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底三十米处,幽暗如墨的水流里悬浮着细碎的磷光。
雷烈攥着的刀柄,军刀的寒气透过潜水服渗出来,在腕间凝出一层薄冰。
潜水钟炸开的气泡还在缓缓上浮,每一个气泡里都裹着些银亮的碎屑,细看竟是玄甲卫制式铠甲的残片。
左前方七丈。
通讯器里传来苏清依的声音,她此刻正站在打捞船的甲板上,手里捧着爷爷手绘的水文日志,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标着一个醒目的十字,旁边批注着永乐十三年,玄甲一号在此沉没。
雷烈摆动脚蹼的动作陡然停滞。
水流因他而凝滞,前方的黑暗中,一道庞大的阴影正随着波浪轻轻起伏。
沉船的桅杆斜斜指向江面,帆布早已朽烂成缕缕游丝,却在水流中保持着诡异的完整,像无数只苍白的手在招摇。
发光的海藻从船身裂缝里钻出来,在锈铁上织成璀璨的网。
雷烈游过船首时,一片巴掌大的海藻突然缠上他的小腿,荧光骤然变亮,竟在幽暗的江水中映出他后颈的北斗伤疤——第七颗星的位置,正与沉船甲板上一块凸起的金属轮廓严丝合缝。
那是玄甲卫的指挥盾。
苏清依的声音突然拔高,日志上的插图在她指尖发出微光,盾心的玄鸟图腾缺了左翼,是初代战尊的专属信物!
雷烈的指尖刚触到盾牌边缘,整块锈铁突然震颤起来。
盾面的裂纹里渗出淡金色的汁液,与他掌心的伤口相触时,竟顺着血管逆流而上,在胸口凝成一个微型的龙形。
脊柱里的弹头随之发烫,仿佛有一团火在第三腰椎里炸开,透过潜水服能看见一道淡金色的光痕在皮肤下游走。
小心海藻!
石敢当的怒吼从右后方传来。
雷烈转头时,正看见他铁塔般的身躯被成片的藤蔓缠住,那些看似柔弱的藻叶在玄甲上留下道道白痕,像是被强酸腐蚀过。
最骇人的是,藻叶的断口处正渗出绿色的黏液,在水中凝成细丝,顺着甲片的缝隙往里钻。
是噬铁藻!
苏清依快速翻动日志,指尖点在一段朱笔批注上,海沙盟用战俘的血培育的变异物种,专食玄铁!
雷烈的已然出鞘,刀光在水中划出道银弧。
七道血槽同时吸附着水流,竟在海藻周围形成一道真空地带。
他斩断缠向石敢当咽喉的藻茎时,断口处涌出的绿色汁液突然沸腾,在幽暗里炸开一团荧光——那颜色、那质地,与九商盟实验室里的噬心弹毒液分毫不差。
这帮杂碎!
石敢当的流星锤带着铁链横扫,砸断的藻叶在水中翻滚,却像活物一般重新聚拢,在他玄甲上蚀出密密麻麻的小孔。
他突然闷哼声,块护心镜竟被藻叶生生啃出了一个窟窿,露出下面渗血的皮肉。
雷烈游进船舱的刹那,一股陈腐的寒气扑面而来。
舱壁上嵌着十二具玄甲卫的遗骸,铠甲与骨骼早已融为一体,头盔的面甲后隐约可见黑洞洞的眼窝。
最深处的骸骨胸腔里,半截白玉般的骨头正随着水流轻轻晃动,断面平整如切,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
是左臂骨!
苏清依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日志最后页的素描突然浮现在水面上,与那一截骨头的形状完全吻合,爷爷说初代战尊坐化前,将天枢核心封存在左臂骨里!
雷烈的指尖刚触到白玉般的骨头,整截骨骼突然化作粉末。
金色的微粒在水中凝成了一个微型的星图,北斗第七星的位置,一颗米粒大的晶体正在微微搏动,质地竟与他脊柱里的弹头相同。
舱外突然传来刺耳的水流声。
六名戴着青铜面罩的黑衣人正举着钩镰游来,镰刃在荧光中泛着镇魂铁特有的冷光。
为首那人的面罩上,用朱砂画着一个诡异的太阳旗——是倭寇的标记。
杀无赦!
雷烈的在水中划出六道残影。
刀光掠过之处,水流为之凝滞,为首那名倭寇的钩镰还未挥出,便已被拦腰斩断。
绿色的血液在水中弥漫开来,与噬铁藻的汁液相遇时,竟燃起幽蓝的火焰,将另外五名黑衣人卷入其中。
石敢当趁机挣脱海藻的纠缠,流星锤砸向舱顶的横梁。
朽烂的木头轰然坍塌,露出藏在夹层里的十二只陶罐。
雷烈挥刀劈开一只陶罐,里面的黑色粉末在水中散开,竟凝成了一个个模糊的人影,穿着玄甲卫的制式铠甲,举着长枪冲向剩余的倭寇。
是战魂!
苏清依的声音带着哭腔,日志上的批注突然活过来一般在水面游走,初代战尊用秘法将殉舰将士的英魂封存在此!
雷烈将那一颗米粒大的晶体攥在掌心时,整个沉船突然剧烈震颤。
所有的发光海藻同时熄灭,唯有他掌心的晶体越来越亮,在幽暗的江水中映出一张巨大的星图。
当最后一名倭寇被战魂撕碎时,星图突然收缩,化作一道金光钻进他的脊柱——弹头的灼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仿佛有一股暖流顺着血脉流遍四肢百骸。
石敢当拖着断裂的铁链游过来,玄甲上的窟窿还在渗血,却咧着嘴笑:雷队,这下发大财了!
他的指尖刚触到一块散落的甲片,那锈铁突然化作齑粉,在水中凝成了一个玄鸟的虚影,绕着雷烈盘旋三周后,没入他的后颈。
苏清依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带着哽咽:日志说,天枢核心能净化所有镇魂铁的戾气......雷烈,你的弹头......
雷烈摸向后腰的,军刀的七道血槽里,正流淌着淡金色的液体。
他望着沉船残骸在水流中渐渐散架,那些发光的海藻化作漫天星火,在幽暗的江水中拼出玄甲永存四个古篆。
当他转身游向江面时,掌心的晶体早已消失,唯有后颈的北斗伤疤,第七颗星的位置正泛着淡淡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