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虽极度厌弃齐若兰那副疯癫恶毒的模样,并未全然采信她的疯话,但“镇北侯府”这四个字,却像一根淬毒的细针,精准地扎进了他内心深处最敏感的疑窦。
林婉儿之前的供词里,也曾模糊提及毒物来源或与宫外有所牵连,如今齐若兰又如此决绝地反咬父兄……
这让他不得不以最深的城府去揣度,这一切的背后,是否真的是镇北侯府因贤妃被废、家族势力受损而心生怨怼,进而暗中策划了这场阴毒报复?
其目的或许不仅仅是陷害一个嫔妃,更可能是想借天花之祸在宫中制造难以掌控的混乱?
为彻查真相,理清迷雾,皇帝颁下密旨,将关押于内务府诏狱、已是奄奄一息的林婉儿秘密提审至一处阴暗僻静的刑室,并将那支作为核心物证的鎏金簪置于其眼前,进行最终对质。
阴森潮湿的审讯室内,火光跳跃,映照出林婉儿枯槁如鬼的面容。
她已被连日酷刑折磨得不成人形,看到那支熟悉又恐怖的鎏金簪被端上来,她眼中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主审的刑司官员面色冷硬如铁,厉声喝问:“罪妇林氏!你此前已画押供认,此簪乃景仁宫罪妇齐氏所赐,毒计亦由其一手指使。然齐氏日前于陛下面前矢口否认,反指你与珍嫔勾结设局陷害,或竟是受宫外镇北侯府指使!你如今还有何话说?若再有半句虚言欺瞒,立毙杖下,绝无宽宥!”
林婉儿听到“镇北侯府”四字,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她深知镇北侯府势力盘根错节,树大根深,若将此弥天大罪真的扣死在侯府头上,那不仅她自己绝无生理,她在宫外的父母宗族,必将被连根拔起,死无葬身之地!
她必须死死咬住贤妃,绝不能松口!
她用尽最后力气挣扎着磕头,额头碰在冷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声响,声音嘶哑破碎得如同破锣:“陛下明鉴!大人明鉴!罪妾不敢有半句虚言!确系齐庶人指使!罪妾入宫前不过小门小户之女,身份卑微,如何能识得镇北侯爷那般擎天人物?更无可能得到侯府丝毫指示!这簪子,是齐庶人早在罪妾刚承宠不久、巴结于她时赏下的,当时她说这是她心爱之物,见罪妾乖巧,便赏给罪妾好生保管……直至前些时日,她才通过那秘密渠道告知罪妾簪中机关及毒物用法,命罪妾伺机而动,陷害公主,再嫁祸给珍嫔娘娘……罪妾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字虚谎,愿受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为了增加供词的可信度,她强忍着剧痛与恐惧,回忆起更多细节:“那……那传递消息的隐秘渠道,是通过御花园东南角,假山旁第三棵老槐树根部的暗格……每次取出的指令纸条,都隐隐带有一股齐庶人惯用的、特殊的紫述香的气味……罪妾还保留着最后一次传来的纸条,怕她日后不认账,悄悄藏在了延禧宫风雨阁寝殿床榻脚下,从左数第三块地砖的缝隙里……陛下、大人可立刻派人去查!”
审讯官不敢怠慢,立刻派遣心腹粘杆处侍卫,严格按照林婉儿所说,前往延禧宫风雨阁查探。
果然,在其所述位置,起出了一张小小的、卷得极细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虽因仓促而略显潦草,但经比对,与内务府存档的齐若兰笔迹特征高度吻合,其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独特的紫述香气味。
至此,人证(林婉儿详细且可验证的供词、笔迹比对)、物证(毒簪本身、带有齐若兰笔迹与惯用香气的纸条)、动机(齐若兰对苏晚棠的嫉恨、对皇帝处置的不甘)三者形成了完整且严密的证据链条,几乎无可辩驳。
而相比之下,指向镇北侯府的证据,则显得苍白无力,漏洞百出,更像是齐若兰在情急之下,慌不择路的胡乱攀咬,意图祸水东引。
皇帝看着粘杆处呈上来的纸条以及详细的审讯记录,目光幽深难测。
他基本可以断定,此事的主谋元凶,就是齐若兰无疑。
镇北侯府或许知情,或许在提供毒药来源等环节上给予了某些便利,但直接策划并指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毕竟,动用天花病毒这等手段,风险巨大且难以控制,一旦彻底爆发,反噬自身,收益却极不明确,不似一个成熟的、以权谋立身的政治世家会采取的策略。
但这绝不意味着他会因此放松对镇北侯府的警惕与打压。
齐若兰能在被严密幽禁的情况下,依然如此轻易地与外界保持联系,并能动用如此阴毒罕见的药物,其背后的家族势力,必然脱不了干系!其能量和野心,不容小觑。
“将林氏押回诏狱,严密看管,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皇帝冷声下达旨意,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至于镇北侯府……给朕继续深入地查!细查他们近来所有人员动向、银钱流向、以及与宫内外的任何蛛丝马迹的联系!朕要的是铁证,不是猜测!”
他要的,从来不仅仅是处置一个疯癫的罪妇,更要借此东风,将一切潜藏在暗处、可能威胁皇权的可能,彻底清查,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