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数日的“情绪色谱”实验暂告一段落,积累的数据需要时间进行更深入的整合与分析。傍晚时分,天色骤然阴沉下来,闷雷滚动,酝酿着一场夏日的暴雨。
陆晨风和林月瑶刚离开不久,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工作室的窗户上,很快连成一片雨幕,将外界隔绝成模糊的水世界。狂风卷着雨水,发出呜呜的声响。
工作室里只开了几盏暖黄的壁灯,与窗外雷电交加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江屿坐在主控台前,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投入工作,而是看着窗外被风雨摧折的树枝,微微出神。密集的雨声敲打在他的心防上,带来一种不同于往日绝对寂静的、躁动却并不令人讨厌的背景音。
洛薇薇也没有离开。她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轻声道:“这雨可真大,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
“嗯。”江屿应了一声,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她的背影上。她今天穿了一件柔软的米白色毛衣,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暖。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天际,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洛薇薇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肩膀,虽然很快恢复如常,但这个细微的动作还是落入了江屿眼中。
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到角落的小厨房区,默默地烧了一壶水。水开的声音与窗外的雨声混杂在一起。他拿出洛薇薇带来的那只白瓷盖碗,放入茶叶,冲泡,动作比平时慢了些,带着一种深思熟虑的意味。
当他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递到洛薇薇手边时,洛薇薇有些惊讶地转过身。
“驱驱寒。”江屿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低沉,目光落在她接过茶杯的手指上。
“谢谢。”洛薇薇捧着温热的茶杯,暖意从指尖蔓延开来,似乎真的驱散了些许因雷雨而产生的寒意。她看着江屿走回座位,他挺拔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孤寂,却又莫名地让人安心。
两人各自捧着茶杯,听着窗外喧嚣的风雨声。工作室里异常安静,只有彼此轻缓的呼吸和偶尔瓷器碰撞的细微声响。这种被暴雨围困下的独处,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亲密感,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方亮着暖灯的空间,和空间里的他们。
“记得小时候,很怕这样的雷雨天。”洛薇薇忽然开口,声音轻柔,像是陷入了回忆,“总觉得像是天要塌下来一样。”
江屿闻言,抬眼看向她。壁灯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她此刻的神情显得有几分罕见的脆弱。
“现在呢?”他问,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现在?”洛薇薇笑了笑,低头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好像……没那么怕了。”她抬起眼,目光与他在空中相遇,意有所指,“可能是因为,不是在一个人面对了。”
她的话语很轻,却像一道微光,瞬间穿透了江屿层层包裹的理性壁垒,精准地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个不常被触及的角落。他习惯于独自面对一切,数据、谜题、甚至内心的波澜。但此刻,她的话语和她安静的存在,明确地告诉他,他并非一人。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雷声轰鸣。但这一次,洛薇薇只是平静地喝了口茶,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安然。
江屿看着她,心中那片由数据和逻辑构筑的坚固领地,仿佛被这雨夜和她的言语,悄然冲刷出了一道细微却深刻的裂隙。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情绪,正从裂隙中缓缓渗出。
他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移开视线,端起自己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茶水带着苦涩后的回甘,一路暖进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