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在学校,我都心神不宁。上课的时候,眼睛总忍不住往窗外瞟,耳朵也竖着,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动静。脑子里反复想着早上奶奶他们扑空鹰嘴崖后,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他们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接下来会怎么做?会不会在寨子里到处打听我们的新住处?会不会派人守在下学的路上?
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比干一天重活还累。小九和小娴也蔫蔫的,下课了也不像平时那样跑出去玩,就挨着我坐着,小脸上满是担忧。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铃声响起,我立刻拉起小九和小娴:“快走,今天绕远路,从后山那条最偏僻的小道回去。”
我们三个背着书包,低着头,混在放学的人流里,快步走出校门。我没敢走平时常走的那条大路,而是拐进了一条通往寨子后山的小径。这条路要绕很远,而且杂草丛生,很难走,但胜在隐蔽,平时几乎没人走。
一开始,还算顺利。山路上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我们踩在枯叶上的“嚓嚓”声。我稍微松了口气,也许奶奶他们今天扑了个空,正在家里生闷气,还没缓过劲来找我们麻烦。
可是,走着走着,我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冒了出来。总觉得身后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我猛地停下脚步,警惕地回头望去。
山路蜿蜒,树木掩映,并没看到什么人影。
“姐,怎么了?”小九紧张地问。
“没事,快走。”我压下心里的疑虑,拉着他们加快脚步。也许是我太紧张了,产生了错觉。
我们又走了一段,眼看就要到后山那片最茂密的林子了,只要穿过林子,再走一段陡坡,就能看到新山洞所在的那片山崖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带着点惊喜,又有点刻意的喊声:“平萍!小九!小娴!是你们吗?等等姑姑(幺叔)!”
我心里“咯噔”一下,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个声音……是五姑唐小姝和幺叔唐小龙!
我僵硬地转过身,果然看到五姑和幺叔正从后面不远处的一丛灌木后绕出来,脸上堆着一种过分热情的笑容,快步朝我们走来。五姑手里还拎着个小布包,幺叔则空着手,搓着,眼神有点闪烁。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这条偏僻的小路,他们平时根本不会走!而且,看他们那样子,不像是偶然碰见,倒像是……专门等在这里的!
一股凉气从我的脚底板直窜到头顶。他们是在跟踪我们! 早上奶奶在鹰嘴崖扑了空,肯定猜到我们搬了家,现在派五姑和幺叔来摸我们的新住处!
“哎呀,可算找到你们了!”五姑走到我们面前,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伸手就想来拉我的手,被我下意识地躲开了。她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原样,语气带着一种夸张的亲热,“放学了咋不走大路呢?跑这荒山野岭来多危险!姑姑和幺叔不放心,特意来找你们的!”
幺叔也在一旁帮腔,眼神却不住地往我们身后的山路深处瞟:“就是就是!这路多难走啊!你们三个娃,万一磕着碰着咋办?走,跟幺叔五姑一起,送你们回去!” 他特意强调了“送你们回去”这几个字。
我心里冷笑。送我们回去?是想跟着我们,找到我们的新家吧!说得真好听!
小九警惕地站到我身前,小脸绷得紧紧的。小娴则紧紧抓着我的衣角,躲在我身后。
我看着五姑那张堆满假笑的脸,和幺叔那游移不定的眼神,心里又恶心又愤怒。上次他们上山,吃了我们的肉,拍着胸脯保证不往外说,结果转头就把我们卖了,引来了奶奶这一连串的祸事。现在,又想来演这出“关心侄辈”的戏码?真当我们是傻子吗?
“五姑,幺叔,”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带着疏离,“不用麻烦了。这条路我们常走,熟得很。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五姑一听,立刻摆出一副心疼又责备的样子:“哎呀平萍,你看你这话说的!跟姑姑幺叔还客气啥?都是一家人!这山路这么偏,你们三个娃,万一遇上野猪啥的咋办?听话,让姑姑和幺叔送你们!看着你们平安到家,我们才放心!” 说着,她又想上前来拉我。
我后退一步,躲开她的手,语气冷了下来:“真的不用了,五姑。我们的新家离这儿还远,路也不好走,不劳你们费心了。”
我特意点出“新家”,就是告诉他们,我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别白费力气了。
五姑和幺叔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五姑的笑容挂不住了,语气里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强硬:“平萍,你这孩子咋这么犟呢?姑姑幺叔也是为你们好!你看现在寨子里……也不太安生,你们搬了新地方,总得让长辈知道在哪儿吧?万一有啥事,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幺叔也沉下脸:“就是!我们当姑姑幺叔的,关心你们还有错了?赶紧的,别磨蹭了,天快黑了!”
他们这近乎撕破脸皮的逼迫,让我心里的火“噌”地冒了起来。照应?是想着怎么把我们那点家底“照应”到你们口袋里去吧!
我挺直了腰板,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五姑,幺叔,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们的新家,我们自己知道怎么回。不麻烦你们了。你们请回吧。”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表情,拉起小九和小娴,转身就钻进了旁边更茂密、更难走的灌木丛里。这条路更隐蔽,岔路也多,就算他们想跟,也很难跟上。
“哎!平萍!你们别跑啊!”身后传来五姑气急败坏的喊声和幺叔骂骂咧咧的声音。
但我们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我在灌木丛中灵活地穿行,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七拐八绕,很快就甩开了可能的跟踪。
直到确认身后彻底没了动静,我们才停下来,靠在树干上大口喘气。
小九气得胸口起伏:“姐!他们太坏了!还想跟踪我们!”
小娴带着哭腔问:“姐,他们是不是想找到我们的新家,告诉奶奶?”
我点点头,心里沉甸甸的:“嗯。奶奶让他们来的。这次没得逞,他们肯定还会想别的办法。”
夕阳的余晖透过密林的缝隙洒下来,斑驳陆离。我们三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寂静的山林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亲戚的算计,比明刀明枪的敌人更让人心寒。这场躲藏和守护的战斗,似乎越来越艰难了。
“走吧,回家。”我深吸一口气,拉起弟弟妹妹的手,“以后放学,我们要更加小心。不能走固定的路线,要随时留意有没有人跟踪。”
我们继续朝着新山洞的方向走去,脚步更加谨慎。身后的山林,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探的眼睛。家的方向,明明就在前方,却感觉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艰难。五姑和幺叔今天没能得逞,但就像两条甩不掉的尾巴,他们的“关心”,恐怕还会以各种方式,阴魂不散地缠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