乐瑜正好!”
“放你的屁!”林薇一拳砸在陆野背上,震得他往前踉跄两步,“我温乐薇要嫁的是你这个小混混,谁要嫁你那个木头哥!”
正闹着,陆母端着洗脸水上炕,看见这场景,手里的铜盆差点脱手:“哎哟我的祖宗们!大清早的吵啥?昨儿拜堂的时候你们俩就换错了红盖头,现在换回来就是,吵得邻居都听见了!”
温乐瑜这才恍然大悟。昨晚她和林薇穿着同款嫁衣,又都盖着红盖头,拜堂时被陆野和伴郎们推搡着换了位置,竟真把新郎给认错了。她看着陆峥端来的洗脸水,瓷盆里映出自己通红的脸,突然想起穿书前看的剧情——原主就是因为这场错嫁,被陆峥的冷硬和陆母的刻薄磋磨至死,而林薇则跟着陆野混日子,最后被仇家报复,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我不换。”温乐瑜攥紧了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却异常坚定。她抬头看向陆峥,他正低头用布擦着军靴,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侧脸刻下硬朗的轮廓。这个在书中被描述成“冷面阎罗”的男人,刚才却会温柔地揉她的后脑勺。
林薇也愣住了,随即叉着腰道:“对!不换!我嫁谁都一样!反正陆野这小子敢欺负我,我拆了他的骨头!”她说着,真就一把拧住陆野的胳膊,疼得他嗷嗷叫。
陆母急得直拍大腿:“这叫啥事儿啊!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陆峥却突然开口:“妈,就这么着吧。”他看向温乐瑜,眼神比刚才柔和了些,“她胆小,我护着。”又瞥了眼正把陆野摁在炕桌上的林薇,“他俩也挺配。”
早饭时,陆父闷头喝着玉米糊糊,突然放下筷子:“既然你们都愿意,那这事就定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下周就得下乡,你俩都得跟队里去。”
温乐瑜手里的勺子“当啷”掉在碗里。下乡知青!书里原主就是在知青点被欺负,染了风寒没挺过去。她脸色发白,指尖冰凉,陆峥看在眼里,默默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她:“别怕,我跟队里申请了,跟你去同一个知青点。”
“我也去!”林薇立刻接话,还踹了陆野一脚,“你也给我去!敢不去打断你的腿!”
陆野哭丧着脸:“媳妇,我是混子,队里不要我……”
“那就去砖窑厂干活!”林薇瞪他,“反正不准你在家闲着!”
饭后收拾碗筷时,温乐瑜在厨房撞见陆峥。他正蹲在灶前烧火,火光映得他下颌线格外清晰。她想起书里说他在部队立过功,却因为替战友顶罪被降职,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陆大哥,”她小声说,“下乡的东西,我帮你收拾吧?”
陆峥抬眸看她,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火苗:“不用,你收拾好自己的就行。”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几块水果糖,“给你,路上吃。”
温乐瑜捏着那几块糖,指尖发烫。这和书里那个冷漠寡言的陆峥完全不一样。
另一边,林薇正把陆野的破洞裤子扔到院里:“这些破烂都别带了!我给你做新的!”陆野蹲在地上捡裤子,嘴里嘟囔:“这是我好不容易跟人打架赢来的……”被林薇一个眼刀扫过去,立刻闭了嘴。
傍晚时,陆母果然来刁难。她把一筐脏衣服扔到温乐瑜面前:“既然进了我陆家的门,就得懂规矩。今晚把这些衣服洗了,不然别想吃饭。”
温乐瑜看着那筐能堆成小山的衣服,还有冰冷的井水,手都在抖。她从小就怕凉水,冬天碰冷水更是会起红疹。
正要伸手,陆峥突然走过来,把筐子往旁边一挪:“妈,她手嫩,我来洗。”
“你敢!”陆母瞪眼,“娶媳妇就是来干活的,不然娶她干啥?”
“我娶她是让她享福的。”陆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以后家里的活我包了,您别为难她。”他拿起扁担,径直去了河边,留下陆母气得跳脚。
温乐瑜追出去时,陆峥正蹲在河边捶衣服,冰水溅湿了他的袖口。她站在柳树下,看着他宽厚的背影,突然想起书里的结局——陆峥最后为了保护知青点的人,被山洪卷走了。
“陆大哥!”她跑过去,把自己的暖手炉塞给他,“别用凉水,会生病的。”
陆峥回头看她,眼神软得像化开的雪:“没事,我皮糙肉厚。”却还是把暖手炉揣进了怀里。
这时林薇也拽着陆野过来了,林薇手里拿着个铁盆,往地上一搁:“乐瑜,我帮你!陆野,你也给我洗!”
陆野哀嚎着被按在河边,四个年轻人围着一堆脏衣服,在月光下嘻嘻哈哈地搓洗,倒像是提前过起了日子。温乐瑜看着林薇和陆野打闹,又看看身边认真捶衣服的陆峥,突然觉得,这场错嫁或许不是劫难。
她偷偷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到陆峥嘴边:“给你。”
陆峥愣了一下,低头含住,甜味在舌尖散开时,他看着温乐瑜泛红的脸颊,喉结动了动,低声说了句:“谢谢。”
远处传来陆母的骂声,林薇嚷嚷着“来了来了”,拽着陆野往家跑。温乐瑜也被陆峥拉着,跟着往回跑,夜风扬起她的辫子,拂过陆峥的手背,像只受惊的蝴蝶。
她回头看了眼漫天星光,心里悄悄想:书里的结局,说不定是可以改的。只要他们一起努力,那些早死的命运,那些苦难的日子,总会过去的。
陆峥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握紧了她的手:“别担心,有我。”
温乐瑜看着他的侧脸,突然笑了。嗯,有他,还有林薇和陆野,再苦的日子,好像也能笑着扛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