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的手刚碰到青铜鼎,整列火车突然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车厢板咯吱咯吱响得像要散架。林晚星看见自己的头发根根倒竖,七颗青铜珠从桌上飘起来,在半空中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蓝光把程野的脸照得透亮,手背上的心形印记红得像要滴血。
“等等!”林晚星突然扑过去拽住他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泛白,“你看鼎里!”
程野低头,发现鼎底不知何时积了层槐花瓣,正慢慢融化成暗红色的水,水面上漂着个小小的倒影——不是他的脸,是那个穿IcU病号服的自己,正隔着水面冲他笑,嘴角裂到耳根的弧度和电梯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别信秦砚的话!”林晚星突然想起白大褂版本的自己在实验室里的画面,“你记得吗?我在星图里看到自己拿着鼎碎片,秦砚站在我身后写东西!他肯定瞒着我们什么!”
话音刚落,青铜鼎突然“咔”地裂开条缝,从里面冒出股白雾,裹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渐渐清晰,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拄着根槐木拐杖,正是年轻时的秦砚,只是头发还没白,眼睛里的光比现在要亮得多。
“丫头说得对。”年轻秦砚把拐杖往地上一顿,杖头的青铜珠在地板上砸出个小坑,“我确实没说实话,献祭不是共鸣,是把魂魄炼进鼎里,三千年了,每个被选中的人都得这么干。”
程野突然想起电梯里那个心电图,平直的波形像把尺子:“所以病号服的我……是失败的祭品?”
“不止他一个。”年轻秦砚掀起中山装的下摆,腰上缠着圈青铜链,每节链环里都嵌着块碎骨,“从1943年到现在,已经有七个程野死在这步了,你是第八个。”他用拐杖指着鼎底的槐花瓣水,“这是他们的血化成的,每朵花瓣都记着一个时空的结局。”
林晚星突然抓起桌上的星图碎片,往鼎里一扔:“那这破星图我们不要了!大不了时空崩塌,总比让他送死强!”
碎片刚碰到鼎壁,就听见“滋啦”一声,像热油溅进冷水里。整列火车突然开始结冰,窗玻璃上爬满冰花,程野哈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雾,他看见自己的睫毛上结了层霜,手背上的心形印记却烫得像块烙铁。
“晚了。”年轻秦砚的脸突然开始溃烂,露出里面青黑色的骨头,“星图一旦认主,就没法回头了。你看外面。”
程野扭头,心脏猛地一缩——窗外的雪山不知何时站满了人影,个个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有穿军装的,有穿长袍的,还有个梳着爆炸头的自己,正举着台老式摄像机对准车厢。最前面那个穿清朝官服的程野,手里举着个青铜铃铛,正随着火车的节奏摇晃,铃声顺着门缝钻进来,听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些都是……没成功的我?”程野的声音发颤,突然发现每个身影的胸口都有个血洞,位置和自己手背上的印记正好对应。
“他们都是在昆仑山口被鼎吃掉的。”年轻秦砚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像用指甲刮玻璃,“现在轮到你了!”他突然举起拐杖砸过来,杖头的青铜珠裂开,露出半颗牙齿,和林晚星掉的那颗小虎牙一模一样。
程野下意识地挥剑格挡,剑锋碰到拐杖的瞬间,年轻秦砚突然化成串青铜珠,在地上滚了几圈,拼出“1998.7.17”的日期,正是张教授捡到的那张旧车票上的日子。
“这日子有啥说法?”程野盯着地上的珠子,突然听见张教授在后面哎哟一声,回头看见老头正趴在座位底下摸索,手里举着块沾着灰的铁皮。
“你们看这座位号!”张教授把铁皮往桌上一拍,上面印着“36”两个字,边缘还粘着半张车票,乘客姓名栏写着“林晚星”,出生日期是2003年7月17号,“这趟火车根本不是载活人去昆仑的,是拉着咱们往过去撞啊!”
林晚星突然想起黑袍女人说的话,三千年的等待,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抓起颗青铜珠往鼎里扔,珠子在水面上弹了两下,突然裂开,掉出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用槐花瓣汁写的字:“星官后人,七月生,命里带槐,可换魂。”
“换魂……啥意思?”程野刚要捡纸条,就被林晚星一把推开,她自己跳进了青铜鼎里。
“晚星!”程野伸手去拽,却只抓到片槐花瓣,鼎里的水突然开始沸腾,冒着蓝幽幽的泡,林晚星的旗袍下摆像朵盛开的花,在水里慢慢展开,“你疯了!这水会把你化掉的!”
“秦砚日记里写了。”林晚星的声音从水里传出来,带着气泡破裂的咕噜声,“星官后人的血能代替祭品,你看!”她抬手往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血滴进水里的瞬间,鼎底突然亮起个心形的光斑,和程野手背上的印记完美重合。
张教授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半本线装书,抖落出张夹在里面的照片。照片是黑白的,拍的是群穿着考古队制服的人,站在个巨大的青铜鼎前合影,前排有个梳麻花辫的姑娘,眼角的痣和林晚星一模一样,手里举着串青铜珠,笑得露出颗小虎牙。
“这是1975年的昆仑考古队!”张教授的手抖得厉害,“这姑娘叫秦晚星,是秦砚的亲闺女!当年进了昆仑就没出来……”
程野突然明白过来,林晚星跳进鼎里的瞬间,他看见水面上的倒影变了——穿旗袍的林晚星慢慢变成了照片上的秦晚星,只是眼神还是林晚星的,正隔着水面冲他眨眼睛:“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我跟秦砚的dNA匹配度那么高,哪是什么后人,根本就是他闺女轮回转世。”
鼎里的水突然掀起巨浪,把林晚星托到半空中,七颗青铜珠飞过去,在她周围绕成圈,蓝光顺着她的指尖爬上去,在天花板上拼出完整的星图。程野看见星图里有无数个时空在坍塌,又有新的时空在诞生,像朵不断开合的花。
“抓紧了!”林晚星突然朝他伸出手,她的指甲缝里渗出蓝光,“秦砚说的献祭是真的,但不是用魂魄补鼎,是让两个时空的星官后人手拉手,这样星图才能找到正确的轨道!”
程野刚抓住她的手,整列火车突然像被巨手捏扁,车厢板噼里啪啦往下掉,露出外面白茫茫的雪山。他看见远处的星图台正在发光,像座浮在雪地里的灯塔,鼎里的水顺着裂缝流出去,在雪地上汇成条河,河里漂着无数个青铜珠,每个珠子里都有个程野或林晚星的影子。
黑袍女人不知何时又出现了,站在星图台顶上,举着青铜罗盘朝他们大喊:“别上当!她会把你拉进永恒轮回!”她的兜帽被风吹掉,程野这才发现她的后脑勺上长着张脸,是秦晚星年轻时的样子,正流着血泪朝他们摇头。
“她是被星图抛弃的执念。”林晚星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当年秦晚星进昆仑时怀了孕,孩子生下来就被槐树根缠住,她把自己的一半魂魄喂给孩子,另一半留在鼎里守着星图,时间久了就成了两个她。”
程野突然想起那个穿旗袍的女人把婴儿放进青铜鼎的画面,襁褓里露出半串青铜珠:“那孩子……是我的祖宗?”
“不止是祖宗。”林晚星的头发突然变得很长,在风里飘着,像无数条黑色的线,把他们和星图台连在一起,“你手背上的心形印记,是秦晚星用槐树枝刻在她孩子身上的,三千年传下来,正好传到你这辈。”
青铜鼎突然开始收缩,变成巴掌大小,落在程野手心里。林晚星站在他对面,身上的旗袍变成了考古队的制服,手里举着串完整的青铜珠,笑得露出颗小虎牙:“该下车了,程野。”
程野这才发现火车已经停了,车厢门开着,外面是片槐树林,和他小时候埋青铜珠的那片一模一样。有个梳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在树下挖坑,手里攥着颗刻着“心”字的珠子,看见他们就喊:“秦爷爷说等珠子串齐了,会有人来接我回家!”
“那是小时候的你。”林晚星碰了碰他的手背,心形印记突然发烫,“每个时空的我们都在做同样的事,埋珠子,找星图,守着昆仑的秘密。但这次不一样了,我们把所有碎片拼起来了。”
张教授突然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抱着那半本线装书,书页里掉出张新的车票,日期是2023年7月17号,乘客姓名写着程野和林晚星,目的地是“昆仑山口·家”。“这老头没骗人。”程野把车票塞进兜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火车鸣笛声,回头看见那列绿皮火车正在慢慢消失,车窗里闪过无数张脸——穿IcU病号服的自己朝他挥手,红裙女人露出了完整的五官,年轻的秦砚笑着举起槐木拐杖。
“走吧。”林晚星拉着他往槐树林外走,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个跳动的星星,“张教授说格尔木的羊肉汤特别好喝,去晚了就没座了。”
程野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的青铜鼎,鼎底的心形光斑还在亮着,像颗小小的心跳。他突然想起管子程野说的话,镜子里的不是你,是它。现在他终于明白,所谓的“它”从来不是怪物,是每个时空里没完成使命的自己,在等着被救赎。
走出槐树林的时候,程野看见路边停着辆越野车,车身上印着“昆仑科考队”的字样。驾驶座上的人摇下车窗,是秦砚,头发全白了,笑起来露出颗金牙——和那个列车员的金牙一模一样。
“磨蹭啥呢?”秦砚扔过来两顶帽子,“星图台的雪化了,正好赶得上看日出。”
林晚星接住帽子,突然发现帽檐内侧绣着颗小小的槐花,和她旗袍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她转身朝程野笑,眼角的痣在阳光下闪着光,像落在脸上的星星:“愣着干啥?再不走赶不上看日出了。”
程野突然想起在绿皮火车上听到的歌谣,最后那句被改了的歌词,现在终于有了答案。哪是什么补心魄,分明是记因果,三千年的等待,无数个时空的轮回,不过是为了让该遇见的人,在对的时间握紧彼此的手。
他拉着林晚星往越野车走,手背上的心形印记慢慢变淡,像片融化在皮肤上的雪花。远处的雪山在晨光里泛着金边,星图台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像个巨大的罗盘,指针正好指着他们来的方向。
“对了。”程野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渐渐消失的槐树林,“你说咱们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老秦那样,在某个时空里当列车员?”
林晚星踹了他一脚,笑出了小虎牙:“先琢磨着怎么把张教授从羊肉汤馆拉出来再说吧,那老头刚才已经吞了三瓣糖蒜了。”
阳光穿过车窗,在青铜鼎上投下小小的光斑,鼎身的星图缓缓旋转,像个永远不会停的钟。程野知道,这不是结束,是另一个开始,就像绿皮火车总会准时出发,该遇见的人,不管绕多少圈,终究会在昆仑山口的晨光里,笑着说声“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