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的门锁着,外面安静下来了。估计他们都觉得把我关起来就万事大吉,各自回屋歇晌或者出门溜达去了。
我靠在冰冷的灶台边,肚子饿得咕咕叫,像有只手在里头使劲掏。嗓子眼干得冒烟,舔一下嘴唇都能尝到血丝的腥味儿。刚才发疯砍门槛用光了力气,现在浑身酸疼,胳膊腿上被掐过拧过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
但奇怪的是,我心里反倒没那么堵得慌了。那几刀砍下去,好像把堵在心口的石头劈开了一道缝。
你们锁我?关我?不给我吃不给喝?想把我逼死?
哼,做梦!
我唐平萍是啥?是坡上的野草,是石缝里的蒺藜狗子!踩不死,压不扁,给点露水就能活!
我喘匀了气,慢慢爬起来。眼睛在黑暗的灶房里一点点适应,借着那小窗户透进来的光,开始打量。
米缸……面袋子……装玉米粉的瓦罐……油罐子……盐罐子……还有挂在梁上的一小串干辣椒和几瓣大蒜。
这些东西,平时都是奶奶的眼珠子,看得紧得很。每次做饭都按量取,多一点都不行。可现在,它们就在我眼前!
一个念头像野草一样在我心里疯长起来——拿!凭啥不拿!他们不给我吃,我就自己拿!我不能真饿死在这儿!
拿啥装呢?我眼睛四处扫,最后落在灶台角落一个落满灰的旧布包上。那以前好像是装啥东西的,破破烂烂,但还能用。
我拿过布包,拍了拍灰。心砰砰跳,像要做贼一样。但转念一想,贼?这本来就是我爹妈的钱买的!我吃我自家的东西,算啥偷!
对!就是拿!理直气壮地拿!
我走到米缸前,揭开盖子,白花花的大米看着就喜人。我用手捧起一捧捧,装进布包里。不敢装太多,怕沉,也怕被发现得太快。
又走到面袋子前,解开扎口的绳子,抓了几大把面粉装进去。面粉轻飘飘的,弄得我手上脸上都是白。
玉米粉也抓了两把。油咋办?我找到一个小瓦罐,本来像是装咸菜的,空了。我把它洗干净,擦干,然后小心翼翼地从那宝贝油罐里倒出小半罐菜油。金黄的油晃动着,看着就香。
盐是必须的。抓了一小把粗盐粒用一小块破布包好塞进去。想了想,又扯了两瓣干辣椒,掰了一小块干姜。
布包渐渐鼓了起来,有点沉了。我看着那些东西,心里踏实了一点。有这些,起码饿不死了。
咋出去?门锁着。对,窗户!灶房那个破窗户,窗棂都快烂了,从来就没锁过,以前我经常从那儿爬出去躲懒。
我踮起脚,费力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窗。外面没人。午后的太阳晒得地面发烫,院子里静悄悄的。
我先小心翼翼地把布包从窗户递出去,放在外面的墙根下。然后自己手扒着窗台,笨手笨脚地往外爬。窗户有点高,我费了好大劲,衣服都被挂了一下,才勉强爬出来,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也顾不上疼了,我赶紧抓起布包,猫着腰,像只受惊的兔子,沿着墙根飞快地溜出了院门。
一出院子,我几乎是小跑起来。心里又紧张又有点莫名的兴奋。我不敢走大路,专挑小路和坡坎走,生怕被人看见。
要去哪儿?其实我也不知道。刚才就是一气之下想的,要找个没人能找到我的地方。
对了!山洞!村后头那座荒山上,好像有几个山洞。以前放牛的时候远远看见过,但从来没敢进去过。听说里头有蛇,还有鬼怪啥的。可现在,我啥也不怕了!人比鬼可怕多了!
我背着越来越沉的布包,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太阳毒辣,我又饿又渴,走得浑身是汗,脚步发飘。但心里憋着一口气,支撑着我往前走。
好不容易爬上了荒山,我在杂草和灌木丛里钻来钻去,寻找记忆中的山洞。
找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掩在一片藤蔓后面。洞口不大,刚好能容一个人钻进去。
我有点害怕,停下来,捡起一块石头朝里面扔了进去。
“咚…咚…”石头滚落的声音传来,听起来里面空间好像不小,也没听见啥奇怪的动静。
我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拨开藤蔓,弯腰钻了进去。
洞里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苔藓的味道。光线很暗,刚进来啥也看不见。我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眼睛才慢慢适应。
洞子果然不小,大概有半间屋子那么大,顶上有些缝隙透下一点点光,勉强能看清。地上是干燥的泥土和碎石,角落里有些干枯的杂草和落叶。看起来没什么野兽虫子住的痕迹。
太好了!就是这儿了!
我心里一阵激动,像是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地盘。
我把布包小心地放在一个干燥的角落。然后开始收拾。我把地上的碎石清理到一边,把那些干草落叶归拢到一起,铺平,虽然还是很简陋,但看起来像是个能躺下的地方了。这就是我的床!
干完这些,我累得一屁股坐在我的“草床”上,喘着粗气。
肚子又饿得不行了。我打开布包,看着里面的米、面、玉米粉,却犯了愁。咋吃?生吃?没法吃啊。得有锅,得生火。
锅……火……
我发愁地看着洞口透进来的光。看来安家没那么容易。
但我没灰心。至少,我逃出来了,我有吃的了,我有个能躲开他们的地方了。
我走到洞口,拨开藤蔓往外看。远处,能看见村子的屋顶,看见我家那院子。他们现在在干嘛?发现我不见了吗?发现东西少了吗?是不是又在骂我,找我?
找吧,找也找不到这儿来。
从此以后,这就是我的地盘了。我的山洞。
虽然又黑又简陋,但这里没人骂我,没人打我,没人锁着我,饿了我可以自己弄吃的——虽然现在还不会。
我看着山下那个让我窒息的家,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自由的感觉,还有一种带着恨意的决绝。
不回就不回了。
老娘以后就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