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整,警局战略会议室的环形灯管嗡嗡作响,惨白光线把每张脸照得发青。
陆小凡把肿成馒头的脚踝架在隔壁空椅子扶手上,绷带边缘渗出的血珠在绒布面料上晕开暗红圆圈,每次移动都让他牙缝里漏出嘶嘶抽气声。
李建国把平板电脑推往桌面中央,屏幕里林小雪公寓的传感器日志疯狂滚动。数据流像垂死昆虫抽搐的轨迹,所有智能设备在七点五十二分同步上报异常心跳后集体归零。空调冷风裹着陈旧皮革的气味灌进衣领,他花白眉毛下的阴影随着灯光轻微晃动。
沈心怡默默调整着投影仪焦距,光束里灰尘飞舞如幽灵。她指尖划过平板边缘调出电路板扫描图,芯片蚀刻的轮椅符号在幕布上投出扭曲阴影。桌角咖啡杯沿沾着半枚唇印,凉透的液体在杯底晃出涟漪。
赵伟用石膏手臂撞开烟灰缸,金属缸沿在实木桌面刮出刺耳声响。“啧,顾问先生又捣鼓出什么科幻大片了?”他后槽牙磨得咯吱响,石膏表面被指甲抠出无数白痕,汗湿的刘海粘在额角,空调冷风也吹不散那股焦躁。
“全市每天几百起失踪案,哪个神经病会专门黑进智能马桶搞谋杀?”他扯松领带结,喉结上下滚动像卡了鱼刺,技术组两个年轻警员低头假装记录,指节攥得发白。
沈心怡把证物袋甩到赵伟面前,柔性电路板在塑料膜下泛着冷光。“轮椅符号和警局办公室墙缝里那个是同一批蚀刻工艺。”她声音像冰锥敲碎玻璃,镜片后的目光钉在赵伟抽搐的眼角。
她指尖点向投影幕布时间轴,“七点四十五分手机记录爬楼梯时,电梯载荷数据是零,这姑娘难道会穿墙术?”幕布反射的蓝光在她镜片上跳动,空气里飘着打印机墨粉和消毒水混合的酸味。
陆小凡突然抓过记号笔在白板上画起来,潦草线条勾勒出扭曲的轮椅符号。旁边蔓延出树状数据分支像蛛网般扩散,红色墨水在白板表面晕开血渍般的斑块。脚踝传来的剧痛让他画笔抖了抖,血滴顺着裤管滑落脚边。
“看明白没?”笔尖重重戳向某个节点,墨迹顺着白板往下淌。“系统后门像提前埋好的地雷,根本不需要黑进每个设备。”他喘着粗气靠住桌沿,受伤的腿微微打颤。
笔杆敲击白板的声音像心跳加速,震得吊灯链轻微晃动。李建国摩挲着保温杯上剥落的警徽贴纸,花白眉毛拧成毛线团,茶渍在杯口凝成深褐污垢,他指尖无意识敲打着杯壁。
“三年前叫停的数据幽灵项目,现在用境外空壳公司伪造证书复活了。”抬眼扫过全场,“能覆盖这种日志的权限,全市不超过三个部门。”声音像生锈的齿轮转动,每个字都带着铁腥味。
窗外霓虹灯透过百叶窗缝隙,在赵伟额角投下跳动的蓝光。喉结不自然地滚动着,石膏手指无意识敲打桌面节奏越来越快。他突然抓起凉透的茶水灌了一口,水渍从嘴角溢到衬衫前襟。
赵伟猛地起身时带倒了椅子,石膏撞在桌腿发出闷响。“所以你们要因为个卡通涂鸦调查自己人?”脖颈青筋暴起如蚯蚓,石膏边缘崩开的线头垂在袖口旁。
抓起内部通讯录摔向投影幕布,纸页在光影里纷飞如雪。“要不要现在把局长请来测谎?”声音震得天花板落下一缕灰尘,碎纸片沾着汗渍粘在幕布轮椅符号上。
陆小凡把记号笔砸进笔筒,金属撞击声让空调嗡鸣骤然停顿。“你去年负责智能公寓安防升级验收对吧?”歪头看向赵伟石膏上的医疗胶带。
“验收报告里特别标注了系统兼容性风险,怎么最后变成全票通过?”血迹从袖口滴到地板。他故意用鞋跟碾过血滴,在瓷砖留下模糊红痕,会议室突然静得能听见日光灯管电流声。
角落里的记录员停下敲击键盘,技术组两个年轻警员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有人偷偷调整空调温度,冷风转为微弱暖流。
赵伟喉结滚动两下,石膏边缘的绷带突然崩开线头。
“那是技术组的集体决议。”声音像生锈的齿轮转动。他抓起烟盒又放下,指尖在桌面刮出白痕。
沈心怡调出验收会议纪要放大签名栏,赵伟的电子签戳悬浮在风险已排除的备注上方。
低头假装整理袖口,指甲无意识刮着平板边缘。“技术组当时附了二十页测试报告,现在原始数据全变成乱码。”她把平板转向李建国,屏幕反光映出老队长紧绷的脸颊。
李建国拧开保温杯抿了口浓茶,茶渍在牙缝间留下褐斑。“王皓刚复原部分备份数据。”敲敲平板,“轮椅符号的登录记录追溯到三个月前,正好是全市推送安防补丁的时间点。”
赵伟无意识用指甲刮擦石膏表面,粉末簌簌落在裤腿上。“那些补丁经过层层加密验证...”
话音未落就被陆小凡的嗤笑打断,“所以更可怕啊。”陆小凡咧嘴笑了,伤口牵动让嘴角抽搐。
“警用系统的加密被当成玩具拆解了。”蘸着袖口血迹在白板角落画起数据流节点图,暗红线条缠绕成网络拓扑结构。“看这个路由路径像不像缝合线?”他故意把轮椅符号画成张开的嘴。
赵伟突然抓起烟灰缸砸向白板,玻璃碎片溅到陆小凡裤管上。“别以为你那些小动作没人知道!”脖颈青筋暴起如蚯蚓。“林国华上个月刚输掉官司,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想借机翻盘制造混乱!”
飞溅的玻璃碴划破沈心怡的手背,她皱眉按住伤口。
陆小凡弯腰捡起最大那片玻璃,指尖被割出血口。“这么激动干嘛?”他把玻璃片对着灯光转动,血珠顺着棱角滴落。
沈心怡把平板转向所有人,林小雪卧室空调滤网的美甲碎片在紫外线照射下反光。“女孩的dNA和打拐数据库里某个悬案匹配。”声音像冰锥敲击玻璃。
“十五年前红星艺校失踪的学员,锁骨也有同样的草莓胎记。”她放大数据库照片,模糊影像里少女锁骨的红斑与证物照片重叠,李建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脊背在灯光下像张拉满的弓。
掏出手帕捂住嘴时,某张照片从文件堆里滑落。年轻时的李建国正把某个哭喊的学员推进校门,背景里红星艺校的牌匾缺了角。照片边缘泛黄,日期戳显示1985.6。
陆小凡用鞋尖把照片踢到赵伟视线范围内,金属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看来八五年的事故报告也得重写了。”弯腰捡起碎片时,掌心的血蹭在照片边缘。
赵伟僵在原地,石膏手臂微微发抖,盯着照片里那个戴校徽的警卫,喉结上下滚动三次才挤出声音。“当年艺校的安防合同...”突然抓起桌上的凉茶灌下去,茶水顺着下巴滴在领带上。
“周永昌退休前销毁了所有副本。”话音带着茶水呛咳的颤音。
沈心怡快速敲击终端,解密层跳转后屏幕弹出生物样本库的访问记录。“林小雪的基因数据昨晚被复制过,接收端地址经过七层跳转。”
“最后落脚点在...”故意停顿两秒,直到赵伟的瞳孔微微收缩。“你夫人名下的慈善基金会服务器。”她把平板转向赵伟,光标在基金会logo上闪烁。
会议室顶灯突然闪烁两下,阴影掠过赵伟苍白的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石膏绷带边缘渗出汗渍。“医护...”踉跄扶住桌沿,“我需要换药...”石膏重量把他往地面拽。
李建国重重放下保温杯,杯底震翻了记号笔架。
“散会。”
撕下白板上那幅带血数据图的草图塞进内袋,“赵组长去医疗室,其他人原地待命。”老花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陆小凡时短暂停留,像钝刀划过皮肤。
陆小凡瘫回座椅喘气,汗珠顺着鬓角滴进衣领,受伤的脚踝在抽搐,他咬紧牙关把呻吟咽回去。沈心怡默默递来新的止血棉,酒精味混着她袖口的硝烟气息。
两人看着赵伟被扶出门,石膏在走廊灯光下泛着尸骸般的灰白。扶人的年轻警员手在发抖,差点撞上门框。投影幕布仍定格在轮椅符号的解析图,数据链像蜈蚣爬满整个墙面。
李建国走到门边关闭总电源,黑暗降临的瞬间借整理文件把门禁卡推到陆小凡手边。塑料卡片擦过血渍未干的手指,留下冰凉的触感,应急灯亮起时会议室只剩他们三人。
老队长用鞋尖碾碎地上的玻璃碴,“明早八点档案室集合。”声音压得极低像地下管道里的气流摩擦。“带上你们的私人设备。”沈心怡突然按住陆小凡想拆绷带的手,指甲陷进他手腕淤青里。
“轮椅符号在重组。”指向仍在闪烁的投影仪待机灯,红色光斑正沿着数据链自动跳转,投影仪散热声似喘息,红光在墙面蠕动。陆小凡摸到口袋里的金属笑脸卡片,边缘刻痕与墙上符号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