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小说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仿佛一块浸透了陈年墨汁的厚重绒布,将整个锦瑟轩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喧嚣与光亮。远处更夫那拖长了调子的梆子声隐约传来,已是三更时分,万籁俱寂,连夏夜里最是聒噪的鸣蝉都噤了声,仿佛也感知到了这夜色中潜藏的无形压力与不安,蜷缩在叶片下瑟瑟发抖。

凤九歌独自倚在冰凉的花梨木雕花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反复地划过窗棂上那精细繁复的缠枝莲纹路。木纹在指尖下起伏,带着岁月打磨后的温润质感,却丝毫无法抚平她此刻如同乱麻般难以平静的心绪。方才暗一带来的关于“影先生”与苏清婉在清心庵密谋的消息,如同投入万载冰湖的巨石,在她心湖中激起的惊涛骇浪尚未完全平息。那冰冷的、带着死亡威胁与阴谋气息的余波,仍在一阵阵、持续不断地冲击着她勉力维持的心防,让她背脊阵阵发凉,指尖都透着一股寒意。

她微微蹙起黛眉,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漫天飞舞——系统那奖励与惩罚都极其惊人的限时任务、祖母交付的奇异令牌与沉重嘱托、敌人那深不可测的“影先生”与步步紧逼的苏清婉……千头万绪,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起,亟待她梳理出一个清晰的脉络,找到那个能够破局的关键节点。窗外,一轮被薄云半掩的残月,挣扎着投下朦胧而晦暗的光晕,将庭院中的树影拉得又长又扭曲,如同张牙舞爪、择人而噬的鬼魅,在夜风中无声摇曳。她轻轻叹了口气,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凝重,正要转身离开窗边,让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思量,忽然——

“咕咕——咕——”

窗外,万籁俱寂中,毫无预兆地传来了三声极其规律、带着某种特定长短节奏的鸟鸣!声音短促而清晰,仿佛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穿透厚重的夜色,直刺耳膜!

这正是暗卫之间约定的、最高紧急程度的联络信号!

凤九歌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窜上头顶,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在瞬间竖起!暗一!他方才离去不久,左肩那包扎处渗出的、刺目的血迹还在她眼前挥之不去,那因伤势而略显凝滞的动作还清晰印在脑海!此刻,他竟去而复返,甘冒奇险,再次发出这等最高级别的信号!发生了什么?是行踪暴露了,引来了追杀?还是……有了比“影先生”现身清心庵更为紧急、更为致命、足以颠覆一切的发现?

她几乎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所有的感官在刹那间提升到了极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被开启。她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如同擂鼓般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骇人;能感受到掌心因紧张而渗出的细密汗珠让指尖变得黏腻冰凉;甚至能敏锐地分辨出夜风吹过不同叶片时发出的细微差别,以及远处水滴滴落石阶那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然而,她的身体动作却反而变得异常轻缓、谨慎,如同一只察觉到天敌靠近、蓄势待发的灵猫,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控制在最小的幅度内,连衣袂摩擦的窸窣声都几不可闻,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了一体。

她没有立刻回应,也没有贸然开窗探查,而是如同一尊彻底凝固的雕像,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立在窗后最深的阴影里,侧耳倾听了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她需要确认,确认除了那三声代表着极度紧急的鸟鸣之外,窗外再无其他任何可疑的动静——没有追踪者那刻意放轻却依旧能被捕捉到的脚步声,没有兵器出鞘或破空而来的锐利风声,没有陌生的、带着杀意的呼吸声……只有夜风拂过庭院中那棵老槐树繁茂枝叶时发出的、单调而寂寥的沙沙声,像是某种不祥的、持续不断的低语,更添几分诡秘。

看来,并非行踪暴露后仓促发出的紧急撤离信号,而是有极其重要、刻不容缓的情报需要立刻传递。这让她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半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凝重。

她不再犹豫,动作迅捷如电,却又如同演练过千百遍般,不带起一丝多余的声响。她将窗户推开一道仅容一物通过的、极其狭窄的缝隙,目光如同最锐利的刀锋,警惕地扫过窗外沉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夜色。庭院中树影婆娑,在朦胧的月光下如同无数晃动的鬼影,却并未见到暗一那熟悉的身影。只有远处廊下几点昏黄的灯笼,在浓重的夜色中孤独地摇曳着,像是迷失在幽冥路上的魂火,散发着微弱而不祥的光晕。

就在她心中微感诧异,疑窦丛生之际——

“咻!”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却带着刺骨寒意的破空声,裹挟着一缕冰凉的夜风,骤然从窗外一株老槐树那茂密得如同华盖般的树冠深处疾射而出!那物事来势极快,如同暗夜中索命的幽魂,却精准无比,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穿过那狭窄的窗缝,“笃”的一声轻响,稳稳地、深深地钉入了她房间内侧的梨花木柱子上,入木三分,尾羽尚在因余力而微微颤动,发出低沉而危险的嗡鸣。

那是一支不过三寸长短、通体黝黑、毫无反光、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特制小箭,箭身纤细轻盈,显然是专为传递密信、追求极致隐匿所用。箭簇并非锋利的金属,而是用某种坚韧无比的软木精心削成,确保即使在最意外的情况下也不会造成致命的伤害,足见设计者的谨慎与周到。箭杆上细腻的、仿佛蕴含着某种规律的纹路在昏暗跳跃的灯光下若隐若现,透着几分神秘与不凡。

暗一没有现身。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一丝他存在过的气息。这是最稳妥、最谨慎、也是风险最低的做法。最大限度地减少了暴露的风险,也最大限度地保护了她的安全。然而,这种异常的、近乎于诡异的谨慎,却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凤九歌的心更加沉甸甸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究竟是何等重要的情报,需要用到如此隐秘、甚至不敢露面的传递方式?

凤九歌的心沉了下去,一直沉到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之底。需要用到如此隐秘、甚至不敢露面的传递方式,这情报的重要性与危险性,恐怕远超她之前的任何想象,甚至可能直接关系到生死存亡!她迅速关紧窗户,插好那沉重的黄铜插销,又仔细检查了厚重的丝绒窗帘是否完全遮严,确保没有一丝缝隙可能泄露室内的光景后,才快步走到柱子前,伸出微微颤抖的、指尖冰凉的手,用力拔下了那支仿佛带着不祥气息的小箭。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箭身的那一刻,一阵莫名的心悸感如同电流般窜过她的全身。

箭杆上,紧密地绑着一卷同样色泽深暗、质地特殊、触手微凉而坚韧的桑皮纸。她解下那卷得极其紧实的纸卷,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纸张那不同于寻常宣纸的柔韧与微凉,仿佛经过特殊处理。她走到桌前,就着那盏依旧在顽强燃烧、却已然灯油将尽、火光跳跃不定的昏黄油灯,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展开了那薄薄的纸卷。跳动的火苗将她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墙壁上,拉得很长、很扭曲,随着火光的摇曳而轻轻晃动,如同暗夜中窥视的鬼影。

纸上,并没有预想中的密密麻麻的文字,也没有任何象征身份的标记或隐秘的图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幅绘制得颇为精细、线条却极其简练、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的——棋局图谱。

那是一幅残局。

棋盘是标准的十九道,纵横交错,如同命运织就的罗网。上面稀疏地分布着黑白二色的棋子,勾勒出一个看似僵持不下、波澜不惊,实则暗藏无数致命杀机与惊人变数的微妙局面。黑棋在外势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棋形厚壮,隐隐有成大空之势;而白棋则在中央地带巧妙地构筑了一个眼位丰富、不易被攻破的坚固堡垒,并且有几颗看似孤立无援、位置刁钻的棋子,恰恰落在了几个关乎全局胜负的关键位置上,隐隐形成了对黑棋那条潜在大龙的窥视与致命牵制。在图谱的右下角,用极其细小的、仿佛生怕被人察觉的笔触,标注了一个清晰的日期——三日后。那墨迹深沉得发黑,仿佛蕴含着某种不祥的预兆与迫在眉睫的危机。

棋局?日期?

凤九歌的眉头瞬间蹙紧,如同打了个死结,眸中闪过一丝浓重的疑惑与不解,但随即便被一种强烈的、混合着巨大震惊与豁然开朗的了然光芒所取代!她认出来了!这绝非普通的文人雅士娱乐消遣的棋谱,这是……前朝皇室以及一些极其隐秘、传承古老的势力之间,曾一度流传使用的、一种用以传递绝密信息、规避审查的特殊方式!以棋局走势隐喻真实意图,不同的落子位置、不同的棋形组合、甚至每一口气、每一个眼位,都可能代表着特定的人、事、物、具体的时间或隐秘的地点!

她记得小时候,父亲凤长渊曾在教导她弈棋之道、讲述棋理时,偶然间带着追忆与感慨,提及过这种隐秘的、近乎失传的通信方式。那时她尚且年幼,坐在父亲温暖而宽厚的膝前,仰着头,听着父亲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讲述着那些关于前朝波谲云诡的秘辛与那些隐藏在历史尘埃下的能人异士,只觉得像是听一个遥远而新奇的故事般,充满了神秘色彩。当时她只当作是增长见闻的奇谈异事来听,并未深究其中关窍,没想到今日,在她深陷泥潭、步步杀机之时,竟亲眼得见,而且需要她亲自来破解!

暗一竟然懂得并使用这种方式!这再次印证了他身份的不简单,其背后可能牵扯的渊源与势力,远比她之前猜测的更为复杂、更为深邃。但此刻,情势危急,她无暇去深究暗一那迷雾般的来历,所有的注意力与心神,都被这幅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杀机四伏的棋局残谱牢牢吸引,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

三日后……这个日期像一把冰冷而关键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她的思路,与脑海中的信息迅速连接。百花宴迫在眉睫,任何与这个时间点相关的信息,都极有可能与苏清婉及其背后“影先生”的阴谋直接相关!这棋局,很可能就是揭示他们下一步行动的关键!

她立刻将桌案上那些无关的书籍、账本、笔墨纸砚等杂物轻轻而迅速地推开,腾出一片干净的空地,然后将那幅棋谱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般铺在光滑的桌面上,用一方沉手的青玉镇纸牢牢压住四角,防止其卷起。她坐直了身体,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一寸寸地、极其缓慢而专注地扫过棋盘上的每一个交叉点,每一颗棋子的精确位置,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疯狂运转,试图将这些无声的、冰冷的棋子,翻译成有价值、可行动的情报。

黑白棋子犬牙交错,看似黑棋占据外势,围空广阔,气势汹汹,但白棋却在中央地带巧妙地构筑了一个眼位丰富、根基扎实、不易被攻破的堡垒,并且有几颗看似孤立、处于险地的棋子,恰恰落在了几个足以撬动全局的关键位置上,隐隐形成了对黑棋那条潜在大龙的窥视、牵制,甚至是一击毙命的威胁。这局势……细细品味,竟像是在描述一场正在暗中进行的、目标明确、彼此算计的监视与反制?或者说,是一次精心策划的……交接与埋伏?

她伸出纤长而白皙的手指,指尖微微颤抖着,虚点在棋盘之上,沿着棋子的分布脉络与可能的行棋路线轻轻移动,在心中默默推演着各种可能。她的指尖因紧张和夜寒而微微发凉,却在触碰到那些用墨水精心绘制的棋子时,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冰冷杀机与灼热欲望。

“黑棋右上角星位一子,孤军深入,四周白棋隐隐环伺……这象征……目标人物?苏清婉?”她低声喃喃,目光锐利。

“白棋左下小飞守角,姿态沉稳,根基稳固,同时棋尖遥指中腹,暗藏锋芒……这代表监视者?或者是我们已知的、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先生’一方?”

“中腹这片白棋……形状奇特,似窑非窑,有几个散落的棋子巧妙地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带有明显孔洞的环形……这是……地点!城西那片早已废弃多年、人迹罕至的皇家砖窑!”

“日期标注在残谱旁,三日后……是行动时间!毋庸置疑!”

“那么,这几颗看似无关紧要、落在边路‘七线’上的黑子……七……在方位中对应‘西’!城西!还有这颗即将被提掉、气息已绝的‘死子’,其位置恰恰在棋盘标注的‘废位’附近……废弃砖窑!没错!”

“最关键的是,这颗即将落入白棋重重包围圈、危在旦夕的黑棋‘信’位之子……‘信’?信物!交接!他们要在那里交接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

无数的信息碎片,如同散落在尘埃中的珍珠,被她脑海中那根名为“逻辑推理”与“博闻强识”的金色丝线,迅速而精准地、一颗颗地串联起来!一幅清晰的、令人心惊的图景,逐渐在她眼前浮现,变得清晰无比——

三日后,苏清婉将与“影先生”在城西的废弃砖窑进行秘密会面,其核心目的,就是交接一件极其重要的物品!这件物品,极有可能就是他们在百花宴上用来冒充前朝公主、构陷于她、甚至将整个凤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境的所谓“信物”!而暗一传递此情报的意图,不言而喻,是希望她能把握时机,有所行动!

(检测到宿主正在进行高复杂度模式识别与信息解密……判定与当前核心任务‘百花盛宴·真伪之辨’高度相关……建议启动辅助运算模块,可大幅提升破解效率与准确性,降低误判风险。启动需消耗微量能量,折算寿命:3个时辰。是否启动?)

脑海中,系统那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感情的声音适时响起,如同严冬的寒风。消耗三个时辰的寿命?凤九歌的指尖在棋盘上微微一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与百花宴任务的成败,与那可能被扣除的五年寿元乃至随机剥夺一项赖以生存的系统技能的残酷惩罚相比,与眼前这稍纵即逝、可能决定命运走向的战机相比,这三个时辰的代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是必要的投资!

“启动!”她在心中默念,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辅助运算模块启动……正在深度分析棋局结构……比对已知密信模式数据库……进行多维度可能性推演与概率计算……)

刹那间,凤九歌只觉得自己的思维速度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强大而清冷的助力,变得更加清晰、迅捷、如同奔流的江河。棋盘上那些原本还有些模糊不清、难以确定的关联,此刻变得异常明朗透彻,各种可能的隐喻、指向和陷阱被系统迅速排除或确认,留下最可能的几种解读。同时,一段尘封在记忆深处、几乎被遗忘的片段,也随着系统的辅助运算,如同被拭去尘埃的明珠,悄然浮上心头。

这棋局……这走势……这看似随意落子、实则暗含天地玄机的布局……为何与她年幼时,偶然在祖母收藏的一本孤本残卷《璇玑录》的最后一章,看到过的一种名为“玲珑局”的前朝秘术棋谱,有着惊人的七分神似?那本《璇玑录》内容晦涩艰深,涉及星象、阵法、秘闻,她当时年纪尚小,只是囫囵吞枣地翻阅,依稀记得其中提及,“玲珑局”并非寻常对弈娱乐之局,而是一种用于传递绝密信息、甚至进行某种仪式沟通的特殊工具,其最高深玄妙之处,在于可以融入传递者自身的血脉气息或独特内力进行加密,非特定血脉传承者或知晓对应解密法门者,极难窥破其中真意,强行解读甚至会遭到反噬!

(模式识别完成。结合宿主记忆库信息及深层能量波动分析,此残局与‘玲珑局’变种‘影弈’相似度提升至71.8%。信息解读置信度提升至89.5%。核心信息确认:三日后,酉时三刻,城西废窑,目标会面,信物交接。警告:棋局中检测到微弱精神烙印残留,建议宿主谨慎接触,避免长时间凝视。)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为她最终的判断盖上了近乎确认的印章。果然是“玲珑局”!暗一……他究竟是谁?他不仅懂得这种前朝秘传、近乎失传的密信方式,甚至可能……与这“玲珑局”背后所代表的、神秘的血脉或势力,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深刻的关联?这个念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她心中漾开一圈又一圈巨大的、带着惊疑的涟漪,但此刻形势紧迫,箭在弦上,容不得她细细探究这背后的隐秘。

获取了如此关键且确切的情报,一股混合着兴奋、紧张与破釜沉舟般决绝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涌上凤九歌的心头,冲击着她的四肢百骸。兴奋于终于抓住了敌人的狐狸尾巴,找到了一个可以主动出击、扭转局面的宝贵机会;紧张于此次行动的巨大风险与不确定性,对手是那个深不可测、宛如毒蛇的“影先生”和心思歹毒、演技精湛的苏清婉;决绝于她深知,这是一步险棋,一步踏错便可能满盘皆输、万劫不复,却也是一步不得不走、无法回避的棋!若能成功截获或破坏那关键“信物”,无疑将在百花宴上给予苏清婉及其背后势力致命一击,打乱他们所有的部署!

机会稍纵即逝,如同白驹过隙,必须立刻做出决断,并进行周密的部署!

她没有丝毫耽搁,迅速从暗格中取出一张同样质地、色泽深暗的桑皮纸,铺在桌面上,取过一支细狼毫笔,在歙砚中蘸饱了浓黑的墨汁,笔尖悬在纸上,却微微停顿。脑海中如同有无数齿轮在飞速转动,权衡着此次行动的利弊与各种可能的计划。单独行动?风险太大,成功率极低,她需要助力,需要可靠的臂膀。那么,向谁求援?

萧无痕?他态度晦暗不明,两人之间恩怨纠缠,剪不断理还乱,且他身为镇北王,目标太大,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容易打草惊蛇,绝非上选。凤府的人?父亲凤长渊或许可以信任,但府中人员复杂,眼线众多,难保没有苏清婉安插的钉子,一旦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她不敢冒这个险。谢云舟?他行踪飘忽不定,如同闲云野鹤,远水难救近火,且他神医谷的身份敏感,不宜过多卷入此事……

最终,一个沉默而可靠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中——暗一!他既然能送来如此关键且精准的情报,必然对此事有着深入的了解,甚至极有可能已经在那废弃砖窑附近进行了初步的侦查,熟悉地形与环境。他是目前最可靠、也最合适的助力!而且,他背后可能隐藏的力量与秘密,或许也能在此次险象环生的行动中,提供意想不到的助力与转机。

心念既定,她不再犹豫,手腕悬动,稳如磐石,笔走龙蛇,迅速在桑皮纸上绘制起来。她画的并非简单的回应或确认,而是另一幅更加精妙、暗藏玄机的棋局残谱。这幅残谱,脱胎于刚才暗一送来的那幅,整体格局相似,却在几个至关重要的关键处做了极其微妙的、若非精通此道绝难察觉的改动——原本白棋(代表影先生一方)对那颗象征着“信物”的黑棋所形成的、看似密不透风的包围圈,被几颗新加入的、来自侧翼与外围的、带着凌厉攻势的黑棋隐隐牵制、反包围,巧妙地将局势扭转,形成了一个经典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微妙局势,暗示着埋伏与反击。同时,她在棋谱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用只有暗一才能理解、源于前朝密探体系的隐秘符号,清晰地标注了四个字的核心意图:“已知,将计就计,请援。”

这既是对暗一情报的确认与回应,也是她初步行动计划的巧妙传递,更是向他发出的、明确的协同行动请求。

待墨迹稍干,她迅速将纸条卷起,用同样特殊而复杂的手法紧紧绑在那支黑色小箭上,确保不会在半途松脱。她再次走到窗边,推开那道狭窄的缝隙,目光锐利如高空翱翔的鹰隼,精准地锁定了暗一平日最可能潜伏、也是最适合接收信号的几个方位之一——一株靠近院墙、枝叶异常茂密、树干需两人合抱的古槐树那深不可测的树冠。她深吸一口带着夜露寒意的空气,胸腔内因紧张而微微发烫,手腕猛然发力,将小箭如同之前暗一那般,悄无声息地、精准如制导般射向了那个被黑暗笼罩的方位!

小箭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黑线,瞬间没入浓密得如同墨团的枝叶之中,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仿佛被无尽的夜色瞬间吞噬、消化,归于沉寂。

凤九歌轻轻合上窗户,将那沉重的插销再次推入槽中,背靠着冰冷而坚硬的花梨木窗棂,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了一口带着细微颤音的浊气。信息已经发出,计划已经启动,合作的请求已经传递。接下来,就是焦灼的等待与更加周密细致的准备了。窗外,夜色愈发深沉浓重,远处的梆子声模糊地敲过了四更,黎明前最深最沉的黑暗,如同厚重的帷幕,笼罩着整个天地,也笼罩在她心头。

她走到梳妆台前,那面光可鉴人、边缘雕刻着繁复缠枝莲纹的铜镜,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略显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七分温婉的杏眼,此刻写满了凝重与决绝,唇色也比平日淡了几分,失去了一些血色。她伸手,指尖冰凉,轻轻抚过自己光滑却紧绷的面颊,对着镜中那个眼神已然截然不同、脱胎换骨般的女子,低声道,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凤九歌,你没有退路了,一步都不能错。”镜中的女子,眼神逐渐变得如同淬火百炼的精钢,在黑暗中闪着冷冽而坚定的光芒,仿佛能刺破一切迷雾与虚妄。

这一夜,锦瑟轩内那盏如豆的灯火,直到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的曦光时,才被她轻轻吹熄。当第一缕尚且柔和的晨光顽强地透过紧闭的窗纸缝隙,在室内投下几道纤细的光柱时,凤九歌才惊觉自己竟在桌前对着那棋谱和脑海中的计划,枯坐沉思了整整一夜。她揉了揉因缺乏睡眠而酸涩无比的双眼,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清晨那带着凉意与草木清新气息的微风涌入,试图驱散室内那积攒了一夜的沉闷与压抑。

接下来的三日,对凤九歌而言,是漫长而煎熬的、仿佛在油锅中挣扎的等待。

她表面上一切如常,甚至比平日更加沉稳平静。依旧每日晨昏定省,雷打不动地去向祖母请安,陪着精神似乎不错的祖母说些家长里短、京城趣闻,偶尔也会请教一些管家庶务,姿态温顺乖巧。甚至在苏清婉假惺惺地、带着几分试探意味前来拜访,请教关于百花宴着装搭配时,她还能压下心底翻涌的厌恶与寒意,面带无可挑剔的温婉微笑,与她讨论半天衣料的质地、首饰的款式与妆容的浓淡,言辞恳切,仿佛真心为对方着想。

“姐姐觉得这匹湖蓝色的云锦如何?色泽清雅,听闻长公主殿下最是偏爱这个颜色了,想必在百花宴上穿着,不会出错。”苏清婉笑吟吟地展开一匹光泽流转的布料,那双小鹿般清澈无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凤九歌,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毒蛇般的试探与算计。她那副天真无害、柔弱可人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放松警惕。

凤九歌心中冷笑,面上却温和如三月的春风,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妹妹真是好眼光,这湖蓝色确实清雅脱俗,很衬妹妹这般冰肌玉骨。不过……”她话锋微转,伸出纤纤玉指,轻抚过旁边另一匹色泽更为鲜艳明媚的海棠红云锦,指尖在光滑冰凉的缎面上轻轻划过,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苏清婉瞬间细微变化的神情,继续柔声道:“不过百花宴上,本就是争奇斗艳、各展风采的场合,妹妹青春正盛,何不选这匹海棠红的?色泽娇艳,更显妹妹国色天香,想必能吸引更多关注的目光呢。”

苏清婉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疑虑与阴霾,随即被她用更甜美的笑容掩盖过去,从善如流地笑道:“姐姐说得是,是妹妹考虑不周了,只想着稳妥,却忘了百花宴的真意。还是姐姐想得周到。”她低下头,假意整理着那匹海棠红的衣料,垂下的眼帘完美地掩盖了其中一闪而过的、冰冷刺骨的阴鸷与嫉恨。

两人就这样各怀鬼胎、言笑晏晏地周旋着,如同在下一盘看不见硝烟、却步步惊心的棋。窗外的阳光透过精致的菱花格窗洒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明明暗暗、交错纵横的光影,仿佛也将这无声的战场分割开来。

她还应了几位平日交好、家世相当的千金小姐的邀请,去参加了两次小型的、以品茶赏画为主题的诗会。在诗会上,她言笑晏晏,举止得体,与众人品评诗词歌赋,讨论京城最新的时兴花样与八卦趣闻,仿佛完全沉浸在了即将到来的百花宴的期待与精心准备之中,对那暗处汹涌澎湃、足以吞噬一切的波涛一无所知,表现得如同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待字闺中的高门贵女。只有当无人注意的间隙,她才会借着欣赏窗外景色的由头,望着远处虚空发呆,眼神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与计算。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平静无波、甚至带着几分闲适的表象之下,她的内心是如何的波澜起伏、惊涛骇浪。每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她都会再次取出那幅被她反复研究、几乎烙印在脑海中的棋局残谱,就着昏黄的灯火,一遍又一遍地推演着废砖窑之行的每一个细节,思考着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情况与应对之策,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疏漏。烛火将她专注而清瘦的身影投在墙壁上,随着她的凝神静思或偶尔的踱步而轻轻晃动,如同她无法平静的心绪。

她悄悄检查了萧无痕所赠的那柄玄铁匕首,将它从隐藏的暗格中取出,用柔软的麂皮布细细擦拭。匕首出鞘的瞬间,寒光凛冽,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映照出她坚定而冰冷的眼神,也映照出她眼底那无法掩饰的疲惫。她试了试匕首的重量和手感,感受着那微弱的、与萧无痕同源的能量场带来的奇异安抚感,然后小心地将其藏在袖中特制的、带有巧妙机关、确保即使剧烈动作也不会脱落的暗袋里,保证随时可以迅捷无伦地拔出。那匕首紧贴着手臂的冰凉触感,让她时刻保持清醒,也在这危机四伏的境地里,给予她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弱的安全感。

她将祖母给的那枚材质奇特、符文诡异的令牌,用最柔软的丝绸包裹好,贴身藏在最里层衣物之内,紧贴着心口的位置。那令牌不过婴儿掌心大小,通体是沉静的赭石色,触手温润,仿佛拥有生命般,持续散发着恒定而温和的暖意。她至今仍不知道这令牌究竟有何具体用处,但祖母那夜郑重其事、近乎托付后事般的交付,以及系统都无法完全解析其奥秘的提示,让她深信这必不是凡物,或许能在关键时刻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那透过衣料和肌肤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意,像是在无声地给予她支撑下去的力量与勇气。

她还特意寻了由头,看似随意地试探了府中轮值的几位护卫的身手、反应与忠诚度,经过一番不动声色的观察与筛选,最终暗中选定了四名身手最好、反应最迅捷、且家世清白、背景干净、与苏清婉绝无可能牵扯的,作为此次废砖窑之行的随行人选。这四人都是凤长渊亲自挑选、考验过、绝对忠诚可靠的心腹,其中领队的赵铁鹰更是曾跟随凤长渊上过战场、经历过血火洗礼的老兵,左脸颊上一道从眉骨斜划至下颌的、淡化的刀疤,无声地诉说着他不凡的经历与悍勇。

“小姐放心,属下定竭尽全力,护小姐周全,万死不辞!”赵铁鹰抱拳行礼时,腰背挺得笔直,目光如炬,带着军人特有的坚毅与沉稳。他那双布满厚厚老茧、骨节粗大的手掌,是常年紧握刀剑留下的印记,也代表着强大的力量。

凤九歌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忠诚,轻轻点头,声音平和却带着信任:“有赵护卫和诸位在,我自是安心的。此次出行,关系重大,一切需谨慎行事,听我号令。”她注意到赵铁鹰在行礼时,右手总是习惯性地、不着痕迹地按在腰间的剑柄上,那是常年征战养成的、刻入骨髓的习惯,也是随时准备暴起战斗、应对危险的姿态,这让她心中稍定。

她甚至不惜再次消耗能量,尝试利用系统的“命运碎片”功能,窥探三日后废砖窑可能发生的未来片段,希望能获得更多先知优势。然而,脑海中闪现的只是一些更加模糊不清、光影凌乱扭曲、如同破碎镜面般的画面——似乎有激烈的兵刃相交,黑暗中迸出刺目的火花;有苏清婉那张娇美的脸在混乱中一闪而过,带着惊慌与狠毒;还有一个笼罩在宽大斗篷里的、异常高大的阴影,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魔神,静静地伫立在断壁残垣的废墟之中,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与死寂的气息……

有用的、具体的信息依旧不多,如同雾里看花,但这寥寥几个画面,却更增添了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抑感与不确定性。那些破碎而充满不祥意味的画面,像无法摆脱的噩梦一样,在她夜深人静时常常萦绕在心头,让她几次从浅眠中惊醒,冷汗涔涔。

第三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东方天际仅仅泛起一丝微弱的、如同病人脸色般的鱼肚白,几颗不甘退场的残星还在朦胧暗淡的天幕上顽强地闪烁着最后的光芒,凤九歌就已经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她推开窗,一股带着深秋般凉意的晨风立刻涌入,拂过她因缺乏睡眠而略显苍白的面颊,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精神为之一振。庭院中的花草枝叶上,还凝结着晶莹的露珠,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着微弱而清冷的光。

她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细细梳妆。今日她特意选了一身材质柔软、便于活动、不会束缚手脚的浅碧色窄袖束腰衣裙,外罩一件月白色绣着同色暗纹的薄纱比甲,发髻也梳得比平日简单利落许多,只簪了一支素雅无华的银簪并几朵小巧玲珑的珍珠珠花,除此之外,再无多余饰物。对镜自照,镜中俨然一个气质清冷、准备去往庵堂静心礼佛的闺阁千金,看不出任何准备进行危险行动的异常。只有那双过于明亮、如同寒星般闪烁着坚定与冷静光芒的眼睛,泄露了她内心那汹涌澎湃、难以完全平息的波澜与决绝。

“小姐,马车和随行的人,都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妥当了。”汀兰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与担忧,声音都比平日低了几分。她手中捧着一个小巧的、不起眼的青布包裹,里面装着可能会用到的金疮药、干净布条、火折子、少量清水和干粮等物品。

凤九歌转过身,握住汀兰微微有些冰凉而颤抖的手,感觉到她掌心因紧张而渗出的微湿汗水,放柔了声音,轻声安抚道:“别怕,汀兰,我们按计划行事即可,一切有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够稳定人心的力量,如同定海神针。汀兰抬头看着她家小姐那平静而坚定的面容,眼中的慌乱与不安渐渐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盲目的、却也坚定的信任,重重地点了点头。

用过早膳,她如同往常无数个清晨一样,神色平静地去向凤老夫人请安。祖母刚起身不久,正由贴身的大丫鬟伺候着梳头,铜镜中映出老人那布满岁月沟壑却依旧难掩睿智与威严的面容。见她进来,老夫人从镜中对她露出了一个慈和的、带着些许倦意的笑容:“九歌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老人的声音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与慵懒,却依然透着一股洞察世情的清明。

凤九歌脚步轻盈地上前,极其自然地接过丫鬟手中的象牙梳子,挥退了丫鬟,亲自为祖母梳理那一头如银似雪、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白发,手法轻柔而熟练,带着孙女对长辈的敬爱:“回祖母,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今日天气晴好,孙女想着前些日子在慈心庵许的愿,听闻似是灵验了,心中感念,便想着早些去还个愿,晌午前就能回来,也免得祖母挂心。”她小心地将祖母那柔顺的银发梳理整齐,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老夫人闭目享受着孙女细致体贴的侍奉,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搭在膝上,片刻后,才缓缓地、意味深长地开口道:“去慈心庵?怎么突然想起今日去还愿了?”老人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凤九歌正在梳理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心跳漏了一拍,但随即又恢复了平稳。

“是,前些日子心中烦闷,去庵中静坐时随口许下的,没想到竟似乎有了转机。”凤九歌语气依旧平静无波,手中的梳子依旧平稳地、一下下地梳理着祖母的银发,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今日看着窗外阳光明媚,孙女想着,或许是佛祖指引,该去还了这个心愿,也顺便……静静心,驱散些杂念,为几日后的百花宴多多祈福,盼能一切顺遂。”

慈心庵位于城西,虽与那废弃砖窑并非同一方向,相距也有一段路程,但都在西边,以此为借口出城,合情合理,不会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怀疑与探究。

凤老夫人抬起那双饱经沧桑、看透世情变幻、仿佛能洞悉人心一切隐秘的眼眸,深深地、如同实质般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她所有故作平静的伪装与精心编织的理由,直抵她心底深处隐藏的惊涛骇浪与孤注一掷。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慢悠悠地、带着一种沉重感,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柄象牙梳子,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地梳理着已然整齐的发尾,沉默了足有十几息的时间,室内只剩下梳子划过银发的细微声响,气氛凝滞得让人心慌。就在凤九歌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压力时,老夫人才缓缓道:“嗯,慈心庵倒是个清净修行之地,香火虽不鼎盛,却难得一份安宁,去走走也好,散散心。”

凤九歌刚要暗自松一口气,将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却听祖母又道,声音比之前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叮嘱:“多带几个稳妥得力、身手好些的人跟着,早去早回,莫要在外面逗留太久,更不要去那些人迹罕至、荒僻不祥的地方……”老夫人顿了顿,抬起眼,目光如古井深潭般望进凤九歌的眼底,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如今这世道,看着太平,底下却不太平……豺狼虎豹,魑魅魍魉,都藏着呢,需得时时警惕。”

“是,孙女晓得了,定当谨记祖母教诲。”凤九歌垂下眼睑,浓密的长睫掩盖了眸中一闪而过的震动,恭敬地应道。祖母的话,听起来是再寻常不过的、出于对晚辈安全的关心与叮嘱,但她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有所指的沉重意味。“不太平”三个字,以及那“豺狼虎豹,魑魅魍魉”的比喻,似乎并不仅仅是指寻常的治安问题。难道……祖母其实早已察觉到了什么?察觉到了她今日并非单纯去慈心庵?还是察觉到了那隐藏在暗处的、针对凤家的巨大危机?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紧,一股寒意掠过,但随即又被她强行压下,此刻箭已离弦,容不得她再多思量,只能安慰自己,或许真的只是老人家的寻常关心与过来人的经验之谈。

从祖母处出来,回到锦瑟轩,凤九歌最后一遍检查了自己的行装。她特意带上了一个自己亲手绣制的小巧香囊,里面装了些许安神静气的苏合香与龙脑香,以备不时之需,或者用来掩饰某些气味。那香囊用的是素锦缎面,上面用银线绣着几朵形态优雅、栩栩如生的空谷幽兰,散发着淡淡的、清冽而不甜腻的香气。

马车早已备好,停在后院侧门处。马车装饰朴素,青布帷幔,毫不引人注目,与凤家小姐的身份有些不相称,却正合她意。凤九歌坐进马车,汀兰抱着那个小包裹陪在一旁,四名精心挑选的护卫则两人在前驾车,两人骑着健壮的骏马,不近不远地紧随车后。晨光透过车帘的缝隙照射进来,在车厢内投下斑驳晃动、明明灭灭的光影。

车轮开始滚动,碾过凤府后院那平整的青石板路,发出规律而沉闷的辘辘声响,缓缓驶出了凤府那高大而略显压抑的门楼,很快便融入了京城清晨渐渐热闹起来、充满生机与烟火气的街市之中。叫卖早点的摊贩那带着睡意的吆喝声、行人匆匆赶路的脚步声、车马往来穿梭的嘈杂声、以及各种食物蒸腾的热气……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动而真实的京城晨景画卷,与凤九歌此刻内心的肃杀与紧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凤九歌端坐在车内,背脊挺直,指尖微微蜷缩,感受着袖中玄铁匕首那坚硬而冰凉的轮廓,以及怀中令牌那温润而恒定的暖意。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仿佛象征着她此刻面临的冰火两重天。她闭目养神,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实则耳朵始终如同最警觉的兔子,留意着车外的一切动静,心中那根名为警惕的弦,已然绷紧到了极致。每一次车轮的颠簸,每一次街角传来的异响,都让她的心跟着轻轻一颤,脑海中迅速判断着是否存在危险。

马车先是朝着慈心庵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行驶了一段距离,在确认身后并无任何可疑车辆或人影跟踪后,凤九歌按照事先的约定,屈起手指,用特定的节奏,轻轻敲了敲车厢壁。驾车的赵铁鹰立刻会意,手中缰绳一抖,马车在一个岔路口极其自然地调转方向,拐入了一条相对僻静、行人稀少的小路,然后速度陡然加快,朝着城西废弃砖窑的方向,悄无声息地疾驰而去,只留下车轮碾过尘土扬起的细微烟尘。车帘随着马车的急速转向而轻轻晃动,透进来的光线也随之急速变换着角度,晃得人眼花。

越靠近城西,周遭的环境便越发显得荒凉破败,与城中心的繁华形成天壤之别。道路逐渐变得坑洼不平,布满了雨水冲刷出的沟壑和散落的碎石,两旁的民居也从青砖黛瓦变得低矮破败,多是泥坯草房,行人稀少,且大多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偶尔能看到几个蜷缩在墙角晒太阳的乞丐或眼神麻木、漫无目的游荡的流浪汉,用空洞而漠然的眼神打量着这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突兀出现的马车,那眼神让人极不舒服。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尘土、霉烂物体和某种腐败气息的怪味,令人喉头作呕。

汀兰有些不安地在铺着软垫的座位上挪了挪身子,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姐,这地方……好生荒凉破败,看着怪瘆人的……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出口,但眼中的恐惧显而易见。

凤九歌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没有作声,只是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坚定眼神。她何尝不紧张?不恐惧?但事已至此,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甚至可能船毁人亡,唯有硬着头皮前行!她的目光透过车帘的缝隙,如同最冷静的猎手,警惕地、细致地观察着外面愈发荒凉的环境,每一个移动的影子、每一处可能藏匿敌人的断壁残垣,都让她心生警惕,大脑飞速运转,评估着潜在的风险。

终于,在一片杂草丛生、几乎有半人高、到处是断壁残垣、仿佛被世人彻底遗忘的荒芜之地前,马车缓缓停下,熄灭了声响。前方不远处,就是那片废弃了不知多少年、连当地贫民都视为不祥之地、轻易不愿靠近的皇家砖窑遗址。巨大的、已经坍塌大半、露出内部黑黢黢空洞的砖窑,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受了重创的远古巨兽,悲凉而阴森地匍匐在荒凉的土地上,那些黑黢黢、仿佛深不见底的窑口,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无声地张开着,散发着浓重的、阴森腐朽的、令人窒息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尘土味和某种东西彻底霉烂腐败后的刺鼻气味,令人闻之欲呕。几只乌鸦被惊动,从残破的窑顶扑棱棱飞起,发出嘶哑难听的“呱呱”啼叫,更增添了几分死寂与不祥。

“小姐,到了。”赵铁鹰那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刻意压低了音量。他的声音很稳,带着经历过血火战场洗礼后特有的沉着与冷静,仿佛这荒凉诡秘的环境并未给他带来多少影响。

凤九歌深吸一口那带着霉味与尘土的、令人不快的空气,定了定神,掀开车帘,在汀兰的搀扶下,动作轻捷地走下马车。她目光锐利如电,快速地、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复杂而危险的环境。这里地势起伏,极其复杂,坍塌的砖垛、废弃的工棚、高大的、如同坟墓般的窑炉,以及散落各处的破碎砖瓦,形成了无数天然的遮蔽物和理想的埋伏点。几株早已枯死、歪歪斜斜立在废墟间的老树,光秃秃的、扭曲的枝桠如同绝望的鬼手般,顽强地伸向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远处,一只体型硕大的乌鸦重新落回残破的窑顶,歪着头,用那双血红色的、不怀好意的眼睛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再次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嘶哑啼叫。

“按计划,分散隐蔽,各自寻找最佳位置,注意相互呼应。没有我的明确命令,绝不可轻举妄动,暴露行踪!”凤九歌压低声音,用只有身边几人能听到的音量,对四名护卫下达指令,语气果断而清晰,“注意警戒四周,发现任何异常情况,或有不属于我们的人靠近,立刻以鸟鸣声为号,发出预警!”

“是!属下明白!”四名护卫低声领命,声音整齐划一,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他们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迅速而有序地分散开来,借助地形巧妙地隐匿了起来,动作干净利落,显露出极高的军事素养与默契。赵铁鹰在离开前,特意回头看了凤九歌一眼,那眼神中满是郑重与“万事小心”的无声嘱托。

凤九歌则带着紧张得脸色发白、却强自镇定的汀兰,躲藏在一处半塌的、由废弃砖块垒成的砖垛之后,这里视野相对开阔,既能清晰地观察到废窑那黑黢黢的主入口情况,又因其本身也是废墟一部分而不易被察觉。她屏住呼吸,将全身的气息收敛到最低,如同最优秀的猎手潜伏在草丛中,耐心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目光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废窑那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入口方向,以及通往这里的唯一路径。汀兰紧挨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与那细微的、因紧张而抑制不住的颤抖,这让她自己的心也跳得更快了。

时间,在死寂而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阳光透过稀疏的、缓慢移动的云层,在荒地上投下斑驳而变幻的光影,那些半人高的杂草在微风中发出单调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沙沙声响,轻轻摇曳。偶尔有几只不怕人的乌鸦或其他不知名的黑鸟,扑棱着翅膀落在残破的窑顶或枯树枝头,发出嘶哑难听的、仿佛嘲弄般的啼叫,更增添了几分这片土地的荒凉、死寂与诡秘。远处,似乎隐约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却又被风声和杂草声干扰,隐隐约约,听不真切,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凤九歌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耳边“咚咚”地轰鸣,如同战场上的战鼓,握着袖中匕首的手心已经沁满了冰冷粘腻的汗珠,让她不得不稍稍松开,在衣襟上悄悄擦拭一下,再重新握紧。她不停地在内心中推演着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思考着每一种情况下的应对之策,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风吹动较高杂草的哗哗声,远处鸟儿受惊飞起的扑翅声,甚至是自己那因为紧张而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与心跳声——都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如同拉满的弓弦,微微一颤。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煎熬的一炷香的时间,或许漫长得如同度过了一个沉闷的世纪。太阳渐渐升高,温度也开始上升,灼热的阳光炙烤着这片不毛之地,汗水沿着她的鬓角、颈侧悄悄滑落,带来痒意,她却不敢伸手去擦。

就在她的耐心与体力都即将被这死寂与等待消耗到极限时——

远处,终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被风声切割得断断续续的车轮碾过不平路面的声音,以及马蹄敲击地面的嘚嘚声!声音由远及近,虽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清晰地打破了这片死亡之地的宁静与死寂!

凤九歌的精神陡然一振,所有的疲惫与焦躁瞬间被驱散,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又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紧紧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肋骨!她能感觉到身边的汀兰也瞬间绷直了身体,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小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衣袖。

只见一辆装饰普通、毫不显眼、与凤九歌所乘马车类似的青篷马车,在一名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车夫的熟练驾驶下,缓缓地、带着几分谨慎地驶入了这片荒凉的废墟,车轮在碎石和杂草间艰难前行,最终在最大的那座、也是保存相对最完好的废砖窑前,缓缓停了下来。马车旁边,还跟着两骑护卫,同样衣着普通,颜色暗淡,但眼神锐利如刀,身形精悍,他们警惕地、不断地扫视着四周的环境,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剑柄之上,显露出高度的戒备与随时准备战斗的姿态。

是苏清婉!她果然如期而至!

凤九歌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血液似乎在瞬间涌向了头部,让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成败,就在此一举!她下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摸了摸袖中那冰冷而坚硬的匕首轮廓,那熟悉的、带着微弱能量场的冰凉触感,让她狂跳的心稍微镇定了一分,眼神变得更加锐利而专注。

车帘被一只保养得宜、白皙纤细的手从里面轻轻掀开。

首先探出身来的,正是苏清婉。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广袖留仙裙,脸上为了遮挡风沙与尘土,蒙着一层面纱,只露出一双水汪汪、我见犹怜、仿佛时刻含着氤氲雾气的小鹿眼,看似柔弱无助,需要人保护,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那双看似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的,却是与她外表截然不同的精明、算计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小心翼翼地、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极其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在几处易于藏身的坍塌砖垛和高大窑炉的阴影处多停留了几瞬,仿佛要穿透那些遮蔽,看清后面是否隐藏着危险。她的动作看似优雅从容,实则带着几分刻意与僵硬,像是精心排练过,却依旧难掩内心的不安。

紧接着,马车的另一侧,一个高大而充满压迫感的身影,也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走了下来。

那人身材异常高大挺拔,几乎比寻常男子高出一个头不止,同样穿着一件宽大得有些不合身、将全身笼罩得严严实实、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纯黑色斗篷,连头部都被深深的、如同深渊般的兜帽遮盖,完全看不清丝毫面容,甚至连下巴的轮廓都隐匿在阴影之中。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如同一个凝固的阴影,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股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冷而压抑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死亡气息,连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冰冷。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迫。

“影先生!”凤九歌在心中默念,瞳孔微微收缩。这就是那个让苏清婉既恐惧到骨髓里、又不得不紧紧依附的幕后黑手!终于见到了他的真身……或者说,见到了他这身标志性的、如同死神使者般的装扮!那斗篷的质地看起来很特殊,在阳光下几乎不反射任何光线,像是用某种能够吸收光线的奇异材料织成,更添几分神秘与诡谲。

然而,就在凤九歌全神贯注、屏息凝神地观察着苏清婉和“影先生”,大脑飞速思考着他们何时会进行那关键的“信物”交接,暗一又会在何时、以何种她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配合自己行动时——

那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的车帘,竟然再次被一只骨节分明、略显苍白、带着些许皱纹的手,从里面轻轻掀开了一个角落。

又一个人,低着头,弯着腰,带着几分局促与不安,动作略显迟缓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站定在了满是尘土的地面上。

当那人抬起头,略显局促不安地站定在苏清婉身侧,并且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代表着在凤府颇有地位、深受信任、质料上乘的深褐色锦袍长衫的衣襟袖口时——

借着那不算明亮、却足以看清面容的日光,

凤九歌终于清晰地、毫无阻碍地看到了那张脸!

刹那间!

她只觉得仿佛有一道冰冷刺骨、携带着万钧之力的九幽霹雳,从头顶百会穴直贯脚底涌泉穴!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彻底凝固、冻结!四肢百骸一片冰寒,失去了所有知觉!她猛地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因为那极度的、排山倒海般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失声惊呼出来!那双一直保持着冷静沉着的眼眸,此刻瞪得极大,眼白上瞬间布满了惊骇的血丝,里面充满了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天崩地裂般的惊骇、茫然、荒谬,以及一种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毫无预兆地、狠狠捅了一刀的、尖锐刺骨、深入灵魂的痛楚与彻底的冰寒!

怎么会……可能是他?!

那个此刻微微躬着身,脸上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谄媚而卑微的笑容,站在苏清婉身边,仿佛仆从面对主人般的中年男子——赫然是凤府的大管家,福伯!那个在凤府服务了二十余年、深受父亲凤长渊倚重、打理凤府内外大小事务、看着她凤九歌从小长大、会偷偷给她塞糖吃、会在她犯错时帮她求情、她一直视为长辈般敬重的——福伯!

( 完)

VIP小说推荐阅读:武灵天下九龙归一诀无错版先婚后爱:少将的迷糊小老婆曦日永恒火影直播:开局剧场版鸣人之死全职玩家异界纵横在综漫世界过家家怕怕勿入传奇星虎力量惊惧我一个变态,误入规则怪谈!港片:人在和联胜,出来混要够恶九叔,复制词条任婷婷哭着求嫁女主别哭,玩完就把男主们还你疯批妖道修仙,小心全拿你们祭道亦是长生仙逆这是轮回世界?我反手兑换炼魂幡金手指太硬核:东国带我开发诸天盗墓之今天我又穿成了谁我在漫威当魔王我是主母,也是孟婆不死剑神仵作医妃大理寺追凶逍遥行卧底中捡了一个假罪犯亲爱的母亲,终于找到你了九零,我那功成名就的爹找来了盗墓:白月光病秧子但技能点满身为神明实习生,我卷卷卷卷卷聚宝仙盆快穿之痛打小妾,当好正妻仙途恋影之携手在哈利波特学习魔法在暴戾权臣心尖上蹦跶天降一只小龙崽,整个王朝宠疯了穿越末世变身百亿宝妈囤货多哪吒之魔童重生斩神:烛照幽荧,养崽路漫漫丫鬟通房三年,病弱世子长命百岁了穿越综武之肆意江湖我在大明后宫和马皇后争宠我不会净化,但我种的植物可以啊热血高校之文武天下宠妾灭妻?我一针让渣王爷绝后从斩神开始的风暴诸天之旅港综,十三妹是我大佬亲妈重生第三天,全家都被逼疯了穿回七零绝色炮灰带崽随军微醺夜,她狂撩,京圈大佬红温了
VIP小说搜藏榜:十日终焉异兽迷城港片:东星黑马,开局宣战洪兴港片:人在和联胜,坐馆不换届港片:人在洪兴,开局被b哥暗杀从十二符咒到天罡三十六法拒绝我后,妃英理后悔了末法时代:开局在港岛血祭炼尸!九叔的得意弟子港综:和联胜战神,开局邓伯横死制霸诸天:从港综开始从武侠到海贼,那就轰轰烈烈吧犬夜叉:我悟心,全剧第一嘲讽怪港片:开局带李丰田,做掉巴闭人在海贼克隆强者,五老星麻了九叔:我成了千鹤道长,威震道门影视游戏,带着外挂去冒险开宝箱攻略影视女主重生港片:黑虎崛起港片:卧底行动宗门风气不对劲?凭什么都怪我!海贼:百倍词条,金刚腰子什么鬼港片:卧底李光耀的成长史人在霍格沃茨,复制词条成学霸!港综:开局选项,我黑吃黑三亿!盗墓:我长生不死,墓主都是小辈港综,十三妹是我大佬柯南:顶级魅魔,狂拆cp犬夜叉:开局天罡法,截胡戈薇!港综:跟着我乌鸦混,三天吃九顿港片:扎职洪兴,开局推蒋家火影:从挖波风水门坟开始港诡从签到硬气功开始火影:开局真新人之人形宝可梦影综你不早说小姐姐还等着我呢都市影视:首选江莱拒绝柯南加入主线规则怪谈:谁选这小萝莉进怪谈的港综,我有一个CF商城柯南:我创造柯学超能女神港综:江湖后浪,开局踩东星洪兴综武:天机楼主,开局给黄蓉解毒在哈利波特学习魔法港综:抢我红棍,还怪我把事做绝一人:二手夏禾助我修行我一个变态,误入规则怪谈!海贼:从血焰开始燃烧世界港片:人在和联胜,出来混要够恶港片:龙卷风是我契爷?怎么输!港片:洪兴亲儿子?我赵日天不服
VIP小说最新小说:娇娇惑臣人在综漫,有聊天群时光里的细水流长潮湿咬痕大荒纪元之九尾狐纭纭出生在五十年代精灵:主线帅哥都想让我做他老婆甜诱!掐腰!冷戾大佬夜夜缠吻她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港片:大哥死那一天,我抄底大嫂恶魔直播间:圣主是我榜一大哥凤鸣九霄,恶女重生赎罪录历史快穿:白月光只求国泰民安破茧,桑榆非晚刀剑神域,但是极诣:剑帝HP:离我妹妹远一点排球少年:晴空启程灵曜破穹魔卡少女樱:我和小樱一起玩魔法修真界革命那些事儿所行之处:鲸落温小姐,哭包小皇叔突然开窍了!七零随军冷面军官狂宠他的小心肝药医大清:贵妃她只想寿终正寝木叶:鸣人政委,链锯剑净化忍界柯学从云霄飞车开始多子多福小吃摊到警察局,系统逼我改行!凡尘仙途:青石谣掉错时间段的士兵突击拾年灯烬修仙界氪金成仙尊惊!!!我的老板是天道新生代:我要去当反派了大小姐回京后,心声泄露成国师了重生异世,我合体铠甲进化数码兽人在异界小开不能算挂洪荒:我贪狼噬魔树,圣人为食星铁之从翁法罗斯开始的奈克瑟斯卧底死后,穿成仙尊病弱首徒重生之逆世流芳午夜聊斋风水之王秦羽重生94:从菜鸟警察到刑侦专家孤儿又如何,老娘照样当影后菩提骨法不轻传?我全网免费!孤道反天四合院,开局掘了养老团的根!白话文:三命通会全集我留守的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