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边话音刚落,方非晚这个当事人还没有说话,就已经有人为她抱不平了。
平阳侯夫人:“侯爷,这……”
平阳侯冷眉一扫,她顿时噤声。
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若是说出来,那便是摆在明面上的难堪,也正是因为知道这点,她这些年才会过得令人艳羡。
可现在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的女儿身上,叫她怎么能不介意。
她就是那样长大的,她可以吞下一些委屈,但是她的女儿怎么可以?
非晚、非晚,她的女儿生来就应该千娇百宠。
方南烛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长辈威严,一整个暴躁起来,大咧咧地说:“晚儿当了这么些年的大小姐,怎么这个野丫头一回来就要抢走她的身份吗?她就是克母还不让人说了,要是别人知道我侯府有一个克母的大小姐,都不知道还要怎么笑话我们!”
他和晚儿是双胞胎,虽说自己早晚儿一刻钟出生,但比起方梨,他还是弟弟,这种认识让他有一种自己不仅被方南星压一头的无力,还有一种被不受宠的乡下女人压一头的屈辱。
“烛儿,少说几句!”
秦霜厉声打断了方南烛的话,可他说出来的话就像是白纸上的火焰烧痕,终究无法当作无事发生。
方梨立即就站了起来:“好呀,野丫头?我猜得果然不错,我根本就不是你们家的人!”
“你们把我拐带至此到底想要干什么?皇城脚下,拐骗良家女子,天子犯法与庶民,我可不是毫无准备!若是我明日没能安全出现,你们就等着吧!”
方梨说完就直接向着门外走去,就在即将要踏出正堂门口的时候,平阳侯反应了过来。
“拦住她,拦住她!”
若是这丫头真有什么准备,那朝中那些和他不对付的,岂不是闻着味儿就来了。
现在还只是家事,若是真闹到朝堂上去了,到时候有理也变成了没理。
秦霜和方非晚见方梨要走,也瞬间想起了先前的打算。
下马威给一点就行了,可不能真将人逼狠了,不然到时候受苦的还得是方非晚。
方非晚快步上前,想要拉住方梨的手:“姐姐,姐姐,消消气,哥哥就是口无遮拦,他只是太关心我了,不是有意说姐姐坏话的。”
还没等方非晚靠近便被家丁拦住的方梨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她:“我又不是你家的孩子,什么姐姐妹妹,我们没有关系。”
方非晚暗自咬牙,强逼着自己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姐姐可千万别说这种话,我就是想与姐姐开个玩笑,这样我们姐妹也能更快地亲近起来,这还是我问了好多姐妹们才想到的办法呢。”
她一边逼着自己喊方梨姐姐,一边回过头向其他人委屈地说:“爹,娘,哥哥,难道我这样做,做错了吗?”
方非晚的嗓音都带上了哭腔,一时间更显得方梨是一个开不起玩笑的人,更别说方非晚还眼中带泪地对方梨说:“姐姐对不起,我惹姐姐不开心了。”
瞧见捧在手心的女儿都委屈地哭了,平阳侯夫妇也不管方梨还有什么不满,纷纷转头去安慰起了方非晚。
更何况,这件事本就事发突然,是他们自己想当然地认为方梨一个乡下来的,就应该是极易被拿捏的存在,现在这样的局面,都是他们自己没有料想到,才让晚儿背了黑锅。
“妹妹受委屈了,你没有错,你这么善良,连一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我们疼爱你关心你也是应该的。”
“晚儿,没事没事,娘怎么会怪你呢,你也没有做错,你本来就是好心,怪只怪……”
秦霜的话没有说完,但她斜睨了一眼方梨,本就心中一股怒气没处发的方梨瞬间福如心至:“夫人的意思是应该怪我吗?”
秦霜完全没有想到方梨竟然会如此明了的将她的意思说出来,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蠢得看不懂情形,还是故意要找她的不痛快。
秦霜尴尬地扯着嘴角,说:“梨儿,我怎么……”
还不等秦霜说完,方梨便打断了她的施法。
只见方梨低着头,谁也不看,委委屈屈地说:“也对,就是我的错,谁叫我这么好骗呢,随便来一个人给我说父亲病重,我便上钩了。”
“如今被骗来这里,成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方家女儿,都是我活该。”
本来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下乡养了十多年的女儿终于被接回来了,一遭得见侯府的繁华,知道自己侯府二小姐的身份,当即就感恩戴德地认下,随后如寻常女子一般接受家中安排,乖乖嫁入将军府。
就算是将军知道这件事又能如何,更何况当年老侯爷与容老将军定下的婚约只说是侯府嫡女,方梨哪里不符合。
堂中一时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每个人神色各异。
平阳侯在想着事情怎么变成现在这副不受控制的模样,要不然就直接将方梨摆到明面上来,可若真是如此,烛儿还是二少爷,可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但是晚儿的身份就尴尬了起来,宠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突然受这么大的委屈,他心中也有点说不出的烦闷。
说到底,方梨也是他的女儿,虽然从未见过,但她那张与微儿相相似的脸,总能让他想起微儿,年轻时的冲动与激情早已过去,现在他更多的是为自己的官职地位考虑,女人情事只是风流韵事罢了。
更何况秦氏说得也不假,他侯府的女儿要么死了保全侯府名声,要么就嫁得于侯府有利。
而方梨一乡下长大的丫头,在京城难道还想有什么王孙贵族来求娶吗,能因着与将军府的婚约嫁过去,已经是极好的归宿。
最终,他还是下定决心过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只是要委屈晚儿做二小姐了,之后再补偿她。
秦霜则是想到了侯府绝不纳妾的祖训,晚儿和那丫头的生辰只差一日,更何况还有个烛儿在前面,双胎能顺利生产,只要稍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她这个继夫人的身份有点问题。
若向外界传达方梨是先夫人养病时生下的,而先夫人在养病的时候就已经将她介绍给侯爷,她才算是名正言顺,烛儿与晚儿就是在先夫人知道的情况下出生的。
是先夫人知晓自己身子弱,恐无缘再陪伴侯爷左右,才叫来的她。她已经在先夫人那里过了明路,谁也别想嚼她舌根子。
方南烛一个脑子只装得下八卦的人,对方梨的归家本是抱着喜闻乐见的态度,毕竟他是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嫁给瘸子。
对方是将军又如何,是皇上的好友又如何,废了就是废了,难道要因为这些赔上晚儿的后半辈子吗?
刚知道侯府其实还有一个女儿的时候,他除了最开始的错愕,便是无法言说的喜悦。
那个乡下丫头是先夫人生的,娘一直不喜欢先夫人生的方南星,现在还有一个先夫人生的女儿从小养在乡下,他这个侯府的二少爷都不知情。
光是想想他都认为那人一定会被养得粗鄙不堪,甚至还会因为侯府繁华迷失,或许还可以成为任人拿捏的对象。
这样的一个人,可以将侯府的名声保全,也可以替晚儿嫁入将军府。
乡下姑娘,能够成为将军夫人,这难道不是天大的恩典?
可前提是这个丫头,她得听话,听娘的话,听他的话,听晚儿的话。
但现在她就是个刺猬,甚至都不想认侯府小姐的身份。
一想到今天在方梨那里受的瘪,甚至还要做他的姐姐,方南烛又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方非晚一点都没有想过方梨会放弃侯府小姐的身份,她很明白,一个十多岁的姑娘,怎么可能放着富贵小姐的身份不要,去过什么土里刨食的苦日子。
她一来就拿着东西吃,一看就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好多年前的款式,据说还是去接她的人带去的。她就不相信过了十几年贫苦生活的人,在知道自己原来是高门贵女之后还能淡定自若。
只是现在棘手的是她要大小姐的身份,爹竟然对此没有意见。
若是成功了,以后她见了方梨,岂不是还得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