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城的晨光,总带着灵泉井边水汽的清甜。北狄兵退去已过五日,村口的陷阱被小心填平,茶园里的箭矢收进了木柜,唯有后生们手臂上的薄茧,还留着那日战斗的印记。这天清晨,陆承宇刚走出住处,就见老茶婆挎着竹篮,蹲在药棚外的空地上分拣草药,青绿的艾叶、淡紫的地丁,在她膝头铺成一片细碎的色彩。
“老茶婆,今日怎么起这么早?”陆承宇走过去,见她指尖沾着泥土,却动作麻利地把草药按叶片大小分类。
老茶婆抬头,眼角的皱纹里堆着笑意:“将军早。这几日天暖,山里的野菜该冒头了,想着拾掇完草药,就去采些回来。眼下村里存粮够吃,但多些野菜掺着,既能省粮食,又能给后生们补些维生素——以前我师父说,春天的野菜最养人,比肉还金贵呢。”
陆承宇心里一动。前几日击退北狄兵时,村里的干粮用去了大半,虽然后生们又开垦了两亩荒地种粟米,但要等收获还得些时日。若能组织村民采野菜,既能补充食物,又能让大家在劳作中熟悉山林地形——毕竟上次寻月光草时,连马六都差点认错了植物,多认些野菜,也能减少误食毒草的风险。
“老茶婆,这主意好。”陆承宇蹲下身,帮着把散落的地丁归拢,“不如咱们组织全村人一起去采?人多效率高,还能分分工,让懂草药的人带着大家认野菜,省得再出岔子。”
老茶婆眼睛一亮:“将军想得周到!我正愁自己年纪大了,跑不了太多地方。要是能分好工,咱们一天采的野菜,够全村吃三天的!”
两人正说着,赵虎扛着木矛从山口方向走来,肩上还挂着两只野兔——是今早巡逻时打的。“将军,老茶婆,你们在聊啥?”他嗓门大,隔着几步远就传了过来,“这野兔我让张屠户收拾了,中午给大家加个菜!”
“正说采野菜的事呢。”陆承宇站起身,把计划跟赵虎说了一遍。赵虎听完,把木矛往地上一戳,拍着手道:“好主意!上次马六认毒草那本事,正好让他也露两手,省得后生们见了草就怕。我再带着几个弟兄跟着,既能帮着背野菜,还能防着山林里的野兽——上次那黑毛兽虽没再来,但多些人总安心。”
不多时,里正、李石、马六也闻讯赶来。里正一听要采野菜,立刻道:“将军放心,组织乡亲们的事交给我!我把村里的人按住处分成几拨,每户出一个壮劳力,妇孺们在家清洗野菜、晒干货,这样互不耽误。”
李石则琢磨着地形:“山林里能采野菜的地方多,但得选离村近、地势平缓的。我记得村东的小溪边、南坡的灌木丛里,往年都长着不少荠菜和马齿苋,这些都是能吃的。我可以先去探探路,把安全的区域标出来,免得大家走散。”
马六也点头:“我把上次对比毒草的银针和瓷碗带上,到了地方先教大家认——哪些草叶子带锯齿不能碰,哪些茎秆有黏液要小心,还有像青叶草和幻毒草那样长得像的,得拿实物比着说才清楚。”
陆承宇见大家都有主意,便把分工细细敲定:“那咱们就按三路来——
第一路是‘探路队’,由李石带队,带两个熟悉地形的后生,先去村东、南坡、西沟三个方向探路,用红布条在能采野菜的区域做标记,顺便看看有没有大片的野菜丛,中午前回来跟大家汇合。
第二路是‘采摘队’,分四个小组,每组由一个懂草药的人带队——老茶婆带一组去南坡,马六带一组去东沟,里正带一组去小溪边,我带一组去北坡。每组配三个后生、两个妇人,妇人能仔细挑野菜,后生们负责背竹篮,遇到难采的野菜也能搭把手。
第三路是‘保障队’,赵虎带队,带五个护院和三个后生,扛着木矛、弓箭,跟着采摘队的路线巡逻,一是防野兽,二是帮着各小组转运野菜,要是哪个组采得多了背不动,就及时送回村里。张屠户和剩下的妇孺留在村里,张屠户处理野味、烧热水,妇孺们负责清洗野菜,把能晒的马齿苋、蒲公英先晾起来,做成干货存着。”
分工一明确,大家立刻行动起来。里正挨家挨户通知,不多时,村里的空地上就聚了三十多号人。妇孺们抱着竹篮、提着水桶,早早在村口等着,壮劳力们则扛着锄头、背着布袋,摩拳擦掌准备上山。
“大家听好了!”陆承宇站在土坡上,声音清亮,“采野菜时,只采带队的人确认能吃的,不认识的草绝不能碰!遇到野兽别慌,喊保障队的人来帮忙,咱们既要采够野菜,也要平平安安的!”
“知道了!”村民们齐声应着,声音里满是干劲。
辰时刚过,各队就按计划出发。陆承宇带的北坡组,有两个后生——是上次守山口的柱子和小栓,还有两个妇人,一个是王婶,一个是阿云的娘。王婶手脚麻利,刚到北坡就指着一片绿油油的植物道:“将军,你看这是荠菜!包饺子最香,咱们春天常采的。”
陆承宇蹲下身,看着叶片呈锯齿状、根须白白的荠菜,转头对柱子和小栓说:“记着这模样,叶子边缘像牙齿,开小白花的就是荠菜,别跟旁边的苦苣菜弄混——苦苣菜叶子更尖,吃着发苦,得用开水焯过才能吃。”
小栓好奇地问:“将军,您也认识野菜啊?”
陆承宇笑了笑:“以前在军营里,缺粮的时候也采过。不过比不得老茶婆和王婶,她们才是行家。”
阿云的娘一边挖荠菜,一边把挖出来的野菜根上的泥土拍掉:“将军说得是,咱们农村人,春天就靠野菜填肚子。你看那坡上的马齿苋,茎秆红红的,叶子厚厚的,晒干了炖肉,比菜干还好吃。”
柱子扛着竹篮跟在后面,见陆承宇挖野菜的动作生疏,便主动递过一把小锄头:“将军,用这个挖,不容易把根弄断。荠菜的根也能吃,洗干净了一起煮,鲜着呢。”
陆承宇接过锄头,学着柱子的样子,贴着荠菜根部轻轻一挖,果然整株野菜都被带了出来。几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竹篮就装了小半篮。
另一边,马六带的东沟组也热闹非凡。东沟里有一条小支流,溪边的湿润处长满了各种植物。马六蹲在溪边,手里拿着一株开着黄色小花的草,对身后的村民们说:“大家看,这是蒲公英,叶子带锯齿,根是褐色的,全株都能吃——嫩叶可以凉拌,根可以煮水,还能清热解毒。但要注意,别跟‘毛茛’弄混了。”
他又从布袋里拿出一株类似的草,指着叶片道:“你们看,毛茛的叶子更圆,茎秆上有细毛,摸起来黏糊糊的,这是有毒的,吃了会拉肚子。怎么区分呢?蒲公英的汁液是透明的,毛茛的汁液是黄色的,用手一掐就知道。”
一个叫春生的后生好奇地掐了掐两株草,果然像马六说的那样,立刻道:“马六哥,我记住了!透明汁的是蒲公英,黄色汁的是毛茛,绝不敢弄错。”
马六又拿出银针,在一株紫色的草上戳了戳,银针没变色,才道:“这是紫花地丁,也是能吃的,嫩叶可以炒着吃,还能当草药用,治蚊虫叮咬。但要是遇到叶片上有白斑、茎秆带刺的,就别碰——那可能是‘苍耳子’的幼苗,有毒,吃了会头晕。”
村民们听得认真,有的还拿出随身带的小树枝,在地上画野菜的样子,生怕记混。马六见大家学得用心,便让两个后生跟着他,一边走一边认,其他村民则在确认安全的区域里挖野菜,效率高了不少。
南坡这边,老茶婆带的组更是收获颇丰。南坡阳光足,野菜长得格外茂盛。老茶婆拄着拐杖,在前面带路,身后跟着三个后生和两个妇人。她指着一片开着淡蓝色小花的植物道:“这是婆婆丁,跟马六说的蒲公英是一种,不过咱们这边叫婆婆丁。你们看,它的花谢了之后,会变成白色的绒球,风一吹就飞,特别好认。”
一个妇人笑着说:“老茶婆,您不说我还以为是小野花呢,没想到能吃。”
老茶婆道:“能吃的多着呢!你看那树下的‘榆钱’,现在正是嫩的时候,摘下来洗干净,拌点面粉蒸着吃,又甜又软。还有那‘槐花’,再过几天开了,摘下来炒鸡蛋,香得能多吃两碗饭。”
后生们听着,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一个叫大牛的后生道:“老茶婆,咱们今天能摘榆钱吗?我好久没吃了。”
老茶婆笑着点头:“能摘!不过得挑嫩的,老了就嚼不动了。你们几个后生个子高,去树上摘,小心点别摔着。”
大牛和另外两个后生立刻兴奋地跑向榆树,踮着脚摘榆钱。妇人们则在树下铺好布,接住掉落的榆钱,不一会儿,布上就堆了厚厚的一层,绿油油的,看着就让人欢喜。
保障队的赵虎,此刻正带着人在各队之间巡逻。他刚从东沟过来,见马六那边采的野菜快满篮了,便让两个护院帮忙把野菜送到村里,又叮嘱道:“马六,要是遇到啥情况,就吹哨子,我们离得不远。”
马六点头:“赵校尉放心,我们都在标记好的区域里,没走远。”
赵虎又往南坡去,远远就看见老茶婆他们在摘榆钱,便笑着喊道:“老茶婆,你们这榆钱看着不错啊!中午能不能蒸点给大家尝尝?”
老茶婆抬头笑道:“放心吧,赵校尉!摘了不少,中午让张屠户多蒸点,大家都尝尝鲜。”
赵虎又绕到北坡,见陆承宇他们正坐在坡上休息,竹篮里的野菜已经满了。“将军,你们采得挺快啊!”他走过去,拿起一把荠菜看了看,“这荠菜新鲜,中午包饺子正好。”
陆承宇擦了擦额头的汗:“多亏了王婶和柱子他们,我也就是打打下手。你们保障队没遇到啥情况吧?”
“没有,山林里挺安静的,就见了几只野鸡,没敢打——留着下蛋。”赵虎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野栗子,递给陆承宇,“早上巡逻时捡的,熟了,你尝尝。”
陆承宇接过栗子,剥开壳,里面的栗子肉又甜又面。两人正说着,就见李石带着探路队的后生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几株不常见的野菜。
“将军,赵校尉,我们探完路了!”李石跑得满头大汗,指着手里的野菜道,“西沟那边发现了大片的‘蕨菜’,刚冒芽,嫩得很,能采不少。还有村东的洼地,长了好多‘灰菜’,叶子背面是灰色的,吃着软和,就是得用开水焯一下,不然吃了会晒黑。”
陆承宇眼睛一亮:“蕨菜和灰菜都是好东西!下午咱们可以分两个组去西沟和村东,再多采些。”
李石又道:“我还在西沟的尽头发现了一片竹林,里面有新冒的竹笋,不过得等两天再采,现在还太嫩。我已经用红布条标好了,等竹笋长壮点,咱们就能去挖。”
“好!”陆承宇点头,“下午咱们调整一下分组,让老茶婆带一组去西沟采蕨菜,你带一组去村东采灰菜,剩下的人继续在原来的地方采,争取今天多采些,晒成干货存着。”
中午时分,各队陆续返回村里。村口的空地上,妇孺们早已摆好了大盆和水桶,等着清洗野菜。张屠户把处理好的野兔炖在大锅里,香味飘得满村都是。
大家把采来的野菜倒在空地上,顿时堆成了小山——绿油油的荠菜、红红的马齿苋、黄黄的蒲公英、嫩嫩的榆钱,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野菜,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么多野菜!”里正看着堆成山的野菜,笑得合不拢嘴,“按这个量,咱们至少能吃五天,晒干了还能存半个月!”
妇孺们立刻行动起来,有的挑拣野菜,把黄叶子和杂草去掉;有的在井边打水,把野菜洗干净;还有的拿出竹筛,把洗好的马齿苋、蒲公英铺在上面,准备晒干。
老茶婆把采来的榆钱交给王婶:“王婶,你把榆钱洗干净,拌点面粉,蒸上二十分钟,中午让大家尝尝鲜。”
王婶答应着,端着榆钱去了厨房。张屠户则把炖好的野兔肉盛出来,又在锅里加了水,准备煮野菜汤。
后生们围坐在空地上,一边歇脚一边聊天。春生拿着今天采的蒲公英,对身边的人说:“以前只知道蒲公英能吹着玩,没想到还能吃,今天可算长见识了。”
大牛也道:“可不是嘛!马六哥教咱们认毒草的方法,我都记下来了,以后再去山里,再也不怕采到毒草了。”
陆承宇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心里满是暖意。他走到老茶婆身边,看着她正帮着挑拣野菜,便说道:“老茶婆,今天辛苦您了。要是每天都能采这么多,咱们的存粮就不愁了。”
老茶婆笑着摇头:“不辛苦!大家一起动手,比我一个人采快多了。再说,采野菜还能让大家认认植物,以后就算遇到啥情况,也能自己找吃的,这是好事。”
赵虎拿着一碗野兔肉走过来,递给陆承宇:“将军,尝尝张屠户的手艺,这兔肉炖得烂,再就着野菜汤,绝了!”
陆承宇接过碗,尝了一口,果然鲜嫩可口。不一会儿,蒸榆钱也端了上来,金黄的榆钱裹着薄薄的面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大家围在一起,吃着兔肉,喝着野菜汤,嚼着蒸榆钱,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下午,各队按调整后的分组继续出发。老茶婆带的西沟组,在西沟里发现了大片的蕨菜。蕨菜刚冒芽,像一个个小拳头,老茶婆教大家用手轻轻一掰,就能把嫩芽掰下来:“蕨菜要趁嫩采,老了就纤维化了,咬不动。采下来的蕨菜要先泡在水里,不然会发苦。”
李石带的村东组,在洼地采灰菜。李石教大家分辨灰菜:“灰菜的叶子正面是绿色的,背面是灰色的,摸起来有点粗糙。采的时候要注意,别跟‘藜芦’弄混——藜芦的叶子更宽,茎秆是紫色的,有毒,吃了会恶心。”
保障队的赵虎,下午还遇到了一件趣事——在南坡的树林里,发现了一窝野鸡蛋。他没惊动野鸡,只是在旁边做了个标记,打算等过几天鸡蛋孵出小鸡,再把小鸡带回村里养着,以后就能有鸡蛋吃了。
夕阳西下时,各队再次返回村里。这次采的野菜比早上还多,尤其是西沟的蕨菜,装了满满五大篮。妇孺们连夜忙碌,把能晒的野菜都摊在竹筛上,放在院子里晾晒;不能晒的荠菜、榆钱,则洗干净后用开水焯过,装在陶罐里腌起来,做成咸菜,能保存更久。
接下来的几天,淮安城的村民们每天都按分工去采野菜。探路队每天都会去新的区域探路,发现了不少能吃的野菜;采摘队的效率越来越高,不仅采够了当天吃的,还晒了不少干货;保障队则在山林里巡逻,除了防野兽,还偶尔能打些野兔、野鸡,给大家改善伙食。
这天傍晚,陆承宇和赵虎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看着村民们扛着满篮的野菜回来,妇孺们在院子里晾晒野菜,炊烟袅袅,一派安宁的景象。
“将军,你看现在这光景,比刚击退北狄兵时好多了。”赵虎感慨道,“以前大家还怕这怕那,现在一起采野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