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大明中叶,万历年间。虽天下承平已久,然海运大兴,北方的漕运与海运枢纽——天津卫,已是舟楫林立,商贾云集,南北交融,热闹非凡。然繁华之下,亦有暗流涌动,尤其在那迷蒙的海河两岸,及至夜深人静之时,总流传着些令人心悸的传说。
我叫陆离,字子昭,江南人士。此次奉了师命,携半块残破古玉,远赴津门,寻访一位故人之后,希望能解开玉佩与家师早年一段迷雾重重的经历有关的谜团。津门码头的喧嚣与江南水乡的温婉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咸腥的海风与货物发酵的混合气味,高亢的梆子戏腔与船夫的号子声交织,构成了一幅独特的市井画卷。
我在卫城西门外找了个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名叫“泊舟客栈”。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姓王,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人。他见我行李简单,言语间又带着几分书生气,便给我安排了一间临街的小房。
“客官,您这是打哪儿来啊?来天津卫可是要做买卖,还是访友?”王掌柜擦着桌子,随口问道。
“在下陆离,从江南来,是访友的。”我含糊应道,不愿多谈师门之事。
“哦哦,天津卫水路通达,南来北往的客商多,访友倒也方便。”王掌柜点点头,又压低了声音,“不过,客官晚上最好不要随便出门,尤其别往海河边那些老胡同里钻。这津门卫,有些地方邪乎……”
“哦?怎么说?”我心中一动,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王掌柜似乎想起了什么,打了个寒噤,左右看了看,凑近了些:“都说海河里有河神爷,讲究得很。每年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那河灯啊,能飘满半条河!可您知道吗?有些河灯,可不是给活人看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还有些老辈人说,海河底下沉了不少东西,有宝贝,也有……冤死鬼。要是夜里听见奇怪的声音,或者看见水里有绿油油的光,千万别凑近了。听说啊,以前有个姓陈的船老大,不信邪,非说夜里看见河神爷显灵,要接他去享福,结果第二天,连人带船都不见了踪影,就剩他那件湿漉漉的蓑衣挂在码头的桅杆上,随风飘荡……”
我听得心里有些发毛,但面上不动声色:“多谢王掌柜提醒,我会小心的。”
王掌柜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懊恼地摆摆手:“嗨,我老婆子夜里不让我说这些,您就当听个乐子。客官您歇着吧,天色不早了。”
送走了王掌柜,我关上房门。窗外,暮色四合,卫城的灯火次第亮起,映照在海河之上,波光粼粼。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我走到窗边,只见不远处的海河水面,雾气开始缓缓升腾,如同轻纱一般,将河对岸的老城区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那雾气,似乎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湿冷和……死寂。
我默念了几句清心咒,心中稍安。师父曾告诫我,行走江湖,尤其是探访古迹秘闻,难免会遇到些常人无法理解之事,需保持敬畏,更要保持理智。
夜深了,客栈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码头隐约传来的几声零落的梆子声。我吹熄了蜡烛,和衣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白日里王掌柜的话,像是一颗种子,在我心里悄悄发了芽。
海河……河神……冤死鬼……
迷迷糊糊中,我仿佛听到了水声,不是风吹河浪的哗哗声,而是某种更粘稠、更沉重的搅动声,就在窗外不远处。紧接着,似乎有女人的呜咽声,若有若无,夹杂着孩童模糊的嬉笑……
我猛地睁开眼,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夜雾透过窗棂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入房内,带着刺骨的寒意。
那呜咽声和嬉笑声消失了,四周死一般寂静。
是梦吗?还是这天津卫的夜晚,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握紧了藏在枕下的那半块古玉,玉身冰凉,似乎能稍微驱散心中的不安。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仿佛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之中,四周都是扭曲晃动的黑影,耳边充斥着各种嘈杂混乱的声音,直到天色微明,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第一章:码头的低语与绣鞋
清晨的阳光驱散了夜晚的阴霾,海河水面波光潋滟,昨夜的浓雾早已散尽,仿佛只是一场幻觉。我梳洗完毕,用过早饭,准备出去打探一下消息,看看能否找到与师父交代之人相关的线索。
王掌柜正在前台打着算盘,见我出来,脸上堆起笑容:“客官早啊,吃了没?”
“吃过了,王掌柜。”我笑道,“我想在附近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好嘞,客官您自便。不过还是那句话,天黑了早点回来,尤其别往南边的‘鬼市子’那边去,那边鱼龙混杂,没什么正经东西。”王掌柜提醒道。
“鬼市子?”我心中好奇。
“就是城隍庙后面那片老地方,白天是寻常市集,一到晚上就热闹起来,卖什么的都有,好多都是见不得光的玩意儿……”王掌柜似乎又想多说,但看我一脸平静,便止住了话头,“罢了罢了,您去吧,注意安全。”
我向他道了别,沿着街道向南走去。天津卫的街道格局与江南不同,多了几分粗犷和务实。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有卖漕运物资的,有卖北方特产的,也有酒馆、赌坊、青楼。行人摩肩接踵,南腔北调,充满了生机。
然而,当我走近海河边的码头区域时,气氛骤然一变。这里是天津卫的核心,无数船只停泊、装卸货物,搬运工的号子声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烈的汗味、鱼腥味和货物霉烂的味道。码头上的帮派气息浓厚,穿着各色短打劲装的汉子们扛着麻袋,大声吆喝着,穿梭忙碌。
我注意到,码头边有几个不起眼的小庙宇,供奉的并非佛道神仙,而是一些奇特的神只,有的甚至叫不出名字,香火却似乎很旺。偶尔有船夫模样的男人进去烧香磕头,神情虔诚而焦虑。
一个正在岸边修补渔网的老人见我驻足观望,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后生,外地来的?”
“是啊,老丈。”我拱手道。
“看什么呢?看那些庙?”老人吐出一口浓烟,指着不远处一座破旧的小庙,“那是‘天后宫’的分香,主事的还是咱们本地人。码头上的人,求的就是个平安,别翻船,别出事。”
“那其他的呢?”我指了指另一座供奉着一尊青面獠牙、手持鱼叉的神像的小庙。
老人脸色微微一变,压低声音:“那是‘河伯祠’,年轻人,莫要靠近。那是些……不干净的地方,供奉的不是正经神仙。”
我心下了然,看来这海河一带的民间信仰相当复杂,既有官方推崇的天后娘娘,也有本地渔民水手自发祭拜的、甚至带有原始巫觋色彩的河神崇拜。而这些“河伯祠”一类,恐怕就是王掌柜口中那些禁忌的源头。
我谢过了老人,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和争吵声。
“……就是你!昨天晚上是不是你偷了我的东西!”一个粗哑的嗓门在怒吼。
“我没偷!大爷,您冤枉人了!我就是个捡破烂的,能偷您什么?”一个瘦弱的声音带着哭腔辩解道。
我循声望去,只见在一堆杂物旁边,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汉子正揪着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少年推搡着。那汉子腰间别着一把明晃晃的剔骨钢刀,眼神凶狠。
“还嘴硬!老子昨天丢了一双上好的绣花鞋,就放在那船舱里,今天一早就没了!不是你这个小乞丐还能有谁?”汉子唾沫横飞。
“绣花鞋?”我心中微微一动。这少年衣着如此破烂,偷一双绣花鞋做什么?多半是被冤枉了。
“我没有!真没有!”少年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
“还说不说?不说老子打断你的腿!”汉子举起拳头就要打。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议论,但没人敢上前阻止。看来这码头帮派势力不小,这汉子恐怕也不是善茬。
我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眼见那少年实在可怜,而且“绣花鞋”这三个字,不知为何,让我想起了昨夜梦中那若有若无的呜咽声,似乎有些关联。
“这位大哥,”我走上前,挡在少年身前,“强抢民女……哦不,强抢民男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再说,无凭无据就动手伤人,恐怕也不妥吧?”
那汉子转头看向我,见我一身书生打扮,身材单薄,顿时笑了:“哟呵,哪来的酸秀才,也敢管你爷爷的闲事?滚开,不然连你一块收拾!”
“秀才不敢当,”我依旧挡在少年身前,不卑不亢,“只是想问个明白。大哥丢的绣花鞋,是什么样子的?价值几何?为何断定是这孩子所偷?”
汉子一时语塞,想了想才说:“是……是我女人昨天新买的,上好的苏绣,金线勾勒的并蒂莲,值不少银子呢!除了这小乞丐,谁他娘的会偷女人家玩意儿?”
“苏绣并蒂莲……”我回头看了看那少年,他还是拼命摇头。
这时,人群中一个看起来颇有些阅历的船夫模样的人开口了:“赵老五,我看这小子不像是会偷东西的人。昨天晚上那么大的雾,码头上乱糟糟的,会不会是……别的地方丢的?或者是,被水鬼给勾走了?”
“水鬼勾走了?”赵老五眼睛一瞪,“老孙头,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
那被称为老孙头的船夫叹了口气:“去年这时候,张屠户家的小闺女,不也是丢了一只绣花鞋,后来……后来就投河自尽了么?”
“可不是嘛,”旁边有人附和,“还有前年,码头塌了个舱,淹死了好几个伙计,事后有人看见水里飘着一只绣花鞋,跟王二家丢的那只一模一样……”
赵老五听了这些话,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大概是迷信作祟,他悻悻地松开了手:“哼!算你这小子运气好!下次再让老子撞见,定不饶你!”说完,他恶狠狠地瞪了那少年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
少年惊魂未定,对我千恩万谢。我问他家住哪里,他说自己是个孤儿,无家可归,晚上就睡在码头附近的破庙里。
“小兄弟,以后多加小心。”我从怀里摸出几文钱递给他,“莫要再与人争执了。”
少年接过钱,感激涕零。我看着他瘦弱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心中却疑窦丛生。那赵老五丢失的绣花鞋,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说,这背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有老孙头提到的那些关于绣花鞋和水鬼的传闻,难道真的与海河里的“冤死鬼”有关?
我决定先不去找什么故人了,眼前的怪事似乎更值得探究。或许,这双绣花鞋,就是解开某些谜团的钥匙。
第二章:河伯祠的秘密与白衣女人
傍晚时分,海河上的雾气又开始弥漫。夕阳的余晖穿过薄雾,给水面镀上了一层诡异的橘红色。码头上的喧嚣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宁静。
我再次来到码头附近,这一次,我的目标是那些供奉着奇怪神只的小庙宇。尤其是那个被老孙头称为“河伯祠”的地方。我想知道,这里究竟供奉着什么,为何会让人如此忌讳。
那座“河伯祠”孤零零地坐落在几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显得格外阴森。祠堂很小,青砖灰瓦,门窗破败,门楣上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认出“河伯”二字。祠堂前的空地上散落着一些零星的香烛纸钱,看来偶尔还有人来祭拜。
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霉味、香烛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祠堂内部光线昏暗,正中央供奉着一尊神像。这神像造型古朴,甚至可以说是粗鄙。它有着人的躯干,却长着一张狰狞的鱼脸,双眼圆睁,獠牙外露,手里握着一把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鱼叉。神像的材质像是泥土和石头混合而成,表面布满了裂纹和苔藓,更显得面目可憎。
神像前摆放着一张简陋的供桌,上面残留着半截蜡烛和几个干瘪的水果。墙壁四周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壁画,内容似乎与河流、鱼虾、以及一些怪诞的祭祀场面有关。
我皱了皱眉,这种原始而野蛮的崇拜方式,让我感到有些不适。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祠堂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我立刻闪身躲到一根粗大的柱子后面。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人,悄无声息地走进了祠堂。她看起来年纪不大,身形窈窕,但脸色苍白得吓人,仿佛久病之人。她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遮住了半边脸颊,露出的那只眼睛,眼眶深陷,眼神空洞而悲伤。
女人走到神像前,缓缓跪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的陶罐,放在供桌上。然后,她低声吟诵着什么,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诅咒。接着,她拿起供桌上那半截蜡烛,用火折子点燃,插在供桌的烛台上。
摇曳的烛光下,女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很长,扭曲不定,与壁画上那些怪诞的图案重叠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
她没有磕头,只是静静地跪着,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滴落在白色的衣裙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水印。
我屏住呼吸,心中充满了疑惑。这个女人是谁?她来这里做什么?祭拜这个看起来不像善类的河神?她身上的白色衣裙,和那双失落的绣花鞋,似乎隐隐有了某种联系。
时间一点点过去,祠堂外的天色越来越暗,雾气也越来越浓,几乎要凝成实质。女人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祠堂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女人似乎吓了一跳,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紧闭的大门,又缓缓转头,目光扫过神像那张狰狞的脸。
就在这时,神像的眼睛,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鱼眼,似乎闪过了一丝诡异的红光!
女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像是被什么东西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她的脸上露出了极度恐惧的表情。
我躲在柱子后面,心脏怦怦直跳。这绝不是什么巧合!这祠堂里一定有问题!
浓雾从门窗的缝隙中涌入,越来越浓,几乎充满了整个祠堂。摇曳的烛光在雾气中跳动,光影变幻,让神像的面容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女人仍在挣扎,口中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是绝望的哀嚎。
突然,神像脚下,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上,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黑红色的液体,如同血液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女人看到那黑色的液体,眼神中的恐惧更甚,她拼命地想挣脱束缚,但双脚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住,越挣扎陷得越深。
黑红色的液体越来越多,已经漫过了她的脚踝,向着她的膝盖蔓延而去。液体所过之处,地面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在被腐蚀。
女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虽然害怕,但也不能见死不救。我深吸一口气,猛地从柱子后面冲了出来,同时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师父给我的驱邪符箓,朝着那尊诡异的神像掷了过去!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邪!”
符箓在空中发出一道微弱的光芒,准确地贴在了神像的额头上。
“滋啦——”一声轻响,神像表面的苔藓和污垢似乎被灼烧了一般,冒出淡淡的白烟。那张狰狞的鱼脸上,红光迅速黯淡下去。
与此同时,那蔓延的黑红色液体也仿佛受到了惊吓,停止了扩散,并且开始缓缓地退去,最终完全渗回了地面,消失不见。
女人脚上的束缚也瞬间消失了,她踉跄着站起身,惊魂未定地看着我,又看了看那被符箓贴住的神像。
“你……你是谁?”她声音颤抖地问道。
“在下陆离,路过此地,见你遇险出手相助。”我定了定神,解释道,“这神像……似乎有些古怪。”
女人惊魂甫定,看了一眼地上还在冒着轻烟的符箓,又看了看我,眼神复杂,有感激,也有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多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小女子名叫……阿芸。”
“阿芸姑娘,”我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那身不合时宜的白色衣裙,“你深夜来此祭拜,所为何事?这神像……似乎并非正神。”
阿芸的身体微微一颤,抬起头,眼中泪水再次滑落:“他……他不是神,是‘河伯’……是我们这些‘河女’世代供奉的……”
“河女?”
“是……”阿芸咬了咬嘴唇,似乎下定了决心,向我讲述了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往事。
原来,所谓的“河伯祠”,并非什么正经的祭祀场所,而是天津卫一种古老而残酷的习俗的遗留。每隔一段时间,当河水泛滥或是航运不顺时,码头的一些帮派就会伙同地方上的耆老,选出一名年轻的、尚未婚配的女子,称为“河女”。她们会被强迫穿上白衣(象征着献祭给河神的纯洁),然后用一种特殊的秘法,将其“献祭”给河中的“河伯”,以祈求平安。
而这种“献祭”并非简单的溺毙。据说,需要进行一系列诡异的仪式,用特殊的药物和咒语,让“河女”的魂魄被困在海河之中,成为受“河伯”驱使的“河童”或是“水鬼”,替人指引航道、平息水患,或者……充当诱饵,勾引其他生灵魂魄为其增添“阴寿”。
阿芸就是今年被选中的“河女”。她本是城南一个贫苦人家的女儿,父母早亡,被人贩子卖到码头边的一家妓院,后又被一个帮派头目看中,强行选为今年的“河女”。
“昨晚……就是他们给我换上了这身衣服,把我带到这里……”阿芸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们给我喝了一种药水,让我产生幻觉,以为真的见到了河伯……然后,他们就要把我推进河里……”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急忙问道。
“我……我不想死……”阿芸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趁他们不注意,将他们给我喝的药水偷偷吐掉了一部分,然后假意昏迷。等他们以为我中招了,把我放在祭坛上,去做其他准备的时候,我……我就挣脱了绳索,逃了出来……”
她指了指供桌上那个黑色的陶罐:“这里面……就是他们给我喝的那种东西的解药,也是……也是控制‘河女’魂魄的一部分媒介。我逃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把它带了出来。”
我看着那个陶罐,心中发寒。这残酷的习俗,简直是惨无人道!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问。
阿芸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空洞:“我不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一旦我被抓回去,下场会更惨……而且……”她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伤和怨恨,“我的身体……好像也有些不对劲了……”
我这才注意到,阿芸虽然穿着单薄的白色衣裙,但似乎并不觉得寒冷。而且,她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隐隐透着一种不似活人的光泽。
“你中了他们的邪术?”我心中一沉。
阿芸点了点头,泪水再次涌出:“他们说……只要我乖乖听话,献祭给河伯,我的家人……就能得到庇佑……可是我根本没有家人了……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完美的‘河女’……”
看着眼前这个可怜而恐惧的女子,我无法袖手旁观。这不仅关乎她的性命,更关乎这残酷习俗的延续。“阿芸姑娘,你放心,既然让我遇到了,我不会让你再落入他们手中的。”我沉声道,“不过,你得暂时跟我住在一起,我会想办法帮你解除身上的邪术,也想弄清楚这‘河伯’和海河底下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阿芸犹豫了一下,看着我真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好,我相信公子。”
就在这时,祠堂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阿芸!我知道你在这里!快出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喊道,正是白天那个赵老五!
紧接着,又有其他声音响起:“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妈的,敢坏我们的事,活腻歪了!”
是那些帮派的人追来了!
第三章:鬼市的线索与染血的童谣
“他们追来了!”阿芸脸色煞白,紧紧抓住我的手臂。
“别怕,跟我来!”我拉着她,迅速冲出河伯祠。
外面果然围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那满脸横肉的赵老五,他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昏黄的灯光在浓雾中摇曳,映照出他凶狠的脸庞。其他几个人也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手里拿着棍棒刀枪,凶神恶煞。
“小子!是你小子坏了我们的好事?”赵老五看到我,眼睛一瞪,“还有这小娘们,果然跟你是一伙的!”
“阿芸姑娘是被迫的,你们才是真正的恶徒!”我冷声道,“放了她,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哈哈哈!不客气?就凭你一个酸秀才?”赵老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弟兄们,给我上!把他们抓起来!男的打断腿,女的……嘿嘿,抓回去好好‘炮制’一番!”
那几个壮汉狞笑着,挥舞着武器朝我们冲了过来。
这里空间狭窄,不宜硬拼。我拉着阿芸,迅速转到旁边一个堆放杂物的货箱后面。
“他们人多,硬冲出去不是办法。”我低声对阿芸说,“跟我来,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甩掉他们。”
阿芸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对我的信任。
借着浓雾和货箱的掩护,我带着阿芸在错综复杂的码头区域穿行。这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物,箱子、麻袋、木桶,像是一座座迷宫。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三尺,只能听到对方模糊的叫骂声和脚步声在黑暗中回荡。
我凭借着白日里对码头大致布局的记忆,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方向感,艰难地前行。阿芸紧紧跟在我身后,她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这让我有些奇怪。
终于,我们冲出了码头区域,来到了相对僻静的后街小巷。身后的追兵似乎被甩掉了,叫骂声渐渐远去。
“应该安全了。”我喘了口气,拉着阿芸拐进一条更窄的胡同。
这条胡同通往城隍庙后面的区域,也就是王掌柜提到的那个“鬼市子”。此时天色已晚,鬼市子尚未完全开张,只有零星几个摊位点起了昏暗的油灯,卖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旧首饰、生锈的铜钱、符箓、香烛,甚至还有一些用动物骨头雕刻的小玩意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和混杂的气味。行人寥寥,大多是些面色可疑、鬼鬼祟祟之辈,看到我们两个,尤其是阿芸这一身显眼的白衣,都投来异样的目光,然后匆匆避开。
“这里……就是鬼市子?”阿芸小声问道,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
“嗯,晚上会更热闹,也更……复杂。”我拉着她,尽量避开人群,朝着一个僻静的角落走去。
我需要找个地方安顿阿芸,同时也想利用鬼市子的人脉,打探一些消息。关于“河女”的习俗,关于海河的传说,或许这里能找到一些线索。
我们在一个几乎快要倒塌的破旧茶棚里坐下。茶棚老板是个瞎子,坐在角落里叮叮当当地算着签。见我们进来,他头也不抬,继续拨弄着手里的竹签。
我要了两碗最便宜的粗茶。茶水很浑浊,带着一股怪味。
“阿芸姑娘,”我看着她,“关于‘河女’和那个‘河伯’,你还知道些什么?或者,你有没有见过其他人也被这样对待过?”
阿芸颤抖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这个习俗很久了,听老人们说,是为了安抚海河里的河神爷,保佑航运平安。至于其他人……我被选上之前,听说过一些传闻……比如,几年前,好像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是被选做了河女,后来……后来就在海河里找到了她的尸体,身上穿着那身白衣……”
我的心沉了下去。看来这种残忍的仪式并非偶然。
“对了,”阿芸忽然想起什么,“我还听说过一首童谣……是关于海河和绣花鞋的……”
“童谣?”我一愣,“什么样的童谣?”
阿芸努力回忆着,轻声念道:
“海河水,弯又长,
河神老爷坐中央。
要娶妻,先备礼,
绣花鞋子船上放。
谁家女儿穿花鞋,
夜半魂灵河里来……”
童谣的声音空灵而诡异,在这阴森的鬼市子里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谁家女儿穿花鞋,夜半魂灵河里来’……”我喃喃重复着最后两句,“难道说,那些丢失绣花鞋的女子,最终都会……”
我想起了赵老五丢失的绣花鞋,想起了老孙头提到的张屠户家投河自尽的小闺女和王二家淹死的伙计。难道那些绣花鞋的丢失,并非偶然,而是某种……仪式的一部分?是用来“勾引”或者“标记”那些将要成为“河女”或者被献祭的女子的?
“这首歌谣……很多人都知道吗?”我又问。
“嗯,码头上的人大多都知道一点,尤其是那些常年在船上跑的人。”阿芸点头道,“他们说,这是河神爷喜欢的歌谣,唱给河神爷听的。”
我心中疑窦更甚。这童谣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诅咒或者预言。如果绣花鞋真的和河中的“河神”有关,那么赵老五那双丢失的绣花鞋,会不会就是被人故意拿走,用来当作某种仪式的引子?或者,是某个知道内情的人,故意留下的线索?
“阿芸姑娘,”我看着她,“你被他们抓走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他们有没有提到什么人?或者准备在什么时候举行那个所谓的‘献祭’?”
阿芸仔细回想着,摇了摇头:“他们只是说要把我献给河伯,求河伯保佑他们今年航运平安。具体时间……好像没说,只说要看‘水头’……”
“水头?”
“就是……潮汐吧?他们信这个。”阿芸不太确定地说。
我皱起了眉头。线索似乎中断了。赵老五他们显然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继续追查阿芸的下落。而且,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真正操纵着“河女”祭祀的势力,还未浮出水面。我必须尽快找到更多的线索。
“公子……”阿芸忽然拉了拉我的衣袖,指着茶棚外面。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破旧道袍、头发花白、面容猥琐的老道士,正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桃木杖,颤巍巍地朝这边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小的小道士,手里拿着个破锣,边敲边喊:“算卦嘞!相面嘞!测字嘞!驱邪捉鬼嘞!便宜又灵验!”
这父子俩看起来不像是正经的道士,倒像是江湖骗子。不过,在这种地方,或许他们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江湖秘闻。
我心中一动,对阿芸使了个眼色,然后朝着那老道士喊道:“道长,过来坐坐!”
老道士耳朵挺灵,听到我的声音,眼睛一亮,立刻朝这边走来。小道士也跟了过来,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我们。
“两位客官,可是要算卦?”老道士凑到桌前,一股浓烈的劣质香料和汗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是算卦,是想向道长打听点事。”我开门见山。
“哦?道长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行八卦,无所不通!客官但问无妨!”老道士拍着胸脯,唾沫横飞。
“道长可知晓天津卫海河边上,供奉的那个‘河伯’?”我问道。
老道士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闪烁,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谄媚的笑容:“嘿嘿,客官说笑了,什么河伯不河伯的,那都是些乡野村夫的迷信,当不得真。我们修道之人,只信大道……”
“是吗?”我打断他,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桌上,“我听说,有些‘河神祭’,需要用到特殊的‘引子’,比如……绣花鞋?”
老道士看到银子,眼睛都直了,但听到“绣花鞋”三个字,脸色又是一变,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客官……这话可不敢乱说啊!小心惹祸上身!”
“我只想知道真相。”我将银子又往前推了推。
老道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银子收了起来,叹了口气:“唉,看来客官是知道了些什么……没错,那河伯祠确实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供奉的那个,也不是什么善神。那是以前留下来的邪门歪道!”
“那‘河女’是怎么回事?”我追问。
“‘河女’……”老道士脸上露出恐惧和厌恶的神色,“那是以前一些有权有势的帮派或者大户人家,为了求平安或者达到某种目的,用活人献祭的牺牲品!选的都是些无辜的女子,用邪术控制她们的魂魄,让她们沉沦河底,永世不得超生!”
“那绣花鞋……”
“绣花鞋是‘引魂鞋’!”老道士压低声音,“据说,用处子之血浸染过的绣花鞋,可以作为引魂的媒介,将‘河女’的魂魄召唤出来,也可以……吸引其他无辜女子的魂魄,用来替代自己!”
我的心凉了半截。果然是这样!那些丢失的绣花鞋,根本不是偶然,而是邪恶仪式的一部分!是用来看作引魂的标记,甚至可能是用来“顶替”的祭品!
“那……有没有办法破解?或者停止这种祭祀?”我急切地问道。
老道士摇了摇头:“难,太难了。这种邪术传承已久,根深蒂固。而且,背后牵扯的人和势力,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除非……能找到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河伯祭司’,或者……毁掉那个‘河伯’的神像,找到它的‘核心’……”
“核心?”
“就是维持邪术运转的关键物品,可能藏在神像里面,也可能藏在某个隐秘的地方。”老道士说道,“不过,那里肯定机关重重,凶险异常。”
我心中有了计较。看来,必须想办法再潜回那个河伯祠,找到那个“核心”,才能彻底解决问题,救出阿芸。
“多谢道长指点!”我拱手道。
“客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老道士见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再多留,带着小道士,敲着破锣,又去别的地方“驱邪捉鬼”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阿芸担忧地问:“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们不会放弃寻找你的。”我看着阿芸,“而且,那个‘河伯祭司’和神像里的核心,也必须尽快处理掉。否则,还会有更多的人受害。”
我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对了,王掌柜似乎对这里的事情也很了解,或许他知道些什么,或者能提供一个暂时的藏身之处。”
第四章:染血的渡船与失踪的船夫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阿芸回到了“泊舟客栈”。王掌柜见我带着一个面色苍白、穿着白衣的陌生女子回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客官,这位是?”王掌柜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位是……我远房的表妹,家中遭了变故,来投奔我的。”我随口编了个理由。阿芸也配合地低下了头,一副怯懦的样子。
王掌柜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只是吩咐伙计给阿芸安排了一间空置的房间。“客官,您表妹要是住下,房钱照算。”
“那是自然。”我付了银子。
安顿好阿芸后,我来到前台,想向王掌柜打探一些更具体的信息,尤其是关于“河伯祭司”和可能的藏匿地点。
“王掌柜,”我斟酌着开口,“我那位表妹……似乎以前接触过一些关于‘河神祭’的事情,她说听说过有个什么‘祭司’,你知道吗?”
王掌柜正在擦拭一个茶杯,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深邃。
“客官,”他放下茶杯,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天津卫水深,藏着太多秘密。您和您表妹,是读书人,不懂这里的规矩,还是安安分分地待几天,早些离开吧。”
“可是……”我想争辩。
“没什么可是的。”王掌柜打断我,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昨天晚上,码头上死了人。”
“死了人?”我一惊。
“是啊,”王掌柜的声音低沉,“赵老五,就是昨天跟您和那位……姑娘起冲突的那个帮派小子,被人发现死在了他的船上。死状……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我的心提了起来。
“他……他是被淹死的。”王掌柜缓缓说道,“但是,他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也不是因为醉酒或者失足落水。更奇怪的是,当时海河水位很低,他的船就停在浅滩边,按理说他不可能掉进水里淹死……”
淹死的?没有外伤?水位很低?这怎么可能?
“还有更邪门的,”王掌柜压低了声音,“有人发现,在他淹死的船底,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一条盘踞的鱼……”
鱼符号?难道和那个河神像有关?
“那……他死前有没有什么异常?”我追问。
“据他一起喝酒的哥们儿说,他昨晚回来就有点不对劲,神色慌张,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水鬼索命’、‘白衣女人’之类的话,还说什么看到河神爷来找他了……”王掌柜摇了摇头,“估计是吓破了胆,自己吓自己,结果真的就……”
我沉默了。赵老五的死,看起来像是因为过度恐惧导致的心脏骤停或者失足落水,但那诡异的死状和船底的符号,总让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会不会是那个“河伯祭司”为了灭口?或者,是阿芸身上还残留着什么诅咒,误杀了赵老五?
“客官,”王掌柜看着我,眼神凝重,“我看您还是赶紧带着您表妹走吧。这津门卫,怕是要出大事了。最近海河里不太平,已经有好几艘船莫名其妙地出事了。前几天,还有个老船夫,载着客人过河,半路上突然说看见水里有人招手,要搭船,他鬼迷心窍就把船划过去了,结果……连人带船都不见了。客人后来报官,官府派人捞了几天,什么都没找到,只在下游捞上来一只……染血的绣花鞋。”
染血的绣花鞋!我的心猛地一沉。看来,那个“河女”的诅咒,或者说那个邪恶的仪式,已经开始失控,波及到无辜的船夫了。
“多谢王掌柜告知。”我站起身,郑重地向他行了一礼,“您的提醒,我记下了。”
“唉,保重吧。”王掌柜叹了口气,示意我离开。
离开了客栈,我心中充满了忧虑。赵老五的死,失踪的老船夫,染血的绣花鞋,还有那个即将举行的“河伯祭”,这一切都预示着巨大的危险。我必须尽快行动起来。
但是,阿芸留在客栈里也不安全,万一被那些帮派的人发现就糟了。我需要一个更隐蔽的地方安置她。
我想到了一个人选——码头上那个曾经提醒过我的老船夫,孙伯。他人看起来还算正直,也许愿意帮我这个忙。
我来到码头附近,找到了正在修补渔网的孙伯。他看到我,有些惊讶。
“小哥,你又来找我了?”孙伯放下手中的梭子,擦了擦汗。
“孙伯,”我开门见山,“我想请您帮个忙。”
孙伯打量了我几眼,沉吟道:“你说。”
我把阿芸的遭遇,以及她现在面临的危险,简略地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河女”和邪术的细节,只说是被仇家追杀,需要找个地方暂时躲藏几天。
孙伯听完,沉默了许久,脸上的皱纹拧在一起。
“唉,造孽啊……”他最终叹了口气,“那些帮派的人,心狠手辣,你带着这么个姑娘,确实危险。这样吧,我那艘旧渔船,平时就泊在城南的芦苇荡里,很少有人去。你可以……暂时先躲到船上去。”
“那太感谢您了!”我大喜过望。
“不过……”孙伯犹豫了一下,“最近海河里不太平,老汉我夜里也得去巡巡河。你和小姑娘要是住到船上,千万要小心,晚上不要随便出声,更不要……不要往水里看,也别应和任何奇怪的声音。”
“我明白,多谢孙伯提醒!”
孙伯告诉我,他今晚就会把船划到芦苇荡深处一个隐蔽的小湾里。让我天黑之后,到城南的渡口等他。
傍晚时分,我带着阿芸来到了城南渡口。这里比码头要偏僻得多,渡口旁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摇曳不定。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海河上雾气又起。远处隐约传来几声水鸟的鸣叫,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我正在渡口边踱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警惕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青色布衣、背着药箱的郎中模样的中年人,正缓步走来。
“这位公子,可是要过河?”郎中主动跟我打招呼,声音温和。
“不是,我等人。”我回答。
“哦,”郎中点了点头,目光在我和阿芸身上扫过,眼神似乎有些好奇,但并没有多问,只是在渡口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开始整理药材。
我暗自提高了警惕。在这种地方,陌生人总是让人不安。尤其是这个郎中,看起来太正常了,正常得有些刻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孙伯还没有出现。雾气越来越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阿芸紧紧靠在我身边,身体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那个郎中忽然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诱惑:“姑娘,你脸色不好,可是有什么心事?或者……身体不适?”
阿芸吓了一跳,往我身后缩了缩。
“她没事。”我冷淡地回答。
“哦?是吗?”郎中笑了笑,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在我面前晃了晃,“在下配制了一种特效的安神药,对于……心神不宁、噩梦缠身的女子,有奇效。若是姑娘不嫌弃,不妨一试?”
我心中警铃大作。这郎中绝对不正常!在这种鬼地方,深夜出现,还主动搭讪,现在又拿出药来,分明是想图谋不轨!
“不必了,多谢。”我拉着阿芸后退一步。
郎中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公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这药……可是好东西,只要一小口,就能让你忘掉所有烦恼……”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贪婪和疯狂。
“看来,阁下不是郎中,而是歹人!”我厉声道,“孙伯马上就到,你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
“孙伯?”郎中愣了一下,随即嘿嘿笑了起来,“那个老不死的?他今晚……可不会来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郎中放下药箱,从怀里缓缓抽出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刀锋在雾气中反射着寒光,“你的那个小美人,还有你,今晚,都得留在这渡口了!”
他猛地朝我扑了过来!速度之快,完全不像一个年过半百的郎中!
我早有防备,拉着阿芸迅速闪到一边。郎中的手术刀擦着我的衣角划过,在渡口的木板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这郎中竟然是个练家子!而且出手狠辣,招招不离要害!
我拉着阿芸,边打边退,试图靠近江边,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但郎中的刀法极为刁钻,我几次出手都被他挡开。
眼看就要被他逼到江边,我心中焦急万分。就在这危急关头,阿芸突然挣脱我的手,从怀里掏出那个黑色的陶罐,朝着郎中砸了过去!
“小心!”
郎中没想到阿芸会突然反抗,猝不及防之下,被陶罐砸中了肩膀。陶罐摔在地上,碎裂开来,里面的液体洒了一地,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带着甜腻香味的气味。
郎中吸入了一些气味,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捂住了鼻子。
“快走!”我抓住机会,拉着阿芸冲向黑暗的渡口深处。
身后传来郎中愤怒的咆哮声:“别让她们跑了!抓住那个小娘们!”
我和阿芸拼命地在黑暗中奔跑,雾气成了我们最好的掩护。我们不敢回头,一口气跑到了芦苇荡的边缘。
“孙伯!孙伯!”我焦急地呼喊着。
就在这时,芦苇丛中传来一阵水声,一艘小小的渔船缓缓划了出来。
“小哥!快上来!”是孙伯的声音!
我拉着阿芸,跳上了渔船。孙伯看到我们狼狈的样子,又看了看我们身后的方向,脸色一沉:“是‘剥皮郎中’!”
“剥皮郎中?”我不解。
“是码头上的一霸,心狠手辣,懂点邪术,最喜欢用迷药害人,然后……剥取受害者的皮肤做药引!”孙伯一边划桨,一边沉声道,“他怎么会盯上你们?”
“可能是……冲着阿芸来的。”我想到那个河伯祠和“河女”,没有细说。
渔船在黑暗的芦苇荡中穿行,身后的喊杀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我们暂时安全了。
但我知道,危险远远没有结束。那个“剥皮郎中”既然是码头一霸,很可能和那些帮派势力有所勾结。他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他是不是也知道“河女”的事情?他出现在渡口,是不是为了拦截阿芸?
还有那个“河伯祭司”,他现在在哪里?那个刻着鱼符号的船底,又意味着什么?
海河的水,似乎越来越浑浊,隐藏在水下的秘密,也越来越深……
第五章:水下的阴影与河底的歌声
在孙伯的渔船上躲了两天两夜,外面风声紧,帮派的人似乎在全力搜捕“剥皮郎中”和我,暂时没有工夫顾及阿芸。孙伯人很可靠,每日给我们送来食物清水,还帮我们打探消息。
据孙伯说,“剥皮郎中”在码头一带销声匿迹了,有人说他被仇家暗杀了,也有人说他畏罪潜逃了。但孙伯偷偷告诉我,他打听到一个消息,说“剥皮郎中”其实是被一个神秘人物用重金请走的,至于请他去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这让我的心更加不安,那个神秘人物,会不会就是“河伯祭司”?
这两天里,阿芸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一些,但身体依旧虚弱,精神也恍惚不定。她常常在夜里做噩梦,梦到自己被沉入冰冷的海河,手脚被绳索捆绑,耳边回荡着诡异的童谣和祭祀的鼓声。
我尝试用师父教我的一些粗浅的道法,帮她压制体内的邪气,但效果甚微。看来,必须尽快找到“河伯祠”里的核心,彻底解除她身上的诅咒。
时机似乎成熟了。码头上的搜捕放松了一些,王掌柜也捎信来说,暂时没有帮派的人去客栈闹事。我决定,再次潜回河伯祠,寻找破除邪术的关键。
这次,我做了更充分的准备。向孙伯借了一把锋利的渔刀防身,还准备了一些糯米、朱砂和桃木剑——这些都是师父教我用来对付邪祟的常用物品。
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和阿芸再次来到河伯祠附近。祠堂依旧破败,门口的香烛早已熄灭,只有风吹过破旧窗棂发出的呜呜声。
我让阿芸在祠堂外不远处的一个隐蔽角落等我,叮嘱她无论如何不要靠近,听到动静就立刻离开,去找孙伯。阿芸虽然害怕,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祠堂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再次进入了这个充满不祥气息的地方。
祠堂里比上次更加黑暗阴冷。那尊狰狞的鱼脸神像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神像前的供桌上空空如也,那个装着解药的黑色陶罐已经不见了。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神像,仔细观察。上次贴在神像额头上的驱邪符箓早已不见踪影,神像底座似乎有一些新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摩擦过。
我绕到神像后面,发现神像并不是直接固定在地面上的,而是用几块巨大的青石板支撑着。石板的连接处,似乎有一些缝隙。
难道……机关就在这下面?
我蹲下身,用手敲了敲石板。其中一块石板的回音有些空洞。我试着用力推了一下,石板纹丝不动。看来需要机关才能打开。
我仔细观察四周,发现在神像底座的正前方,地面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圆形凹槽,里面似乎曾经镶嵌着什么东西。
我回想起上次贴符箓时,神像眼睛闪过的红光,以及墙壁上壁画的内容。那些壁画似乎描绘着某种献祭的仪式,其中有使用血液和宝石的画面。
难道……需要用鲜血激活?
我咬了咬牙,拔出渔刀,在自己的食指上划开一道口子,将流出的鲜血滴入那个圆形凹槽中。
血液滴入后,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我皱起了眉头。难道猜错了?还是需要特定的人的血液?比如……阿芸的?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一阵奇怪的声音突然从祠堂外面传来!
是女人的哭泣声,伴随着孩童的嬉笑声,若有若无,飘忽不定,正是我昨夜梦中听到的那种声音!
声音似乎是从河里传来的,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我心中一惊,立刻放弃了打开石板的想法,警惕地盯着祠堂大门。
哭声和嬉笑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门口!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充满了整个祠堂。
“嘻嘻……哥哥……陪我玩啊……”
一个稚嫩的、带着诡异诱惑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个穿着红色肚兜、浑身湿漉漉的小女孩的影子,缓缓地从门口的浓雾中飘了进来!她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笑容,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
“小妹妹,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呀?跟我们去河里玩吧……”小女孩飘到我面前,伸出苍白的小手,想要拉我。
我强忍着恐惧,握紧渔刀,低声念诵清心咒,不为所动。
小女孩见拉不动我,又飘向阿芸刚才等待的方向:“姐姐!姐姐!你是不是也来找河伯爷爷玩呀?河伯爷爷给了我们好多好吃的糖果,还有漂亮的新衣服哦……”
另一个稍大一些的、同样穿着白衣、长发遮面的女子影子,也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她的身形和阿芸有几分相似,但更加虚幻,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怨恨。她的脖子上,似乎还残留着被绳索勒过的痕迹。
是她!是那些被献祭的“河女”的魂魄!
她们被禁锢在海河之中,成为了怨灵!
“你们……是谁?”我厉声问道,“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小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呀!河伯爷爷是我们的新爸爸……嘻嘻……”
白衣女子幽幽地开口,声音空灵而悲伤:“公子……快离开这里……河伯……他要醒了……他的祭品……还不够……”
河伯要醒了?祭品不够?
“什么意思?”我心中一凛。
“每个月……十五……河伯大人……就要娶亲……”白衣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用……用‘河女’的血肉……和生魂……来喂养……”
每月十五?今天……今天就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我脸色大变!难怪最近海河不太平!难怪那些船会出事!原来今天就是那个邪恶仪式举行的日子!
“那……阿芸姑娘她……”
“她……是今年的新娘……”白衣女子眼中流露出绝望,“他们……已经来了……准备……献祭……”
话音刚落,祠堂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号角声!火把的光芒刺破了黑暗和浓雾,映照在祠堂的破门上!
来了!那些帮派的人和“河伯祭司”!他们真的要对阿芸下手了!
“不好!”我心中焦急,看向那两个怨灵,“快带我离开这里!去找阿芸!”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化作一道白影,飘到我的面前:“抓住我……”
我犹豫了一下,抓住了她冰冷虚幻的手。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仿佛握住了一块寒冰。
白衣女子发力,带着我冲向神像后面。小女孩则发出一声尖利的嬉笑,消失在浓雾中。
白衣女子带着我,竟然直接穿透了那块巨大的青石板!石板下面,是一条向下的、阴暗潮湿的石阶通道!
我们沿着石阶飞速向下跑去。身后,祠堂外面传来了赵老五手下们的叫喊声:“找到她了!在那祠堂里!”
“抓住那个小子!”
“河神祭……不能错过!”
石阶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石门。白衣女子用她虚幻的手推开了石门。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天然溶洞般的地下空间。空间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用黑色石头垒砌的祭坛。祭坛周围,刻画着无数扭曲的符文和图案。
而在祭坛的中央,赫然漂浮着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幽幽绿光的……贝壳!
那贝壳足有一人多高,形状怪异,表面布满了粘液和血丝,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和不祥的气息。贝壳的缝隙中,似乎有无数细小的、如同触手般的东西在蠕动。
贝壳上方,悬浮着一颗暗红色的、如同心脏般跳动的晶石。晶石散发出的光芒,将整个地下空间映照得一片诡异的红。
“那就是……河伯的核心?”我失声问道。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声音充满了恐惧:“是……‘河伯’的真身……一个来自海底的、古老的邪灵……它以生魂和鲜血为食……每月十五,吸收足够的‘河女’精气……就会暂时苏醒……”
此刻,那颗暗红色的晶石正在剧烈地跳动着,仿佛一头饥饿的野兽。
祭坛周围,站满了人。为首的,正是帮派头目赵老大的心腹,一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凶悍汉子。他身边,还站着几个穿着道袍、手持法器、表情肃穆的老者——想必就是主持祭祀仪式的“法师”了。
而在祭坛的边缘,阿芸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一根石柱上,嘴巴被破布塞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在她旁边,还堆放着一些奇怪的东西:几个打开的陶罐,里面装着不知名的液体;一些用红线捆绑着的、小小的婴儿骸骨;还有一件崭新的、绣着金线并蒂莲的……红色嫁衣!
“时辰到!启祭!”刀疤脸汉子高声喊道。
那些“法师”立刻开始念诵起晦涩难懂的咒语,同时将手中的法器指向祭坛上的阿芸。
一股强大的、邪恶的气息开始在地下空间弥漫开来。那颗暗红色的晶石跳动得更加剧烈,仿佛在兴奋地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盛宴。
阿芸看到我出现在石门处,眼中爆发出求救的光芒,用力挣扎着。
我不能让她就这样牺牲!
我握紧了手中的渔刀,以及从孙伯那里借来的桃木剑,猛地冲向祭坛!
“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坏爷爷的好事!”刀疤脸汉子看到我,勃然大怒,随手抓起一根铁棍就朝我砸来。
几个“法师”也反应过来,纷纷念动咒语,试图阻止我。
我挥舞着桃木剑,抵挡着法师们射来的符箓和法术攻击。桃木剑似乎对这些邪术有一定的克制作用,但那些法师的力量也相当强大。
趁着混乱,我冲到了祭坛边,想要解开阿芸身上的绳索。
“休想!”刀疤脸汉子一个箭步冲过来,铁棍带着风声朝我劈来!
我侧身躲过,反手一剑刺向他的手腕。刀疤脸吃痛,怒吼着挥舞铁棍与我缠斗起来。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巨大的黑色贝壳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贝壳缝隙中伸出的无数触手,疯狂地舞动着,朝着祭坛上的阿芸缠绕而去!
“啊!”阿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被触手紧紧缠住!
“河伯大人苏醒了!快!完成献祭!”刀疤脸汉子惊喜地叫道。
那些“法师”也兴奋地念诵起更加高亢的咒语。
暗红色的晶石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我心中大急,顾不上与刀疤脸缠斗,桃木剑一抖,斩断了缠住阿芸的一根触手!
但更多的触手涌了上来!阿芸的身体被触手越缠越紧,皮肤开始变得青紫,眼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放开她!”我怒吼着,挥舞着桃木剑疯狂地劈砍着那些触手。桃木剑每一次劈中触手,都会溅起黑色的粘液,散发出恶臭。
但触手仿佛无穷无尽,而且韧性极强,桃木剑虽然能伤害它们,却无法阻止它们的缠绕。
阿芸的身体越来越冷,呼吸也越来越微弱。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涣散。
不行!这样下去,她会没命的!
我猛地想起那个“河伯祭司”说过的话——“核心”!
必须毁掉那个跳动的暗红色晶石!
我虚晃一招,逼退刀疤脸,然后纵身一跃,跳上了祭坛!
“找死!”刀疤脸挥舞铁棍砸来。
我人在半空,无法躲避,只能冒险一搏!我将手中的桃木剑朝着刀疤脸掷去!
桃木剑准确地刺入了刀疤脸的右肩!他惨叫一声,攻势一缓。
我趁机落地,冲到那颗暗红色的晶石前。晶石散发出的邪恶气息让我头晕目眩,仿佛灵魂都要被吸走。
我举起渔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晶石劈去!
“铛!”一声巨响!渔刀竟然只在晶石表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这晶石坚硬无比!
就在我愣神的瞬间,那些触手再次袭来,将我牢牢缠住!
“桀桀桀……外来者……将成为新的祭品……”一个沙哑、阴冷、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
是那个贝壳里的邪灵!
我拼命挣扎,但触手越收越紧,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勒断了。意识也开始模糊。
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阿芸……对不起……
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祭坛角落里,放着的一个小小的、布满灰尘的木偶。
那木偶……赫然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脸上画着诡异的妆容,双眼空洞无神。
是阿芸!这个木偶……是用阿芸的头发和生辰八字做的!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扭过头,一口咬破了自己舌尖,将殷红的鲜血喷向那个木偶!
“啊——!”那个木偶仿佛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竟然自己动了起来!它的眼睛猛地睁开,变成了两个血洞,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
这声尖叫,似乎干扰了那个贝壳邪灵!
缠绕在我身上的触手猛地一松!
那颗暗红色的晶石,也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光芒变得不稳定起来!
机会!
我强撑着身体,再次举起渔刀,朝着晶石狠狠劈下!
这一次,渔刀虽然没能劈开晶石,但巨大的力量却让它从祭坛上脱落,掉在了地上!
“砰!”晶石摔在地上,竟然没有碎裂,但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
失去了晶石的支撑,那个巨大的贝壳也仿佛失去了力量,不再抖动,表面的触手也软软地垂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河伯大人……”刀疤脸汉子目瞪口呆。
那些“法师”也惊慌失措。
地下空间里,邪恶的气息迅速消散。
我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阿芸……她怎么样了?
我挣扎着爬起来,跑到祭坛边,只见束缚着阿芸的触手已经消失不见,她软软地倒在石柱旁,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许多。
我连忙跑过去,解开了她嘴里的破布。
“咳咳……”阿芸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我,虚弱地唤道:“陆……陆公子……”
“阿芸!你没事了!”我激动地扶起她,“我们安全了!”
就在这时,地下空间入口处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他们在搞什么鬼?怎么没动静了?”
“下面好像出事了!”
是孙伯!他一定是担心我,带着人找来了!
我扶着虚弱的阿芸,走出了地下空间。只见孙伯带着一群手持鱼叉、木棍的渔民,正和那些帮派分子以及惊慌失措的“法师”们对峙着。
看到我和阿芸安然无恙地出来,孙伯等人精神大振。
“小哥!”
“抓住他们!这些为非作歹的歹人!”孙伯大喝一声。
失去了邪灵和祭司的庇护,那些帮派分子和“法师”哪里是这些勇猛渔民的对手?很快就被制服了。
刀疤脸汉子和那几个“法师”被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面对众人的质问,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将自己的罪行和那个邪恶的“河伯祭”和盘托出。
原来,那个所谓的“河伯”,确实是几百年前从海底带来的一具拥有邪异力量的巨大蚌壳精。被当时的一个邪恶术士发现,利用它来制造恐怖和混乱,控制海河的水域,以谋取私利。后来术士死后,这邪灵的力量逐渐沉寂,但其残留的邪术和献祭仪式却被一些别有用心的帮派头目和地方势力继承了下来,每逢遇到天灾人祸或者想要攫取利益时,就会举行这种残忍的“河女祭”,用无辜女子的生命来取悦邪灵,祈求虚假的平安。
而那个“剥皮郎中”,也是被他们请来,负责处理那些不听话或者试图逃跑的“河女”的。
真相大白,众人无不骇然。
我们救出了阿芸,也捣毁了邪恶的巢穴。但那些死去的人,那些被献祭的“河女”魂魄,还有那潜伏在海河深处的邪灵……这一切,真的就此结束了吗?
终章:余波与远行
捣毁河伯祠、擒获帮派头目和邪恶法师之后,天津卫表面上恢复了平静。参与“河女祭”的人等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些被解救出来的、侥幸未死的“河女”也被送回了家,或由官府妥善安置。码头上那些供奉着奇怪神只的小庙宇也被一一查封、拆毁。
王掌柜的“泊舟客栈”生意依旧,只是再也没有人敢在深夜靠近那座被夷为平地的河伯祠遗址。关于海河“河神”的恐怖传说,似乎也随着邪恶的覆灭而渐渐平息。
阿芸在我和孙伯的帮助下,洗清了冤屈,也渐渐从那段噩梦中走了出来。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眼神中的恐惧和空洞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获新生的平静。她决定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回乡去寻找可能还活着的亲人,或者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临行前,她将那半块属于她的黑色陶罐(之前用来装解药的)送给了我,作为纪念。她说,那陶罐里残留的解药气息,或许能在关键时刻保护我。我郑重地收下了这份礼物。
我也准备离开天津卫了。师父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虽然过程惊心动魄,但总算没有辜负所托。天津卫的这段经历,如同一个漫长而离奇的噩梦,让我见识了人性的复杂和黑暗,也让我对那些隐藏在历史尘埃中的民俗秘闻,有了更深的敬畏。
离开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海河水面波光粼粼,一扫往日的阴霾。码头上人来人往,一片繁忙景象,仿佛之前的恐怖事件从未发生过。
我和孙伯、王掌柜等人告别。孙伯拍了拍我的肩膀,嘱咐我一路小心。王掌柜则嘿嘿笑着,递给我一个包袱,里面是几件御寒的衣物和一些干粮,还有一个小小的、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客官,这是小老儿的一点心意,”王掌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一串我老婆子求来的平安符,还有……一小撮特制的糯米,掺了朱砂和雄黄,对付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多少有点用处。您在外面行走,万事小心。”
我接过包袱,心中感动:“多谢王掌柜。”
“唉,客官客气了。”王掌柜叹了口气,“天津卫这地方,水深得很,您以后……还是少来为妙。”
我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最后,我看到了阿芸。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布裙,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向我挥手告别。
“陆公子,保重。”
“你也保重,阿芸姑娘。”
她登上了前往南方的客船,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之中。
我站在码头上,目送着客船远去,心中百感交集。这段短暂而惊险的旅程,注定会成为我心中难以磨灭的记忆。
我背上行囊,转身离开了这片繁华而复杂的土地,踏上了返回江南的路途。
然而,就在我即将走出卫城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条蜿蜒流淌的海河。阳光下,河水依旧清澈,几只水鸟在水面上嬉戏。
但是,我似乎……看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
在那遥远的水天相接之处,雾气似乎又开始悄然凝聚。朦朦胧胧中,仿佛有一个白衣女人的身影,静静地站在水面上,乌黑的长发遮住了面容,手中似乎还拿着一只……绣花鞋。
她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晨雾之中,消失不见。
是幻觉吗?还是……那个邪恶的根源,并未彻底根除?那个沉睡在海底的蚌壳邪灵,是否还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再次苏醒?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有些黑暗,深藏于人心,也潜藏于历史。它们会在不经意间悄然浮现,带来恐惧与毁灭。
而我,陆离,一个行走在江湖与历史边缘的求道者,或许注定要与这些未知的神秘,一次次地相遇。
收起心中的杂念,我不再回头,迈开脚步,向着远方走去。前路漫漫,未来未知,唯有心中那份对道的追寻和对正义的坚守,能照亮前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