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光点如同地狱的星辰,在扭曲的黑色残骸间无声燃起,冰冷地聚焦于我们身上。空气瞬间凝固,连那诡异的潺潺水声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所吞噬。我们僵立在原地,如同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连呼吸都停滞了。
没有咆哮,没有低语,只有一种近乎实质的、混合着审视与漠然的恶意,如同冰冷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浸透骨髓。
“准备战斗!”陈烁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绷紧的弓弦,瞬间打破了死寂。他猛地将手中的水囊扔掉,清澈的水滴溅落在黑色地面上,竟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冒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白烟!
那水果然有问题!
老金和艾米瞬间反应过来,迅速靠拢,形成一个小小的防御圈,将虚弱的小陈和我护在中间。老金手中的砍刀横在胸前,艾米单手持枪,尽管手臂依旧不自然地弯曲,但眼神锐利如鹰。小陈手忙脚乱地想要操作终端,却发现屏幕已彻底黑屏,电量耗尽。
我紧握着那个空金属盒,它是此刻唯一与“血钥”、与那片苍白之城还有着微弱联系的物品。它的震动停止了,但刚才那一下绝非错觉。是这池水,还是这些突然出现的“眼睛”,触动了某种残留的共鸣?
暗红色的光点开始移动。
它们并非漂浮在空中,而是依附在那些黑色残骸的阴影里,如同某种共生体。随着它们的移动,周围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扭曲、拉伸,如同粘稠的墨汁般向着我们所在的广场中央蔓延。阴影所过之处,连那片域外之光似乎都被吸收,温度骤降。
“影子……影子在动!”小陈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向我们脚下。
我们低头,只见我们自己被远处残骸缺口透入的微光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此刻正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起不自然的波纹,边缘开始模糊、拉丝,仿佛要脱离我们的身体,融入周围涌来的黑暗之中!
一种灵魂被撕扯的剥离感骤然传来!
“不要看影子!集中精神!”陈烁厉声喝道,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显然也在抵抗这种诡异的影响。他周身的肌肉紧绷,一股微弱但坚韧的精神力场扩散开来,勉强将我们几人笼罩其中,那影子的波动顿时减缓了一些。
是“龙心坚壁”!他在燃烧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对抗这无形的侵蚀!
然而,周围的阴影浪潮并未停止。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潮汐,缓慢却坚定地包围过来,暗红色的光点在其中沉浮,如同引导航向的邪恶灯塔。更令人心悸的是,随着阴影的靠近,那些散落在水池周围的惨白色“骨骼”碎片和深色“沥青”块,竟然开始微微震动,然后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漂浮起来,在阴影中重新组合、变形!
几个呼吸之间,数具扭曲的、由碎片拼凑而成的、没有固定形态的“影骸”站了起来!它们没有五官,没有明确的肢体,只是不断蠕动的阴影与碎片的结合体,周身散发着与“冥河号”上类似的腐败气息,却又多了一种冰冷的、秩序化的死寂。暗红色的光点镶嵌在它们的大致“头部”位置,如同唯一的感官,死死锁定着我们。
“开火!”艾米率先扣动扳机!
“砰!砰!”
子弹呼啸而出,精准地命中一具影骸的“头部”。碎片飞溅,那暗红色的光芒剧烈闪烁了一下,影骸的动作一滞,但很快,周围的阴影便涌上去,填补了破损,更多的碎片漂浮起来融入其中,它几乎瞬间就恢复了原状,甚至体型似乎还壮大了一丝!
物理攻击效果甚微!
老金怒吼一声,挥动砍刀冲上前,刀光闪过,将一具靠近的影骸劈散大半!但散落的碎片和阴影如同拥有磁性般,眨眼间再次汇聚,暗红光芒依旧!
“它们……杀不死!”老金气喘吁吁地后退,脸色难看。
陈烁的精神力场在影潮的冲击下剧烈波动,他的额头青筋暴起,嘴角再次渗出血丝。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这无尽的阴影和影骸耗死,或者被剥离影子,变成它们的一部分!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每个人的心脏。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片不断逼近的、蠕动的黑暗,脑海中与“船之心”连接时感受到的、那片苍白之城的死寂景象再次浮现。冰冷,秩序,排斥一切生机……这些影骸,这片黑色海岸,它们的气息,与那座城何其相似!它们是“苍白之城”力量逸散到现实世界的衍生物?还是守护其入口的……哨兵?
哨兵……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我几乎被冻结的思维!
如果它们是哨兵,遵循着某种“秩序”,那么它们识别“闯入者”的依据是什么?仅仅是“生命”的存在?还是……某种特定的“印记”?
我想起了金属盒的震动!想起了“血钥”!想起了杨潇留下的、关于“钥石共鸣”的提示!
“血钥”虽然沉没,但它与我的连接,与这金属盒的关联,是否留下了一丝无法磨灭的“印记”?就像……权限的残响?
我没有时间深思,也没有其他选择!
“陈烁!”我用尽力气喊道,“收起精神力!试着……收敛所有生命气息!想象自己……是它们的一部分!”
陈烁猛地回头看向我,眼中充满了惊愕和不解。收起精神力场,意味着放弃最后的防御,直接暴露在影潮的侵蚀之下!
“信我!”我嘶哑地吼道,眼神死死与他对视。
那一刻,或许是我眼中破釜沉舟的决绝感染了他,或许是他想起了我与“血钥”的特殊联系,陈烁只是犹豫了不到半秒,便猛地一咬牙!
嗡——
那层微弱的精神力场瞬间消散!
冰冷的、带着剥离感的阴影能量如同冰水般瞬间将我们淹没!我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从躯壳中抽离,视野边缘开始变得模糊,耳边响起无数疯狂的、细碎的嘶鸣!
老金和艾米也感受到了极致的危险,但出于对陈烁命令的绝对服从和对我的最后一丝信任,他们强忍着攻击的本能,死死站在原地,甚至闭上了眼睛,努力收敛自身的生机波动。
小陈已经吓得瘫软在地,蜷缩成一团。
我也闭上了眼睛,不再去抵抗那无孔不入的阴影侵蚀,而是将全部残存的精神力,向内收缩,牢牢守护住意识核心的一点清明。同时,我拼命在脑海中观想那片苍白之城的景象——那死寂的灰白,那扭曲的建筑,那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秩序”!
我努力将自己“想象”成那座城的一部分,一块石头,一粒尘埃……并将手中那空金属盒,想象成某种……“信物”?
奇迹发生了。
当我不再抵抗,反而主动去“模拟”那种死寂秩序的气息时,周围那冰冷侵蚀的速度明显减缓了!那灵魂被剥离的剧痛也减弱了许多!
我感觉到,那些涌动的阴影似乎……迟疑了?它们依旧包围着我们,但那种充满攻击性的、试图同化的意志,变得有些……困惑?
暗红色的光点在我们周围徘徊,闪烁的频率发生了变化,仿佛在重新进行某种扫描和识别。
有效!我的猜测是对的!这些影骸和阴影,它们识别目标并非单纯依靠生命反应,更重要的是一种……“权限”或者“印记”!来自“苍白之城”的印记!
我更加努力地维持着那种死寂的观想,甚至尝试将一丝微弱的、源自与“血钥”连接残留的、冰冷的意念波动,通过手中的金属盒扩散出去。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一方面要抵抗阴影本能的侵蚀,另一方面又要小心翼翼地模拟敌人的气息,稍有不慎,就可能真的被同化,或者因为模拟不纯而引发更猛烈的攻击。
时间在极致的煎熬中缓慢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在仿佛永恒的死寂之后,那令人窒息的阴影压迫感,开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暗红色的光点闪烁了几下,逐渐黯淡,最终熄灭,重新隐没于周围的黑色残骸之中。
蠕动的阴影停止了前进,然后开始消散、平复,恢复成普通投映在地面的、不再扭曲的黑色。
那些由碎片组成的影骸,也如同失去了支撑般,哗啦一声散落在地,重新变回冰冷的残骸。
广场中央,只剩下我们几个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冷汗浸透、剧烈喘息的人,以及那池依旧在潺潺流水、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水。
我们……活下来了。
凭借着一个疯狂的猜测和一丝侥幸,我们骗过了这些诡异的哨兵。
陈烁支撑不住,单膝跪地,大口咳出带着血丝的唾沫。强行收起精神力场又经历影潮侵蚀,对他的伤害极大。艾米连忙上前扶住他。
老金一屁股坐在地上,抹着脸上的冷汗和血污,心有余悸地看着四周:“妈的……这鬼地方……真他妈邪门到家了……”
小陈依旧瘫在地上,小声地啜泣着,显然被吓得不轻。
我靠在冰冷的黑色池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在四肢百骸蔓延。
我们暂时安全了。
但代价是,我们彻底暴露在了这片与“苍白之城”有着直接联系的诡异地域。刚才的模拟,就像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根火柴,虽然暂时驱赶了眼前的野兽,但谁能保证,不会引来更深处、更恐怖存在的注意?
而且,我们失去了方向,失去了代步工具,失去了“血钥”,身心俱疲,弹药和物资几乎耗尽。
陈烁在艾米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来,他的眼神扫过那池黑水,扫过周围林立的黑色残骸,最终望向这片死寂大陆的更深处,那里,隐约可见一些更加高大、更加扭曲的黑色轮廓,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铅灰色的天幕之下。
“这里不能久留。”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认,“刚才的方法不可能一直有效。我们必须离开……在引起更大麻烦之前。”
他看向我,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探究,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托付:“林晚,你还能感觉到……什么吗?任何……方向?”
我闭上眼睛,努力平复激荡的心神和灵魂的颤栗,尝试再次捕捉那微弱的直觉。
脑海中,苍白之城的影像依旧冰冷,但这一次,在那片死寂的灰白深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黑暗的……“波动”?像是一颗即将熄灭的星辰,在无尽的虚无中,散发着最后的、固执的引力。
那感觉来自……内陆深处。
我抬起颤抖的手,指向那个方向,声音微弱却坚定:
“那边……有东西……在‘呼唤’……或者,在‘等待’……”
是陷阱,还是契机?是终结,还是开始?
无人知晓。
我们只知道,在这片被称为“群星寂灭之地”的黑色海岸上,我们踏上的每一条路,都可能直通地狱。
而月蚀之夜的阴影,正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步步逼近。
距离最终的时刻,还有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