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共享厨房的灰烬
林夏站在废弃仓库的铁门前时，指节叩击铁皮的声音空洞得像敲在棺材板上。铁锈顺着指缝往下掉，混着昨夜的雨水，在掌心积成一小滩红褐色的泥——这是她幻想了整整一年的“共享厨房”，那个能靠积分换红烧肉、能和张凯爸学炖排骨的地方。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仓库里没有想象中的大铁锅，没有贴满积分兑换表的木墙，只有几堆码得歪歪扭扭的空营养剂瓶子，瓶身印着“稳定期专用”的字样，标签被老鼠啃得残缺不全。
“还真有人来这鬼地方。”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林夏转头，看见个裹着破棉袄的男人缩在纸箱堆里，手里捏着根烧黑的木棍，面前是个用砖块垒的简易火堆，火苗微弱得随时会熄灭。
“你是谁？”林夏的声音有些发紧。
男人抬起头，露出张被烟火熏得发黑的脸：“前阵子在这烧垃圾取暖的，被规则队抓了，罚了3斤减重额度。”他用木棍拨了拨火堆，火星溅起来，照亮墙角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张叔，借你的铁锅炖次菜，记50积分”——这是林夏去年写的，如今被雨水泡得发胀，墨迹晕成一片灰黑。
她突然想起幻想里的场景：张凯爸系着围裙在灶台前翻炒五花肉，油星溅在锃亮的锅沿上，赵爷爷坐在小板凳上编竹篮，说“编完这个换两斤白菜”，王奶奶则在旁边择菜，念叨着“我的小米粥积分快够了”。那时仓库里总飘着饭菜香，墙上的积分表红笔写的“+”号密密麻麻，像片燃烧的火焰。
可现实里，所谓的“灶台”只是块断裂的水泥板，上面散落着几个生锈的罐头盒，盒底还残留着黑褐色的污迹——是上次有人偷偷煮红薯留下的，被巡逻队发现后，连锅带盒全砸了。
“你也是来寻‘念想’的？”男人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痰音，“上个月有个姑娘，跟你一样，站在这儿哭了半天，说以前在这用积分换过馒头。”他往火堆里添了张揉皱的规则宣传单，“哪有什么积分，能在稳定期偷着烧口热的，就不错了。”
林夏的目光落在仓库正中央的木柱上，那里缠着圈褪色的红绳，是她幻想中“开伙仪式”时系的。红绳旁边有个新钉的钉子，上面挂着半块发霉的玉米饼，应该是被人藏在这里的，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发现了。
“规则队上周来抄过一次，”男人用木棍指着墙角的空瓶堆，“说这些营养剂瓶是‘违规囤积证据’，全给收走了，就剩下这几个破的。”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其实是有人在里面藏了黑市粮，被举报了。”
林夏蹲下身，捡起个没被摔碎的营养剂瓶。瓶身标签上印着“每日1瓶，补充基础热量”，下面用小字标着“稳定期专用，擅自增量者触发二次减重”。她突然想起医院走廊里那些插着营养针的病人——他们连这瓶寡淡的液体都喝不全，因为规则规定“稳定期热量摄入不得超标”。
仓库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男人猛地用木棍护住火堆：“别是巡逻队的狗！”等看清是只瘦得皮包骨的野猫，他才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块干硬的窝头，掰了小半块扔过去。
“这猫命硬，”男人看着猫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神柔和了些，“上次烧垃圾被抓时，它跟着我跑了三条街，规则队的电棍没打着它。”
林夏看着那只猫，突然想起幻想里的“宠物积分”——那时她以为可以用喂流浪猫赚积分，换点肉沫给王奶奶的孙子补营养。可现在，连只猫都要靠抢窝头活命，哪有什么“宠物积分”。
走出仓库时，风卷着灰沙灌进衣领，林夏裹紧了外套，却还是觉得冷。她回头望了一眼，仓库的铁门在风中来回晃动，露出里面那堆空瓶，像一排沉默的墓碑。所谓的“共享厨房”，不过是把饥饿的哀嚎，粉饰成了烟火气；把抢食的狼狈，包装成了“积分兑换”的体面。
路过社区公告栏时，林夏看见新贴的通知：“严禁在废弃区域生火取暖，违者追加5斤减重。”下面附着张照片，正是那个仓库，照片里的火堆已经熄灭，只剩下一堆灰烬，旁边还散落着几个被踩扁的营养剂瓶。
她突然想起男人刚才说的话：“能偷着烧口热的，就不错了。”原来在这规则下，连取暖都成了罪过，连幻想里的烟火气，都要被烧成灰烬。
林夏从口袋里掏出块藏了两天的红薯干，这是张凯偷偷塞给她的。她攥紧了那点微薄的热量，快步往医院走——赵爷爷还在等着她带点“实在东西”，那些关于“共享厨房”的梦，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