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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空间内的空气中弥漫着特有的、带着微弱能量的气息,以及一种无声的焦灼。

拉格夫那粗犷的嗓音率先打破了沉寂,他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兰德斯!听我的!驱使混沌之力,讲究的就是一个‘莽’字!你得把气势提起来,想象自己是一头撞破世界屏障的虚空巨兽!来,跟着我念——‘嗷!!!库拉塔,厄尔扎多!混沌解放!’”他喊出一串意义不明但听起来极具冲击力的音节,脸上洋溢着自信满满的光芒。

戴丽立刻投去一个混合着无奈和鄙夷的眼神,她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这似乎是她在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拉格夫,收起你那套野蛮的部落战吼。异骨武器,这种顶尖界别的能量武器,其激发必然遵循某种内在的能量频率谐振原理。”她转向兰德斯,语气变得严谨而快速,像在宣读一篇学术论文,“根据《高等能量物质共鸣假说》第七章的推论,你需要调整自身生命磁场的振动模式,尝试与它核心的混沌频率进行耦合。频率,关键是频率!想象你的意志是一把可以微调的音叉,而不是拉格夫那柄只会砸来砸去的攻城锤!”

兰德斯站在能量平台中央,感觉自己像个被两股激流撕扯的浮萍。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同时采纳两位朋友那风格迥异的建议。他先是学着拉格夫的样子,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双臂肌肉贲张,将那白金色的骨质“手电筒”高高举起,做出一个充满力量感的猛劈架势——姿势倒是颇有几分威武,可惜手中的“武器”纹丝不动,连一丝能量涟漪都未曾泛起。

失败后,他又立刻转向戴丽的方法,努力放松身体,试图去“感知”和“调频”。他闭上双眼,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默念复杂的谐振公式,身体微微晃动,试图捕捉那虚无缥缈的“正确频率”。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那根“手电筒”依旧冰冷,深藏于内的核心光点,在他的感知中如同一颗被迷雾笼罩的、拒绝沟通的顽石,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混沌气息。

能量平台成了他孤独而笨拙的舞台,那白金色的骨质“手电筒”则像个最苛刻、最冷漠的观众,对他的所有“表演”报以无动于衷的沉默。

“噗——哈哈哈!哎哟!不行了!肚子疼!哈哈哈!”

靠在抑能环旁的路西梅捷教授,从一开始的双臂环抱、冷眼旁观,到后来的嘴角微微抽搐、忍俊不禁,此刻终于彻底破功。他一手死死捂着仿佛抽筋的肚子,一手指着平台上卖力“表演”的三人,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平日暴躁教授的威严形象。他笑得如此剧烈,以至于眼泪都从眼角飙了出来,在冰冷的光线下闪烁如晶。

“蠢!蠢透了!哈哈哈!拉格夫!你那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咒语?!还‘混沌解放’?那是隔壁街角三流奇幻小说里抄来的台词吗?!戴丽!你那套玄学能量频率理论在这‘微缩混沌’面前就是狗屁不通的八股文!你以为是在调试学院老掉牙的能源核心吗?!哈哈哈!还有你,兰德斯!你这肢体协调性……哈哈哈!比我的实验用傀儡还僵硬!你那是在沟通能量吗?你看起来像是在跳某种失传已久的、祈求丰收的原始部落舞蹈!哈哈哈!太有创意了!太蠢了!继续!别停!让我再多乐一会儿!哈哈哈!”他笑得几乎喘不过气,连带着周围稳定运行的抑能环光芒都随着他身体的颤抖而微微波动,仿佛也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闹剧。

被教授如此毫不留情地嘲笑,兰德斯的耳根瞬间红得发烫,脸颊像是被火烧过一样。他尴尬得恨不得脚下坚固的能量平台立刻裂开一条缝让他钻进去,永远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

拉格夫倒是毫不在意,他神经大条地挠了挠头,反而因为自己“出色”的表演逗笑了这位以严厉着称的教授而有点莫名的得意,甚至对着教授龇牙笑了笑。

戴丽则微微蹙起秀眉,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框,对教授那句“狗屁不通的八股文”评价似乎极为不服气,她紧抿着嘴唇,目光再次投向兰德斯手中毫无反应的武器,陷入了更深沉的、带着批判性目光的沉思,仿佛在脑海中飞速检索着相关文献,准备反驳。

这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持续了好一阵,直到路西梅捷教授终于笑够了,笑声渐渐平息,变成断断续续的、带着喘息的哼哼。他用力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拍着手,用一种混合着戏谑和命令的语气叫道:“停!停停停!够了!看你们几个榆木脑袋在这里耍宝,简直是在侮辱我的智商,浪费我的宝贵时间和亚空间的精纯能量!”他脸上还残留着大笑后的红晕,但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刻薄与不耐烦,“行了!今天就到这!指望你们今天能开窍,不如指望我的实验炉明天自己学会炼金术,给我变出贤者之石来!”

兰德斯闻言,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根依旧冰冷、毫无生命迹象的白金色“手电筒”,眼中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挫败感。这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不甘心地抬起头,目光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望向正准备转身离开的路西梅捷教授,鼓足勇气,声音有些发干地请求道:“教授……我……我可以看看您的异骨武器吗?就……就当是长长见识,也许……也许能有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启发?”他的语气卑微而恳切,像是一个在沙漠中濒临渴死的人,向路过的旅人祈求一滴甘泉。

路西梅捷闻言,停下了动作,挑了挑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我的异骨武器?‘路西梅捷的魔方’?”他上下打量了兰德斯一番,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异想天开的傻瓜,“小子,别做白日梦了。它的复杂程度和内在的运行逻辑,跟你手里这根‘大号骨头棒子’完全是云泥之别,是两个世界的东西!你参考不了,看了也是白看!”他顿了顿,看着兰德斯眼中那迅速黯淡下去、几乎熄灭的光芒,嘴角却又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带着点恶趣味的弧度,“不过嘛……”他拉长了语调,“给你这种连门都没摸到的菜鸟开开眼界,见识一下真正的力量是什么样子,倒也无妨。免得你坐井观天,以为希尔雷格那套就是真理的全部。”

话音未落,路西梅捷教授右手随意地在身前一招,动作轻松惬意,仿佛只是拂去眼前的尘埃。

一点温润如玉、仿佛凝聚了月华的白色光芒,毫无征兆地在他掌心上方凭空浮现。光芒初时如豆,随即迅速收敛,仿佛有生命般向内坍缩,露出一个鸽卵大小、通体洁白无瑕、仿佛由最上等骨瓷精心打磨而成的完美立方体。它静静地悬浮在掌心上方一寸处的虚空中,自身没有丝毫晃动,散发着柔和而内敛的光泽。其表面光滑无比,找不到任何拼接的纹路或能量接口,仿佛天生就是如此浑然一体,如同一件来自神代的艺术品。

“看好了,菜鸟们。这才是‘武器’。”路西梅捷教授的声音平淡,但其中蕴含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却比任何夸张的宣告都更具分量。

他托着那骨白立方体的右手,五指开始极其轻微地、以一种蕴含某种深邃韵律和独特美感的方式动了起来。那并非杂乱无章的抖动,而更像是一位顶尖的钢琴大师在演奏前,于琴键上进行的、充满预示性的轻柔抚触。

嗡!

一声低沉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嗡鸣响起。那静止的、如同艺术品的立方体瞬间“活”了过来!它的结构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最精密的机械般开始分解、优雅地扩张、旋即重组!眨眼之间,从一个浑然一体的整体,分裂为八个更小的、完全相同的骨白立方体,彼此间由纤细如发丝却凝实无比的白色能量光线连接、牵引——一个完美的二阶魔方形态,悬浮在空中,缓缓自转着。

但这震撼的景象,仅仅只是拉开了这场展现力量的盛宴序幕!

路西梅捷教授的手指如同最高明的指挥家般,开始了优雅而精准的律动。每一次指尖的微颤,都仿佛拨动了无形的规则之弦。那二阶魔方再次如同绽放的花朵般分解、结构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扩张、重组,变得更加复杂精细——三阶魔方!

然后是四阶!

五阶!

……

魔方的阶数随着路西梅捷教授手指那充满韵律的、一次次微妙律动而疯狂提升。其结构以令人瞠目结舌的几何级数变得繁复无比,无数细小的白色骨块如同拥有独立生命的精灵般高速旋转、精准位移、紧密咬合!咔嚓、咔嚓……细微而清脆的机械啮合声密集得连成一片,仿佛一首由无数精密齿轮演奏出的交响乐!每提升一阶,那小小的魔方所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便呈指数级暴涨!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令人皮肤刺痛的静电,能量平台的光芒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当魔方被毫无迟滞地提升到七阶时,整个亚空间修炼场开始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嗡鸣!平台之外那些原本缓慢流淌、如梦似幻的幻彩光流,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般剧烈震荡、扭曲,变得光怪陆离。围绕平台的抑能环光芒开始疯狂闪烁,发出急促得如同警报般的尖锐蜂鸣,环体上铭刻的能量回路明亮到了极致,显然已经在超负荷运转,竭力压制着那从小小魔方中不断泄露出的恐怖能量威压!

拉格夫和戴丽脸色骤变,一股难以抗拒的、如同实质山岳般的威压当头压下,让他们瞬间呼吸困难,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疯狂擂动!他们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脚步踉跄,一直退到能量平台的光滑边缘,背脊几乎要贴上那层无形的能量壁垒,才勉强稳住身形,脸上写满了惊骇。

路西梅捷教授却对此恍若未觉。他的全部心神,似乎都已沉浸在与手中造物的沟通之中。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光芒,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与那不断变幻的魔方。他手指的律动变得更快,更加复杂,带起一片模糊的残影!

八阶!九阶!十阶!

当魔方最终在一声仿佛来自虚空深处的、更加恢弘的嗡鸣中,定格在令人绝望的十一阶时——

轰!!!

仿佛整个亚空间都在同一时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狂暴无匹的能量威压如同积蓄了万年的海啸,以那十一阶魔方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抑能环发出的光芒刺眼到了极致,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熔毁,构成环体的能量回路超负荷到了极限,发出尖锐刺耳、仿佛金属撕裂般的悲鸣!脚下的能量平台不再仅是闪烁,而是在剧烈地、高频地震颤,镜面般的光洁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能量裂隙!平台外,那些原本就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开裂的幻彩空间,此刻更是大片大片地剥落、湮灭,清晰地露出其后那更加深邃、更加混乱、充满了毁灭气息的原始黑暗虚空!整个亚空间修炼场仿佛走到了崩溃的边缘,下一刻就要彻底瓦解,归于永恒的混沌!

拉格夫和戴丽在这毁天灭地般的威压下,早已无法站稳,双双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抓着平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无边的震撼与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连惊呼都无法发出。

兰德斯更是死死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皮肉之中,刺痛的感觉让他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才能抵抗住那股想要跪伏下去、顶礼膜拜的冲动。他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在吞咽烧红的烙铁。

这就是……站在力量体系第三支柱顶端的存在,所拥有的真正威能吗?!与眼前这如同神迹般的力量相比,自己之前的种种努力和挫折,简直渺小得如同尘埃!

路西梅捷教授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宛如掌控一切、漠视万物的冰冷弧度。他似乎很满意眼前这濒临毁灭的景象所带来的震撼效果。然后,他那只托着魔方的手掌,只是看似随意地轻轻一翻,一压。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带着抚平一切创伤力量的清鸣响起。那散发着灭世般威能的十一阶魔方,其复杂到极致的结构如同时光倒流般飞速简化、重组,层层嵌套的骨块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收缩、合并,瞬间坍缩回最常用、最稳定的三阶形态。那几乎要将灵魂都碾碎的恐怖威压,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疯狂闪烁、濒临崩溃的抑能环光芒稳定下来,光芒虽然依旧明亮,却不再刺眼。那些濒临破碎、露出背后黑暗虚空的幻彩空间,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温柔地抚平,重新开始缓慢地、带着些许“惊魂未定”的滞涩感流淌起来,只是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许多,仿佛亚空间之灵也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此刻仍然心有余悸。

拉格夫和戴丽如同浑身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透了他们的衣背,浑身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兰德斯也感觉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心脏仍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耳中嗡嗡作响。

“等着看吧,还没完呢。”路西梅捷教授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刚才那足以让寻常强者心神崩溃的展示,真的只是随手为之的一个小把戏。他托着那已然恢复三阶形态的骨白魔方,空闲的左手手指再次开始变幻,这一次,动作更加灵动,充满了创造性的美感。

形态转换!

随着他指尖那充满引导性的微动:

魔方其中一面的结构骤然延伸、塑形,骨质如同活物般蠕动、组合,瞬间化作一个布满玄奥能量纹路的狰狞炮口,炮口深处,一点令人心悸的炽白光芒急速凝聚,散发出毁灭性的波动!

未等那炮口的能量彻底充盈,结构再次变化,炮管拉长、锐化,变作一杆通体骨白、枪尖流转着冰冷寒芒、仿佛能刺穿虚空的修长骨枪!枪缨由纯粹的能量流构成,无风自动。

骨枪形态随即瓦解,魔方在空中一个翻转,重组为一座四四方方、顶部刻满无数玄奥符文、散发着镇压万物、定鼎乾坤般沉重气息的骨印!骨印轻轻向下一落,并未接触任何实物,但其下方的空间竟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凝滞感,仿佛连无形的空间本身都被其重量所禁锢。

骨印再次无声地分解,化作数只灵活无比、关节处闪烁着锋锐寒芒的骨爪,在空中做出抓、撕、握、弹等种种动作,快如闪电,轨迹刁钻,带起道道残影,仿佛有无形的敌人正在被它们撕碎。

骨爪瞬间消散,魔方结构如同流水般延展、铺开,化作一张覆盖了大片区域、闪烁着无数能量节点、散发着坚韧与束缚气息的巨大骨网!网线纤细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拉力。

最后,骨网急速收束,魔方核心弹出,骨质延展包裹,迅速形成一柄带有厚重套筒、前部朴实无华却蕴含着无匹动能的冲击锤!路西梅捷教授握着锤柄,对着前方空无一物的虚空,做了一个轻描淡写的虚砸动作——轰!锤头前方的空间竟产生了肉眼可见的、水波般的剧烈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伴随着低沉的音爆声!

整个形态转换的过程如行云流水,毫无滞涩,充满了机械的精准与艺术般的美感。魔方在他手中仿佛不再是冰冷的武器,而是拥有了无限可能的、他意志与想象力的完美延伸,是活的,是有灵魂的!

“……”

能量平台之上,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一般的寂静。三人早已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身体的疲惫与不适,只是目瞪口呆地、如同三尊雕塑般,死死地盯着那悬浮在教授掌心之上、瞬息万变的骨白魔方。内心的震撼如同积蓄了万仞之高的海啸,以摧枯拉朽之势,疯狂地冲刷、重塑着他们以往对于“力量”、对于“武器”的所有认知。什么狂暴的异兽之力,什么神秘的异能觉醒,在这等可以随心所欲驾驭混沌、演化万象、近乎于“道”之展现的力量面前,似乎都显得……有些苍白和原始。这,就是站在力量体系第三支柱顶端的存在,所日常俯瞰的风景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路西梅捷教授五指轻轻一收,那刚刚从冲击锤形态消散、还残留着一丝能量波动的骨白魔方,瞬间化为一点微不可察的白光,没入他的掌心,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亚空间修炼场也彻底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剩下那些幻彩光流还在忠实地、带着些许“疲惫”地缓缓流淌,修复着刚才几乎崩坏的环境。

“好了,走吧。”路西梅捷教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不易察觉的、精神力高度集中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完成展示后的淡然与超脱。他不再看身后那三个仍处于石化状态的年轻人,率先转身,袍角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走向来时的那个稳定存在的幻彩通道入口。

穿过那令人精神恍惚、感官扭曲的幻彩通道,再次经历那种身体与灵魂仿佛被短暂剥离的空间转移感,身后那扇铭刻着无数符文、厚重无比的合金大门在低沉的机械运转声中缓缓合拢,严丝合缝地将亚空间内部的瑰丽、狂乱与那惊心动魄的威压彻底隔绝在外。

训练大楼隐秘入口处那带着金属锈蚀和消毒水味道的、冰冷而现实的空气涌入鼻腔,脚下是坚实、粗糙、毫无能量反应的水泥地面。通道顶端那淡白色的、有些接触不良而微微闪烁的应急灯光,此刻在三人眼中,竟显得如此亲切、安稳,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兰德斯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这属于现实世界的、带着杂质的空气,努力压下心头那如同怒海狂涛般仍未平息的震撼余波。

他郑重地转过身,面向正准备离开的路西梅捷教授,深深地鞠了一躬,角度几乎达到九十度,声音因激动和感激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教授!非常感谢您今天的指导!虽然……虽然我还没能找到激活它的门路,但您让我看到了……看到了真正的力量所具备的‘可能’!那不仅仅是破坏,更是创造与掌控!还有……由衷地感谢您,让我有幸见识到‘路西梅捷的魔方’!我……我不会忘记今天的!”

路西梅捷教授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在应急灯那惨白而缺乏生气的光线下,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写满暴躁、不耐烦与讥诮的脸,此刻却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沉淀了岁月与智慧的肃穆。他微微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兰德斯身上,那锐利如鹰隼的眼神依旧,却少了几分惯常的刻薄,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审视与……一丝几不可察的期待。

“听着,小子,”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通道内沉闷的空气,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希尔雷格那个古怪的学究,那个固执的、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用某个万能公式框起来的疯子……他总在你耳边念叨什么规律,什么逻辑,什么‘万物皆可量化’,对吧?”他顿了顿,似乎给了兰德斯一个思考的间隙,“原则上,我并不完全反对他的思路。做研究,搞探索,没有逻辑和事实作为基础,没有严谨的框架,那就真的是在黑暗中瞎搞胡闹,是拿自己的小命和理智开玩笑。”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距离兰德斯更近了些。通道顶部闪烁的灯光在他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中投下跳动的光斑。他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兰德斯,仿佛要将某个至关重要的信念,硬生生刻进这个年轻人的灵魂深处:“但是!”这个转折词被他咬得极重,如同铁锤敲打在砧板上,“他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或者说,他那个被逻辑和公式填满的脑袋,刻意忽略、甚至排斥了一点——对我们这种人来说!”

“对我们这种……”路西梅捷教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激昂与决绝,“永远挣扎在现有学术认知边界线上爬行!永远在‘已知’这堵摇摇欲坠的悬崖边,试探‘未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永远在和无序的混沌、和那些不可理解、不可名状之物打交道的人来说!”

他并起食指和中指,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又猛地指向兰德斯的额头,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拒绝灵感和想象力?禁锢与生俱来的、超越逻辑的直觉?”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充满了讥讽与自嘲,“哼!那跟自毁双目、自断四肢没什么两样!是慢性自杀!是自绝于通往真正‘真理’的大门之外!是在深渊面前,主动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通道里回荡着他斩钉截铁、如同洪钟大吕般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砸在兰德斯的心上,让他灵魂为之震颤。连一旁刚刚从震撼中缓过神来的拉格夫和戴丽,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被这番话中蕴含的决绝与力量所慑服。

“或许你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我这句话背后所承载的血与泪,它所代表的沉重与代价,”路西梅捷教授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疲惫、沧桑,以及一种深沉的、仿佛来自前辈的告诫,“但没关系。我不需要你现在就懂。给我死死记住它!用你的灵魂去记住!把它刻在你的骨头上!融进你的血液里!当你未来某一天,被固有的逻辑困住手脚,被已知的条条框框束缚住思维,当你面对那混沌的核心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无力时……想想我今天说的话!去拥抱那看似荒谬的灵感,去信任你那超越常理的直觉!那或许,是你唯一能抓住的、通往答案的蛛丝马迹!”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兰德斯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似乎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过往、无数次失败的教训、以及一丝微弱的、对后来者的期望。然后,他猛地一挥手,脸上那丝罕见的肃穆与深沉瞬间被惯常的、极其不耐烦的神色所取代,仿佛刚才那个语重心长的长者只是众人的幻觉:“行了!废话说完!滚吧!都给我滚回去好好消化!记住!今天亚空间修炼场的能量损耗,还有我的‘指导费’!账单!给我一分不差地挂到希尔雷格那家伙的帐上!一个子儿都不许少!” 说完,他不再理会神情各异的三人,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通道远处拐角的阴影里,只留下那不耐烦的、带着回音的余音在空旷的通道内孤独地回荡。

夕阳的余晖如同融化的黄金,慷慨地泼洒在学院蜿蜒的碎石小径上,将一切都染成了温暖的橙红色。道路两旁,历经岁月洗礼的古树投下交错铺展的、被拉得长长的影子,如同大地伸出的慵懒手指。空气中弥漫着的是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清新气息,以及傍晚时分特有的、令人心安的宁静。

兰德斯、拉格夫、戴丽三人并肩走着,步伐缓慢而沉重,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亚空间带来的巨大震撼与路西梅捷教授那番振聋发聩的箴言,思绪仍在那片瑰丽与危险并存的幻彩,与那足以演化万象的骨白魔方之间徘徊。

拉格夫率先打破了这沉重的沉默,他用力挠着那头仿佛永远也梳理不顺的火红刺猬短发,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感慨、后怕和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咂了咂嘴:“啧,真没想到啊……路西梅捷教授,那个出了名的‘神经质’、一点就着的‘人形炸药桶’……今天居然……居然还有这么……嗯……”他似乎在贫乏的词汇库里努力搜寻着合适的形容词,“这么……‘高大上’的一面?最后那番话,听得我差点都想立正敬礼了!简直像被什么深明大义的先贤灵魂附体了一样!还有他那魔方……我的老天爷!太他娘的帅了!帅得简直没天理!帅炸了!”他激动地比划着魔方从炮形态切换到骨爪又变成冲击锤的动作,手臂挥舞得虎虎生风。

“拉格!”戴丽立刻蹙起秀眉,语气严肃地打断了他,如同一位纠正学生错误的严厉教师,“注意你的措辞!‘神经质’、‘人形炸药桶’这种带有强烈主观贬义和人格冒犯性的词语,以后绝对不许再用来形容任何一位教授!尤其是路西梅捷教授!”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拉格夫,夕阳在她那如同精密仪器般校准过的晶亮双瞳上,折射出理性而坚定的光芒,“学院里的每一位教授,都是在各自艰深领域攀登到常人难以企及之高度的巨人,是作出过足以载入史册、推动认知边界的杰出成就的顶尖学者!路西梅捷教授在异骨武器上的造诣,今天你也亲眼目睹了,那根本不是一个肤浅的‘帅’字就能简单概括的,那是足以颠覆传统能量武器概念、改变人类对力量认知与应用边界的伟大实践与创造!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的非凡智慧与卓越贡献。请你以后务必保持最基本的尊重与敬畏!”

兰德斯也停下了脚步,深有感触地点点头,目光越过拉格夫,望向远处那一片在夕阳暖光中轮廓模糊、仿佛在静静呼吸的教学楼群剪影,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经历洗礼后的明悟:“戴丽说得对。拉格,这次我完全、毫无保留地站在戴丽这边。仔细想想,连我们之前私下里觉得最难以接近、脾气最火爆、最不可能进行正常沟通交流的路西梅捷教授,都展现出了如此令人肃然起敬的、堪称宗师级别的专业高度、那份隐藏在刻薄下的深沉责任感,以及那种……能够洞穿知识迷雾、直指本质的智慧箴言……”他回想起教授最后那番关于想象力、直觉与认知边界关系的振聋发聩的话语,心头依然如同被重锤敲击,余音缭绕。

“这让我觉得,”兰德斯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深刻的自省和逐渐清晰的认知,“我们过去对这座学院,对在这里耕耘的每一位师长,或许都带着太多先入为主的、肤浅的偏见和轻率的评判。我们习惯了用他们的脾气、他们的外在表现来贴标签,却忽略了他们之所以能站在这个位置,所必然具备的、我们远未能理解的深厚学识与卓绝贡献。连路西梅捷教授都拥有如此令人敬畏的‘内核’,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去轻易怀疑其他教授的能力、品格和他们那份或许不显于外的用心呢?”

拉格夫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有些讪讪,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脸上又习惯性地挂起那副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模样,试图用插科打诨来掩饰内心的触动:“是啦是啦!我错啦!深刻检讨!发自肺腑地!所有教授都是大好人!都是指引我们前进的灯塔!是智慧与美德的化身!是太阳底下最光辉、最睿智、最无私的存在!咱们这些迷途的、需要鞭策的小羔羊啊,只要乖乖跟着这永恒的光辉走,那绝对就是康庄大道,前途一片光明璀璨!这下总行了吧?”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夸张的、如同舞台剧演员般的咏叹语调。

“去你的!你这家伙就没个正形!”兰德斯被他这副搞怪模样逗得哭笑不得,积压在胸口的沉重感倒是消散了不少,笑着用力捶了他结实的肩膀一拳。

“拉格!认真点!我们在很严肃地讨论问题!”戴丽也忍不住被他夸张的表演逗得嘴角微微上扬,但还是努力板起脸,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只是那眼神中已没了之前的严厉,多了几分无奈的笑意。

三人相视而笑,之前亚空间带来的沉重压抑和激活失败的挫败感,似乎被这夕阳下温暖而轻松的笑闹驱散了不少。他们互相推搡着,拌着嘴,将路西梅捷教授那数额恐怕不小的账单烦恼暂时抛在脑后,吵吵闹闹地沿着洒满金色光芒的碎石小径,朝着远处灯火渐起的宿舍区走去。他们长长的、年轻的影子在身后道路上紧密地交织、欢快地跳跃,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与同伴之间特有的、牢不可破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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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镇卫府旁,堂家暂住宅邸。

与学院小径上的青春喧闹截然不同,堂家宅邸的客厅里弥漫着一种温馨而静谧的氛围。暖色调的灯光从设计典雅的壁灯和吊灯中柔和地洒落,与窗外沉入地平线的最后一抹如同燃烧余烬般的夕阳余晖交织在一起,在光洁的地板和昂贵的家具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能宁神静气的檀香,以及从开放式厨房方向传来的、刚烘焙好的杏仁酥点心的甜香气。

堂正青身着质地柔软舒适的深蓝色居家服,靠坐在宽大的、米白色布艺沙发上,身体微微陷入其中,显得有些疲意。他手中捧着一个轻薄的光能平板,屏幕散发出的冷光映照着他儒雅却略带倦容的脸庞,眉头微锁地浏览着上面滚动的、关于边境局势和学院内部事务的新闻条目。

轻盈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伴随着哼唱的、不知名却欢快的小调,由远及近。堂雨晴推开门,脸上带着如同春日阳光般轻松愉快的笑容走了进来,整个人仿佛都散发着刚参与完集体活动后的清新活泼气息,与客厅宁静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叔叔,我回来啦!”她的声音像一串被风吹动的清脆风铃,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堂正青闻声立刻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成温和而宠溺的笑容,仿佛所有的疲惫都在看到侄女的瞬间被驱散。他将手中散发着冷光的平板屏幕熄灭,随手放到身旁的沙发扶手上,柔声问道:“雨晴回来了?今天玩得开心吗?和同学们去哪儿了?”他边说边拍了拍身旁沙发空出来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堂雨晴像只轻盈欢快的蝴蝶,几步就飘到了沙发边,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带着点小兴奋和想要分享的雀跃,双手比划着:“可开心了!今天跟学院里新认识的几个同学一起,在中央广场那边准备下个月跨学院交流会上要用的花车呢!场面可热闹了!我们小组设计的主题是‘漂浮的天空之城’,用了好多闪亮的箔片和会发光的导能丝线,好漂亮!”

“哦?亲自参与制作花车?”堂正青饶有兴致地坐直了身体,脸上笑容更盛,“听起来很有意思,是个需要耐心和巧手的活儿。有帮上什么忙吗?我们家雨晴从小就心灵手巧,肯定没少出力吧?”他的语气充满了鼓励和肯定。

堂雨晴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小得意,下巴微微扬起,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当然啦!我可是主力呢!负责了好几个关键部分!尤其是最后那个搭着宫殿外壳主体结构的大架子,”她用手臂努力比划出一个巨大的、笨重的方形,“是用特别沉重的强化合金骨架焊接的,外面还要蒙上厚重的彩塑板和那些华丽的装饰物,超级重!他们好几个男生自告奋勇一起抬,都累得脸红脖子粗,架子还摇摇晃晃的,差点就把旁边好不容易做好的云朵装饰给撞散了!最后是我实在看不过去,找准角度,一个人就给它稳稳地扛起来,举过头顶,稳稳当当地放到移动车架上去了!一点漆都没碰掉!”她说着,还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单臂向上托举的动作,纤细的手臂与那想象中的“沉重”形成了巨大反差,姿态轻松得仿佛只是举起了一个羽毛枕头。

堂正青脸上那温和的笑容瞬间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嘴角极其细微地、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握紧,指节微微发白,随即又强迫自己松开。他努力维持着语气里的温和与赞许:“呃……很好,很给力。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们家雨晴。你这力气……真是……见长啊。”他顿了顿,语气巧妙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深藏的无奈,“不过……我想,如果……如果你父亲今天在这里的话,看到他的宝贝女儿这样子,估计又要习惯性地板起脸,皱着眉头念叨了,‘女孩子家家的,没点斯文样子’,‘力能扛鼎,成何体统’了。”他刻意模仿了一下记忆中大哥那严肃、古板、带着旧式贵族教养的刻板语气,试图用这种略带调侃的方式,来冲淡那份因侄女展现出的“异常”而带来的隐忧。

堂雨晴脸上那如同阳光般明媚灿烂的笑容,如同被突如其来的寒流席卷,瞬间凝固、凋零。她那双原本闪烁着快乐光芒的明亮眼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阴霾和失落。她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手指无意识地紧紧绞着衣角,沉默了足足三四秒,仿佛在努力消化那份突然涌上心头的酸楚。最终,她才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丝极其勉强的、带着明显苦涩意味的笑容,声音也低了下去,如同蚊蚋:“要是……要是爸爸他真的在的话……我……我肯定会注意分寸的,不会……不会这样……让他操心。”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压抑的低落、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以及那份深埋心底、无法与外人言的思念。

说完,她仿佛再也无法维持这表面上的平静,更害怕被叔叔看到自己可能即将失控的情绪,匆匆丢下一句:“叔叔,我有点累了,先回房休息了。”便像一只受惊的小鹿,逃避什么似的,猛地转身,快步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那纤细而单薄的背影在客厅柔和的灯光下,竟透着一股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萧索与孤寂。

堂正青看着侄女几乎是逃离现场的、匆匆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却什么安慰的话也没能说出来,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他脸上强撑的、用于维持温馨氛围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深深的、刻入眉宇的疲惫和化不开的、如同浓雾般的忧虑。他缓缓地、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如同窗外最后一片在暮色中飘落的枯叶,却带着无尽的沉重与无力感,悄然消散在温暖却仿佛骤然变得空旷的客厅空气里。

“好好珍惜在学院里……这段相对轻松快乐的交流时光吧,雨晴……”他望着楼梯的方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自语,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怜爱与担忧,“未来的风雨……或许比你想象的,更要猛烈啊……”窗外的夕阳终于彻底沉没于地平线之下,大地被深沉的暮色温柔地笼罩,堂家宅邸内明亮的、温暖的灯光,此刻也仿佛被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名为现实与忧虑的沉郁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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