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书瑶猫着腰从憨仔家墙头跳下来时，裤腿还挂着半截枯树枝。
她拍了拍沾满露水的衣角，嘴里嘟囔着。
“这墙头草长得可真会挑地方，专往人裤腿上蹭。”
抬头就看见刚才三名知青，还蹲在墙根底下，眼里全是好奇和探究。
他们手里啃了一半的玉米饼，都忘了往嘴里送。
她有理由相信这几个知青，是故意在等她，大有抓贼的架势！
黄书瑶低头瞅瞅手里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又瞄了眼竹竿上光秃秃的晾衣绳，心里的拔地鼠都在尖叫。
“这他妈，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吃着勒？”
她硬着头皮挤出个笑，脚底下跟抹了油溜走了，颇有落荒而逃的架势。
“今儿有事，回见啊！”
刚跑出两步就听见后头知青小声嘀咕，“这是明抢，还是偷啊！
我们可是见证人啊？
大队长不在家，我们去找乡长还是报公安……”
“闭嘴！”
另一个男知青低吼，“偷个屁，人家这是光明正大的拿。
你才来不知道，大队长跟黄同志的丈夫好得穿一条裤子。
不要捉跳蚤往自己头上放，没事找事，事情闹大了你里外不是人！”
黄书瑶脚底一个踉跄，她好想回去大声吼一嗓子：“老娘不是贼！”
想想还是算了，她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想听听这几个知青还能说出什么惊世狂言来。
果然另一个知青用自认为很小的声音接话，“这是熟人作案啊！
咱们得管一管不能放任，她连村里都偷，偷我们知青不是迟早的事……”
“我草！”
最先说话比较清醒那个知青，恶狠狠的开口。
“你们是聋了吗？
黄同志说了她没带钥匙，偷个鬼啊偷，人家拿，相当于自己的东西！”
“相当于，不就是不是自家家的了么？
不问自取就是偷……”
黄书瑶没想在听知青们的“悄悄话”了，妈的还起内讧了，两个愤青，认定了她就是贼！
何时贼有她这么漂亮？
她心想：“哼，没眼光。
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她索性把蛇皮袋往肩上一甩，走得虎虎生风。
横竖解释不清，不如学那河滩上的老鳖，缩头装死到底，懒得跟傻子论长短！
家属院的老槐树下，几个早起的老太太正在摘菜。
刘翠花眼尖，老远就招呼。
“林家媳妇，我刚才听见你在广播喊钓鱼，这是要出气还是才回来啊！”
黄书瑶翻了一个白眼，“关你屁事，马政委这两天是不是忘记给上政治课了？
咋的又想占咱便宜啊？”
她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刘翠花，最近家属院的人都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降低存在感。
就她王翠花张了嘴，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没看见几个老太婆都支起耳朵在听吗？
傻叉！
刘翠花尴尬的扯了一下嘴角，“没有，我就随口一问，关心你！”
“那我谢谢你啊！”
黄书瑶脚下不停，声音飘在风里，“昨儿个钓着金枪鱼了！
今天去赶二排，可惜是在公海的荒岛，你游不过去，你说气人不气人？”
刘翠花险些没有站稳，她是真的被气到了，金枪鱼啊！
老太太们顿时炸开了锅，都压低了嗓子讨论。
“金枪鱼？”
“老林家要发财啊！”
“别人每天大鱼大肉，咱们连汤都没得喝的……”
羡慕的口气占少数，都是嫉妒和不甘……
黄书瑶白眼都翻上天，她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刘翠花和几个蛐蛐的老太婆。
“有些事情无知是福，这不你们知道了又受不了！”
她说完就拿出钥匙，打开自家院门，去父母房间，她三下五除二收拾好几件换洗衣物。
又去儿女房间，顺便收拾了几身。
快步朝港口走去，港口飘着淡淡的鱼腥味，混着柴油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开船的时候，还不觉得这味道难闻，在岸边闻着这味，还有点刺鼻。
“二哥、二嫂！”
黄书瑶小跑着跳上甲板，蛇皮袋在船船舷上磕出闷响。
“你们听到广播就来了吗？
咋这么快啊？
不收拾一下吗？
你们不会没听清楚广播吧，我说了要等到大潮以后才回来。”
“急性子，放心吧，都准备好了！”
林深蟹接过袋子掂了掂，“嗬！
你这是把家当都搬来了？”
他黝黑的脸上皱纹里都夹着笑，显然对黄书瑶的絮叨，已经习以为常了。
“弟妹，快来吃点粥，你广播的时候，我们正准备吃饭，这不干脆把锅端过来跟你一起吃。”
林二嫂掀开锅盖，白雾腾地窜起来。
“我猜三弟和伯父伯母就不在家，不然也不会让你去广播！”
她说话细声细气的，手里的锅铲却舞得虎虎生风。
“弟妹快趁热吃，饿坏了吧！”
“不饿，刚才吃了包子，驾驶舱还不老少，我喝点粥就行！”
黄书瑶没有客气，一夜没睡的她，就想喝点热粥暖胃。
她捧着热粥还没喝两口，岸上就传来林娇的大嗓门。
“瑶瑶！
给你带鱼肉包子来了！”
她左手挎着竹篮，右手拽着自家男人，三娃和四娃跟在他们身后，手中还拿着他们的专属鱼竿。
“小舅妈，早上好！我们去钓大鱼，有多大啊？”
四娃蹦蹦跶跶的来到黄书瑶身边，嘴里的包子都还没咽完，说话口齿不清。
“四娃，你欠打是吧？
唾沫星子落到你小舅妈碗里了！”
林娇把手中的包子塞进黄书瑶嘴里，就去扭四娃的耳朵。
“不干不净，吃了不得病！”
黄书瑶也顾不得嘴里的包子了，赶紧去拉林娇，解救四娃的耳朵。
“多大的人了，咋还跟孩子较上劲了！”
“哼，小四你仔细着你皮！”
林娇狠狠的瞪了眼四娃，又把手中的篮子往黄书瑶身边推了推。
“几个皮猴都被你和小弟惯坏了，先别管他们。
你吃，多吃点，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一夜没睡吧！”
黄书瑶一头黑线，“二嫂，姐，你们两个把我当猪喂吗？
20个鸡蛋饼，一筐鸡蛋，我得就算是饕餮转世，也吃不下啊！”
她嘴里塞着包子，说话含糊不清。
鱼肉混着韭菜的鲜香在舌尖炸开，烫得她直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