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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不祥之兆

时值大梁王朝末年,风雨飘摇。连年的天灾人祸让黎民百姓苦不堪言,唯有在勾栏瓦舍、戏园子中,方能寻得片刻的忘忧与慰藉。京城南城门外,护城河蜿蜒淌过一片略显荒芜的空地,此处便是有名的“逍遥楼”戏园子所在地。戏园子不大,一座古旧的木质戏台是绝对的中心,飞檐斗拱,描金画彩,虽历经岁月,仍可见当年的辉煌。台下几排简陋的木凳石桌,便是看客们的容身之所。平日里,总有几个不成气候的戏班子在此驻场,演出些才子佳人、忠孝节义的戏码,挣扎求生。

最近盘踞在此的,是“同乐班”。班主姓赵,单名一个“福”字,年约半百,身材中等,面色微黄,两鬓已染风霜。他年轻时也曾是个技艺精湛的武生,可惜在一次意外中跌断了腿,虽经医治痊愈,却再难登台,只得做起班主,靠着祖传的一点人脉和手下几个还算过得去的角儿,勉强维持着班子的生计。班子里有七八个人,皆是命运多舛的可怜人:唱花旦的巧娘,容貌艳丽,身段婀娜,据说是被父母卖进戏班的,性情温柔,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唱小生的文生,年纪轻轻,扮相俊美,唱腔清亮,可惜身体孱弱,常年咳喘;武丑石磊,为人憨厚老实,手脚麻利,是班里的开心果,只是命途多舛,父母早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有敲锣打鼓的琴师老周,和班主一样,嗜酒如命,手艺却是不凡;以及两个负责杂务、跑龙套的小学徒,瘦猴和小石头,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被班主收留。

这一日,恰逢初一,城隍庙有庙会,逍遥楼前的空地上挤满了前来看戏和赶集的人。小小的戏园子更是座无虚席,甚至连戏台两侧和后台都站满了人。今日上演的是一出热闹的《白蛇传》,白娘子与许仙的爱情故事总能惹得台下唏嘘不已。巧娘扮的白娘子一出场,便引来阵阵喝彩。她身着白色绣花宫装,身姿曼妙,水袖轻扬,眼波流转间,仿佛真有千年蛇妖化为人形的妩媚与哀愁。文生扮的许仙温文尔雅,与巧娘的配合也算默契。石磊则扮演着插科打诨的法海弟子,引得观众哄堂大笑。

台上的戏演得热闹,台下的气氛也热烈。唯独后台,却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后台狭小而杂乱,堆满了戏服、道具、乐器。空气中混合着脂粉、汗水、烟火和木头陈旧的气味。巧娘坐在角落的妆台前,卸下沉重的头面,看着镜中那张浓妆艳抹的脸,眼神空洞。油彩之下,是一张苍白而疲惫的脸,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她总觉得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却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从几天前就开始了。

几天前,戏班刚结束一场夜场演出,准备收摊时,班主赵福发现戏台靠近后台的一根粗大木柱脚下,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当时他并未在意,只当是日久年深,木材受潮所致。可随后几天,那裂缝似乎有扩大的趋势,尤其是在昨天那场暴雨之后,木柱周围的地面变得湿漉漉的,缝隙里甚至渗出了一些浑浊的水汽,凑近了闻,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朽气息。

“班主,那柱子……好像有点不对劲。”石磊曾在收工后,指着那根木柱,有些担忧地对赵福说。

赵福摆摆手,不耐烦地说:“能有啥不对劲?这破台子,哪根柱子没点毛病?能撑到现在就不错了!别自己吓唬自己。”

老琴师周胖子在一旁打着酒嗝,附和道:“就是,就是,这台子邪乎得很,听说建的时候就不太平,底下还埋过死人呢!”

“周胖子!少在这胡咧咧!”赵福瞪了他一眼,“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周胖子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巧娘当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她想起小时候听老人讲过的故事,有些老建筑,尤其是戏台子,容易聚阴,若是不干净的东西附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巧娘姐,你怎么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是小徒弟瘦猴。他拎着一个破旧的食盒,里面装着班主赏的几个馒头。

巧娘勉强笑了笑:“没什么,饿了吧?快吃。”

瘦猴点点头,狼吞虎咽起来。另一个小徒弟小石头则在一旁擦拭着一把旧刀枪把子,眼神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警惕。

“文生哥呢?”巧娘问。

“文生哥又咳得厉害,回屋歇着了。”瘦猴含糊不清地说。

巧娘叹了口气,文生那身子骨,也不知道能撑多久。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夜渐渐深了,庙会散去,看客们也陆陆续续离开。戏园子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后台残留的脂粉气和一种莫名的寒意。赵福仔细检查了门窗,确认都关好,才带着一丝疲惫和不安,和衣躺在了后台临时搭起的简易床铺上。石磊和两个小徒弟挤在另一处。周胖子则抱着他的酒葫芦,睡在外面门房。

巧娘和文生住在戏园子后院一间简陋的偏房里。两人同病相怜,虽未明说,却也相互慰藉。巧娘吹熄了昏暗的油灯,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听着窗外风吹过破旧窗棂的呜咽声,还有远处护城河隐约传来的水声。她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白天那根开裂的木柱,后台陈旧腐朽的气息,还有文生压抑的咳嗽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裹住。

她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她被牙婆从家里拖出来,塞进这辆摇摇晃晃的马车,送进了戏班。那时的她,还是个懵懂的小女孩,哭喊无助,却无人理会。从那一刻起,她的命运便与这方小小的戏台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巧娘……”黑暗中,身旁传来文生微弱的声音。

“嗯?”巧娘应了一声。

“我梦见……戏台塌了……”文生的声音带着恐惧,“木头砸下来,血……好多血……”

巧娘的心猛地一沉:“别瞎说,哪有这种事。”

“是真的……我看见了……台下全是人,都在喊……救命……”文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巧娘……我好怕……”

“睡吧,没事的,就是个梦。”巧娘伸手拍了拍他冰冷的手背,试图安慰他,可她自己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响,像是有人在低语,又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巧娘睁着眼睛,盯着黑暗的屋顶,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然而,她知道,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一种更深沉、更恐怖的命运,正悄然降临在这座古老的戏台上,等待着将台上台下所有的人,一同吞噬。

第二章:烈焰初燃

庙会结束后的第二天,是阴沉沉的一天。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尘土的味道,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戏班的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醒来。文生的咳嗽更加严重了,脸色苍白如纸,连起床都显得困难。巧娘为他熬了姜汤,喂他喝下,却丝毫不见好转。

“文生哥,要不……今天休息一天?”巧娘担忧地看着他。

文生摇摇头,虚弱地说:“不行……班主说了,下午还有一场……要……要赚钱……”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奈。为了生计,他们这群戏子,几乎是没有休息日的。

赵福果然宣布下午照常开戏。也许是昨夜的风雨让他的神经更加紧张,他一大早就爬起来,围着戏台转了好几圈,尤其在那根开裂的木柱前停留了很久。他用脚踹了踹柱子,又用手敲了敲,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班主,真没事?”石磊看他神色凝重,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赵福猛地回头,眼神凶狠:“你小子乌鸦嘴!我说没事就没事!赶紧干活去!把场地打扫干净,别偷懒!”

石磊被他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言语,招呼着两个小徒弟开始打扫。周胖子也醒了,灌了口酒,拿着他那把破唢呐,坐在角落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巧娘看着那根木柱,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想把昨晚的梦告诉赵福,但又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而且,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呢?这破戏台是他们唯一的饭碗,赵福比谁都清楚,就算它真的摇摇欲坠,他也得硬撑下去。

午后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厚厚的云层,洒下一丝丝微弱的光芒。戏园子里稀稀拉拉地坐了些看客,大多是些闲来无事的老百姓,还有几个是听闻逍遥楼今天有戏,特意赶来看热闹的。

戏台上演的是《大闹天宫》。石磊扮演的孙悟空活灵活现,上蹿下跳,引得台下阵阵叫好。文生扮演的太白金星,虽然身体不适,但依旧强打精神,迈着平稳的步子,在台上念着台词。巧娘则扮作王母娘娘,端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看着台下的热闹,眼神却依旧飘忽不定。

锣鼓喧天,丝竹悠扬。一切看起来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就在石磊一个漂亮的筋斗翻下台,博得满堂彩的瞬间,意外发生了。

只听“咔嚓”一声轻微的异响,似乎来自后台。

正在台上表演的文生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扶住旁边的柱子,惊疑不定地看向后台。

几乎在同一时间,后台传来周胖子的惊呼:“着火啦!后台着火啦!”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焦糊味迅速弥漫开来。

台下的观众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到后台的木门和窗户里冒出了滚滚黑烟,还夹杂着火星。

“火!后台着火了!”

“快!救火啊!”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惊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人们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混乱中互相推搡,踩踏。

“快!快拿水来!”

“快去叫人!”

戏班的人也都慌了神。石磊冲下台,想去后台救火。赵福也面色惨白,一边喊着“别慌!”,一边指挥着人去拿水桶脸盆。

然而,火势蔓延的速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后台堆放着大量的易燃物——戏服、幕布、木料、干草……火苗一旦沾上,便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吞噬着一切。干燥的木材遇火即燃,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浓烟滚滚,夹杂着刺鼻的气味,迅速笼罩了整个戏园子。

“那根柱子!柱子先燃起来的!”一个眼尖的小学徒指着戏台方向尖叫道。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根之前就出现裂缝的老木柱,此刻正冒着熊熊火焰,火舌舔舐着柱身上的彩绘和灰尘,发出“滋滋”的声响。柱子周围的地面已经完全被火焰覆盖,热浪逼人。

“柱子……柱子烧起来了!”赵福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甘。

“班主!快走啊!”石磊冲到他身边,想拉他起来。

“我的戏班……我的家当……全完了……”赵福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台下的看客们早已乱作一团,争先恐后地涌向出口。小小的戏园子出口本就狭窄,此刻更是成了生死瓶颈。人们互相拥挤、践踏,哭喊声、咒骂声不绝于耳。有人幸运地逃了出去,有人则被挤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后台,火势越来越大。文生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眼泪直流。他想冲出去,却被倒塌的道具挡住了去路。热浪逼得他几乎窒息,视线也变得模糊。

“巧娘!巧娘!”他嘶哑地喊着同伴的名字。

巧娘也被困在了后台的角落里。她试图找到出路,却被浓烟和混乱的人群阻挡。她看到石磊在奋力抢救着什么,看到周胖子醉醺醺地不知所措,看到小石头和瘦猴吓得抱作一团,哭喊不止。

“救命!救命啊!”巧娘绝望地呼喊着。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

是支撑戏台的那几根主梁,其中一根在大火的焚烧下,终于承受不住重量,轰然断裂!

“轰隆——!”

戏台顶部的藻井和瓦片如同暴雨般砸落下来。火光冲天,浓烟蔽日。整个戏台,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倾斜、坍塌!

石磊离戏台较近,眼看一根燃烧的巨大横梁朝着他砸下来,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想要躲避,却已然不及。“啊——!”一声惨叫,他瞬间被淹没在火海和瓦砾之中。

后台的人们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巧娘只觉得脚下一阵剧颤,头顶传来巨大的压力,木屑、瓦砾、火星不断落下。她下意识地抱住头,蜷缩在地上。

“文生……”她最后想起了那个苍白而虚弱的年轻脸庞。

火势越来越猛烈,整个戏园子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炉。烈焰吞噬着一切可燃之物,浓烟滚滚,直冲天际,仿佛要将这片天空也染成血色。

戏台彻底坍塌了,扬起漫天尘埃和火星。后台的人们,来不及逃出的看客,还有那些堆积如山的戏服道具……一切都被无情的火焰吞噬。

哭喊声渐渐微弱下去,取而代代的是木头燃烧的噼啪声、火焰的呼啸声,以及……死一般的寂静。

逍遥楼戏园子,这座承载了无数悲欢离合的古老戏台,在短短的时间内,化为一片焦黑的废墟。只有那冲天的火光和浓烈的焦臭味,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第三章:焦土余烬

大火持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晨曦透过弥漫的硝烟和尘埃照射下来时,逍遥楼戏园子的废墟已经只剩下一片焦黑的轮廓。曾经精美的飞檐斗拱化为了扭曲的木炭,曾经鲜艳的彩绘只剩下斑驳的灰烬,曾经熙熙攘攘的人群如今杳无踪迹,只剩下满地的断壁残垣和零星的余烬还在散发着微弱的热量。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焦糊味,还有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气息,仿佛是无数冤魂在无声地哭泣。

官府的人来了,在废墟周围拉起了绳索,禁止闲杂人等靠近。仵作和衙役们正在废墟中搜寻幸存者和遇难者的遗体。然而,前景并不乐观。

大火如此凶猛,几乎将一切都焚毁殆尽。焦黑的木炭下,瓦砾堆中,很可能掩埋着无数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辨认身份,将是一件极其困难,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赵福的家眷得到消息后,哭天抢地地赶来,却被官府拦在了外面。他们只能远远地看着那片曾经属于他们的戏园子,如今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捶胸顿足,痛不欲生。

关于火灾原因的猜测,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戏班后台不小心遗留了火种,引发了火灾。有人说,是那根老朽的木柱年久失修,不堪重负,最终自燃。还有人传言,是戏班得罪了什么人,被人纵火报复。

然而,最让人心惊胆战的,还是在废墟中找到的一些残破物品和奇怪的痕迹。

人们在靠近后台入口处的焦土中,发现了一小块烧得只剩下半边的、绣着并蒂莲图案的戏服残片。那是巧娘最喜爱的一件戏服。并蒂莲象征着夫妻恩爱、百年好合,可如今,它却成了巧娘可能遇难的无声证据。

还有人在戏台坍塌的中心区域,也就是那根最先起火的木柱附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灰烬。那些灰烬的颜色比寻常木炭要深一些,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而且散发着一股奇特的、类似檀香混合着铁锈的气味。仵作仔细辨认后,也说不清这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更令人不安的是,有胆大的衙役在清理火场时,声称在深夜听到废墟中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女人的哭泣声,又像是小孩子的嬉笑声,还有人说,看到过一闪而过的、模糊的影子。

这些流言蜚语迅速在京城蔓延开来。人们议论纷纷,都说逍遥楼的火灾不干净,是戏班的冤魂在作祟。毕竟,一个戏班子,从班主到学徒,八条鲜活的生命,竟然在一场大火中化为乌有,这本身就透着一股邪性。

一时间,逍遥楼戏园子成了京城里人人避之不及的禁地。即使是白天,路过那里的人也会加快脚步,生怕沾染上什么不祥之气。夜晚,更是无人敢靠近,只有猫头鹰凄厉的叫声,在废墟上空回荡。

几天后,官府组织人力清理废墟。大部分烧焦的木料和瓦砾被运走,露出下面被高温灼烧得坚硬如石的地面。人们在清理过程中,又发现了几具残缺不全的骸骨。仵作根据骨骼的大小和特征,勉强辨认出其中几具,似乎分别是班主赵福、武丑石磊,以及那两个小学徒瘦猴和小石头。至于唱花旦的巧娘和唱小生的文生,则连完整的骸骨都没有找到,只在灰烬中找到了一些零星的、属于女性的金银首饰和属于男性的玉佩碎片。

他们的结局,已经不言而喻。

同乐班,就这样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中,全军覆没了。

戏班没了,人也没了。关于他们的记忆,似乎也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人们逐渐遗忘。毕竟,京城的戏班子多如牛毛,每天都有新的故事上演,旧的故事,很快就会被尘封。

然而,有些人,似乎并不想让他们就这么轻易地消失。

第四章:低语与幻象

大火过后大约半个月,京城里开始出现一些怪事。

起初,只是些零星的传闻。有人说,在夜晚经过逍遥楼废墟附近时,会听到隐约的锣鼓声和丝竹声,时断时续,如同幽幽的叹息。还有人说,看到废墟的方向有微弱的火光闪烁,像是鬼火。

这些传闻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毕竟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大火,人们心有余悸,加上对鬼神的敬畏,将这些现象解释为“余烬未消”或是“亡魂不安”,也就渐渐淡忘了。

直到一个月后,住在废墟附近一所破旧宅院里的老妇人王婆婆,开始遇到一些让她毛骨悚然的事情。

王婆婆是个孤寡老人,无儿无女,靠给人缝缝补补勉强度日。她的宅院离逍遥楼废墟只有几步之遥。大火那晚,她被浓烟和吵闹声惊醒,吓得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直到天亮才敢出门。从那以后,她晚上总是睡不安稳。

大约从十天前开始,她每晚都能清晰地听到从废墟方向传来的声音。

起初,是模糊的哭泣声,像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啜泣,若有若无,飘忽不定。王婆婆以为是哪家的小媳妇在偷偷抹泪,还曾想过要不要去劝劝。但那哭声总是在深夜传来,而且位置飘忽不定,有时像是在废墟这边,有时又像是在更远的地方,让人捉摸不透。

后来,哭声变成了低语。那是一种无法听清内容的、如同梦呓般的低语,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和怨恨的情绪。王婆婆竖起耳朵仔细听,也听不懂到底在说什么。但那种声音听起来非常诡异,让她浑身发冷。

最近几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王婆婆不仅听到了声音,还开始看到一些东西。

模糊的影子。在月光惨淡的夜晚,她透过破旧的窗棂,看到废墟的方向似乎有一些人影在晃动。那些影子看起来非常淡薄,像是水墨画在宣纸上晕染开一样,看不真切五官和身体,只能感觉到一种浓重的、化不开的悲伤和痛苦。

最让王婆婆恐惧的一次,是发生在三四天前的深夜。她被一阵剧烈的寒意惊醒,感觉房间里的温度骤降。她睁开眼睛,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赫然看到一个穿着白色戏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床前!

那身影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个女子的轮廓,身姿曼妙,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她的脸上似乎还残留着浓妆,但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和诡异。

王婆婆吓得魂飞魄散,想尖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缓缓地向她靠近。

一股彻骨的寒意包裹了她。她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悲伤到极致的气息,几乎让她窒息。

就在那白色的身影快要碰到她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几声鸡鸣。随着雄鸡的报晓声,那白色的身影如同青烟般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王婆婆惊魂未定,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她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直到天亮才敢下床。

从那天起,王婆婆的精神状态就变得很不好。她整日里胡言乱语,逢人就说逍遥楼的戏班子回来索命了,说她看到了白娘子和许仙,还有那个翻跟头的孙悟空……她说的话,自然没有人相信,大家都以为她是受了惊吓,脑子出了问题。

然而,不仅仅是王婆婆一个人经历了这些怪事。

一些胆大的、或者对逍遥楼戏班抱有某种特殊情感的人,也开始听到或看到一些无法解释的现象。

一个曾在逍遥楼看过戏的书生,某天深夜路过废墟时,恍惚间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唱着《白蛇传》的选段,那唱腔婉转动听,正是已故的花旦巧娘的声音。他猛地回头,却只看到一片漆黑的废墟。

还有一个以说书为生的老人,平日里最爱讲的就是英雄豪杰的故事。有一天,他在街头摆摊说书,正说到《大闹天宫》一段时,突然像是入了魔障一般,放下醒木,模仿起武丑石磊的语气和动作,惟妙惟肖地表演起孙悟空翻跟头的戏码,引得围观群众一阵惊呼。可等他回过神来,却对自己刚才的行为一无所知,吓得他连连磕头,说自己看到了石磊的鬼魂,逼着他表演。

这些事情零零散散地发生着,起初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声称自己遇到了类似的“闹鬼”事件,甚至有些事件开始带上了一丝“复仇”的色彩。

有人说,他放在仓库里的一批绸缎不翼而飞,后来发现竟被堆在了逍遥楼废墟前,像是戏班的人在“晒”他们的行头。

还有人说,他家的小孩晚上哭闹不止,怎么哄都不行,后来小孩指着逍遥楼的方向,喃喃自语:“白衣服……红脸蛋……要吃糖……”可他家根本不认识什么穿白衣服红脸蛋的人。巧合的是,那个小孩前几天刚刚在废墟附近玩耍时,不小心摔破过头,流了很多血。

最让人不安的,是城隍庙的庙祝。他说,最近几天,每天晚上庙里的白无常和黑无常的神像前,都会出现一些烧残的戏服碎片,还有人们祭拜时用的瓜果点心,像是戏班的冤魂在“拜码头”,或者是在提醒庙祝,他们的冤屈无处伸张。

这些事情越传越玄乎,京城百姓的神经再次被绷紧。关于逍遥楼戏班“阴魂不散”、“冤魂索命”的说法甚嚣尘上。人们开始相信,那场大火并非意外,而是戏班的冤魂在作祟,他们死得不明不白,怨气太重,不肯离去。

一时间,人心惶惶。逍遥楼废墟方圆几里之内,几乎成了禁区。即使是大白天,也少有人敢靠近。

然而,没有人知道,这场恐怖的序幕,才刚刚拉开。那些飘荡在废墟上空的怨念,并不仅仅满足于制造一些怪事和恐慌,它们有更深、更黑暗的目的。而隐藏在火灾背后的真相,也远比人们想象的更加复杂和残酷。

第五章:旧日恩怨

逍遥楼戏班全伙焚毁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城南一处僻静的宅院里。宅院的主人,名叫顾远山,是一位年过五旬、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他早年也曾是官场中人,但因不满朝政腐败,加之性情孤傲,不愿同流合污,最终选择辞官归隐,过着近乎隐居的生活。

顾远山酷爱戏曲,家中蓄养着戏班,时常邀请各方名角切磋技艺。他与同乐班的班主赵福,曾有过几面之缘。赵福虽然混迹于市井,但为人还算实诚,戏班里的娃娃生和武戏也颇有功底,顾远山对他颇有几分欣赏。只是后来赵福的戏班越来越不景气,两人便渐渐断了联系。

得知同乐班惨遭灭门的消息,顾远山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虽然他与赵福交情不深,但毕竟是相识一场,而且戏班里那些年轻鲜活的生命,就这么葬身火海,总让他觉得惋惜和不安。

更让他感到蹊跷的是火灾发生得太过蹊跷。逍遥楼那座戏台虽然老旧,但平日里维护得还算仔细,并非是那种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倒塌的危险建筑。而且,起火点似乎并非意外。他派去打探消息的下人回报,说火灾发生前,有人看到后台有黑影闪动,还听到打斗声和呼救声,只是因为混乱,没人听得真切。再加上之后流传出来的种种“闹鬼”传闻,更让他觉得,这起火灾,恐怕并非意外那么简单。

“班主,查到了吗?关于同乐班火灾,还有什么新的消息?”顾远山坐在书房里,对着站在面前的心腹管事沉声问道。

那管事躬身道:“老爷,打探到的消息和之前差不多。官府那边还在调查,但没什么实质性进展。只是……城里关于戏班冤魂作祟的传闻愈演愈烈,已经有好几起怪事了。”

“哦?说来听听。”顾远山眉头微蹙。

管事便将王婆婆的遭遇、书生听曲、说书人失控以及城隍庙的怪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顾远山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些看似荒诞不经的“闹鬼”事件,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是死者真的冤魂不散,还是有人在借题发挥?

“老爷,还有一件事,”管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属下打听到,几年前,同乐班似乎得罪过一个很有权势的人物。”

“哦?谁?”

“具体是谁,属下没能打探清楚。只知道好像是当时吏部侍郎家的公子。据说,那位公子看上了戏班里的巧娘,想要纳她为妾,但巧娘誓死不从。那位公子恼羞成怒,曾经放话要毁了戏班,让巧娘身败名裂。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真的动手。”

吏部侍郎家的公子……顾远山沉吟道。吏部侍郎在朝中势力不小,他的儿子仗着父势,横行霸道,也不是什么新闻。如果真是那位公子所为,那动机就有了。可是,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突然下此毒手?而且手段如此狠辣,不留活口?

“那位公子现在如何了?”

“听说……就在一年前,这位公子因为酒后与人斗殴,失手打死了一个平民。后来虽然花重金打通了关节,压了下来,但他自己却因此受了惊吓,再加上原本就身体虚弱,没过多久就病死了。”

死了?顾远山有些意外。如果凶手已经死了,那这场“冤魂复仇”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真的是巧娘的冤魂,或者戏班其他枉死之人的怨气太重,不肯放过任何人?哪怕凶手已经不在人世?

顾远山摇了摇头,他不信鬼神之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冤魂索命?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继续查!”顾远山吩咐道,“重点查那场火灾前后的细节,尤其是关于那根倒塌的木柱,还有后台的情况。另外,想办法找到戏班里幸存者的家属,或者和他们相熟的人,了解更多关于同乐班内部,以及他们生前是否与人结怨的信息。”

“是,老爷。”管事领命而去。

顾远山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阳光明媚,庭院里的花木生机勃勃。但他的心情,却如同最近的天气一般,阴沉不定。

同乐班的覆灭,那场离奇的大火,诡异的“闹鬼”传闻,以及背后可能隐藏的恩怨情仇……这一切都像是一团迷雾,笼罩在他的心头。他隐隐觉得,这团迷雾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和可怕的秘密。

他有一种预感,这件事,恐怕还没有结束。那些在废墟上徘徊不去的怨念,或许不仅仅是想要“索命”那么简单。它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或者在试图告诉世人什么。

而那个等待的答案,或许就隐藏在那些被大火吞噬的戏服之下,掩埋在焦黑的瓦砾之中,或者,萦绕在那座化为废墟的古旧戏台之上。

第六章:戏服中的秘密

顾远山决定亲自去一趟逍遥楼废墟。

尽管官府已经封锁了现场,但以他的身份和人脉,打通关节进去看看,并非难事。他主要是想去看看,能否找到一些被遗漏的线索,尤其是那些与同乐班有关的遗物。

在管事的安排下,顾远山带着两名随从,在一个清晨,趁着人少的时候,来到了逍遥楼戏园子的废墟前。

警戒的衙役认得顾远山,见他前来,虽然有些惊讶,但也知道他有特权,便放行了。

废墟依旧一片狼藉。焦黑的木料、破碎的瓦砾、被熏黑的砖石……无言地诉说着那场灾难的惨烈。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

顾远山缓步走在废墟之上,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走到戏台坍塌的中心区域,那里曾是戏班演员们挥洒汗水、演绎悲欢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焦黑的空地和几根扭曲变形的柱础。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上残留的灰烬和烧灼的痕迹。根据仵作的报告,那根最先起火的木柱周围的灰烬颜色异常,似乎含有某种特殊的物质。他让随从清理开表面的浮土和木炭,果然,在焦黑的泥土中,他发现了一些细小的、结晶状的残留物。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捻起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奇异的香味传来,不像是普通的木头或香料,倒有些像是某种药材,但又带着一丝毒性。

“这是……?”随从好奇地问。

“像是……朱砂混合了某种矿物颜料,还掺杂了硫磺和……硝石的成分。”顾远山皱着眉头分析道。这些东西单独存放或许没什么,但如果混合在一起,再遇到高温……他心中一动,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

难道,那场大火并非意外,也不仅仅是有人故意纵火,而是……有人在这根木柱上做了手脚,使用了某种易燃甚至可能是助燃的混合物?

这个想法让顾远山感到一阵寒意。如果真是这样,那这起火灾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他站起身,继续在废墟中搜寻。他特别留意那些可能残留个人物品的地方,比如后台的化妆间、演员们休息的地方。

在一堆烧焦的杂物中,他发现了一件没有被完全烧毁的、属于武丑石磊的物件——一个制作粗糙的布老虎,是石磊有一次演出时,扮演的角色使用的道具,他似乎很喜欢,一直带在身边。

看着这个沾满灰烬、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布老虎,顾远山心中默然。石磊那憨厚老实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

接着,他又在靠近后台入口的一处角落里,发现了一些零星的、被烧得残破不堪的戏服碎片。大部分都已经碳化,无法辨认。但其中有几片较大的、似乎是某种特定戏服的残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将这些残片收集起来,带回府中。

回到书房,顾远山将那些戏服残片摊开在桌上。借着光线仔细辨认,他发现这些残片的材质和绣工都相当考究,不像是戏班日常演出的普通戏服。其中一片残片上,还能依稀辨认出金线绣制的祥云图案,另一种则是暗红色的底子,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

这些服饰,似乎是某种特定场合才会穿着的、比较贵重的行头。同乐班一个不起眼的小戏班,怎么会有这种级别的戏服?

顾远山想起了之前管家的报告,说戏班后台有一根木柱下渗出浑浊的水汽,还带着一股霉味和腐朽的气息。他当时并未在意,现在想来,那味道……会不会和这些戏服上的气味有些相似?

他拿起一片暗红色的、绣着缠枝莲纹的残片,凑近鼻子闻了闻。除了焦糊味,确实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类似陈旧血液混合着霉菌的腥臭味。

顾远山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这些戏服,似乎并不简单。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他还在官场时,似乎听说过一桩秘闻。说的是某位被抄家灭门的贵族后裔,家中有许多价值连城的戏服和行头,后来不知所踪。难道……同乐班的班主赵福,或者他的戏班,与这件秘闻有关?

赵福年轻时曾是个武生,后来摔断了腿,才不得不做了班主。但他身上似乎总有一种与底层戏子不太相符的气质,尤其是他看人的眼神,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和……警惕。

会不会,赵福并非一个简单的戏班班主?他收藏这些贵重的戏服,是否另有目的?甚至,他建立这个戏班,本身就是为了隐藏某些秘密?

顾远山越想越觉得可疑。如果赵福真的与某桩旧案有关,那么他被人灭口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而那场大火,也极有可能是为了杀人灭口,同时毁灭证据。

可是,谁会知道赵福的这个秘密?谁又能有如此大的手笔,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和他的戏班赶尽杀绝?

顾远山再次想到了吏部侍郎家的公子。仅仅是因为求娶巧娘不成,就下此毒手,并且用如此歹毒的方式?这似乎有些太过小题大做。而且,如果那位公子是凶手,他又是如何知道赵福的秘密,并且能动用如此手段的?

这其中,似乎还隐藏着另一条线索。

顾远山决定,要从两个方向着手调查:一是追查那些贵重戏服的来源,二是重新梳理吏部侍郎家公子的人际关系,看看他除了巧娘之外,是否还与其他人有过节,尤其是与赵福或者同乐班有关的人。

就在顾远山陷入沉思之际,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进来的是他的一位远房表亲,名叫顾婉儿。顾婉儿年方十八,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尤其擅长音律,是顾远山颇为疼爱的晚辈。

“表哥,我听说你最近在查逍遥楼戏班的事?”顾婉儿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色。

顾远山点点头:“嗯,你怎么知道了?”

“府里的下人们都在议论呢。说那戏班死得蹊跷,还说戏台闹鬼……”顾婉儿的声音有些低沉,“表哥,我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那些人,死得实在太惨了。”

顾远山看着眼前这个善良而敏锐的表妹,心中一动,便将戏服残片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猜测,大致说了一些。

顾婉儿听完,也是面色凝重。她拿起那片绣着缠枝莲纹的暗红色残片,仔细看了看,忽然说道:“表哥,你看这花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

“哦?在哪里?”顾远山精神一振。

顾婉儿歪着头,努力回忆着:“好像是……在我娘留下的旧箱子里,见过一块布料,上面的图案和这个很像。不过我娘的箱子早就封存多年了,我也记不太清了。”

顾远山心中又是一动。顾婉儿的母亲,是他的姑姑,也是一位出身官宦世家的大家闺秀,精通诗画音律,但在顾婉儿幼年时就因病去世了。她留下的遗物,大多是一些女儿家的东西,顾远山也并未仔细整理过。

“能不能找出来让我看看?”顾远山问道。

“好,我回去找找看。”顾婉儿点头答应。

或许,这块看似不起眼的戏服残片,真的能成为解开整个谜团的钥匙。而隐藏在戏服背后的秘密,以及同乐班全伙被焚的真相,也将在不久的将来,被逐渐揭开。只是,当真相大白之时,又会是什么样的景象?顾远山不敢去想。

第七章:地下的冤魂

顾婉儿果然在她母亲的遗物中,找到了一块保存完好的、与戏服残片上图案几乎一模一样的暗红色锦缎。那锦缎质地柔软,色泽深沉,上面用金银丝线绣着繁复而诡异的缠枝莲纹,莲花的中心,似乎还镶嵌着极细小的、如同血珠般的红色宝石。

顾远山拿到这块锦缎后,立刻请来京城最有名的鉴宝师和丝绸专家进行鉴定。

专家们的结论,让顾远山和顾婉儿都大吃了一惊。

这块锦缎的材质和工艺,都堪称极品,绝非寻常人家所能拥有。更令人惊奇的是,根据锦缎上附着的特殊污渍和残留的痕迹分析,以及金银丝线中混入的微量金属成分判断,这块锦缎很可能来自于一件……入殓时所穿的、带有特殊含义的“冥衣”!

而那暗红色的底色,并非仅仅是染料所致,似乎还混合了……某种动物的血液,经过特殊处理而成。

至于那莲花图案和宝石,更是大有来历。这种莲花纹饰,是几百年前一个已经覆灭的、带有神秘色彩的教派——“血莲教”的标志。而那些红色宝石,据说是产自西域某个早已消失的古国,传说有通灵之力,常被用于某些邪恶的仪式。

血莲教……顾远山对这个名字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他曾在一些记载前朝秘闻的野史中看到过关于这个教派的零星记载。据说,这个教派行事诡秘,崇拜血腥与暴力,擅长使用各种巫蛊邪术,甚至不惜以活人献祭。因其行为残忍,危害极大,早已被朝廷联合武林正道联手剿灭,按理说早已绝迹于江湖。

难道,同乐班的班主赵福,竟然与这个失传已久的邪教有关?

他收藏的那些贵重戏服,难道都是当年血莲教的遗物?甚至,是用于某种邪恶仪式的法器?

这个猜测太过惊悚,让顾远山一时间难以接受。但鉴宝师和专家的分析,却又似乎指向了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向。

如果赵福真的与血莲教有关,那么他拥有一件用血莲教标志和邪术材料制成的“冥衣”,似乎也并非不可能。可他为什么要收藏这些东西?难道他还在秘密进行着某些邪恶的活动?

而吏部侍郎家的公子,是否知道这些内情?他的死,又是否与赵福和血莲教有关?

顾远山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巨大的、黑暗而危险的秘密漩涡的中心。

与此同时,逍遥楼废墟上的“闹鬼”事件,似乎愈演愈烈。

之前出现的哭声、低语、幻影,现在变得更加清晰和频繁。甚至有官差在夜间巡逻时,亲眼看到一个穿着戏服的、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影子,在废墟上空盘旋,发出凄厉的惨叫,最终化为灰烬。

还有人说,在废墟深处,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和小孩子的嬉闹声,可废墟里除了一片焦土,什么都没有。

恐慌的情绪在京城蔓延。关于逍遥楼闹鬼的说法,几乎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官府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却又束手无策。仵作和仵作们检查了无数次废墟,除了那些无法解释的奇怪痕迹和气味外,并没有发现任何新的线索。

顾远山知道,这些“闹鬼”现象,绝非偶然。它们一定与废墟下掩埋的真相,以及那些枉死之人的怨念有关。

他决定,再次前往废墟,这一次,他要尝试着深入废墟的中心区域,也就是那座戏台坍塌的地方。他想亲自感受一下,那里是否真的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这一次,他没有带随从,只是独自一人,在一个黄昏时分,悄悄地进入了封锁区域。

夕阳的余晖将废墟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血色。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声呜咽,仿佛鬼魂在低语。

顾远山走到戏台坍塌的废墟前。这里堆积着大量的木炭和瓦砾,看起来与其他地方并无不同。但当他靠近时,却明显感觉到一股比其他地方更加阴冷、更加压抑的气息。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面。在厚厚的焦土和灰烬之下,他似乎能感觉到某种……律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底深处蠢蠢欲动。

他伸出双手,拂开表面的浮土和炭渣。渐渐地,他发现地面的触感有些不对劲。这里的泥土,似乎比周围的更加松软、更加潮湿。

他心中一动,用随身携带的短刀,小心地撬开了一块较大的木炭。下面露出的,不是坚硬的焦土,而是一片……暗红色的、粘稠的、如同淤泥般的物质!

那淤泥散发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正是之前在戏服残片上闻到的味道!而且,在那淤泥之中,似乎还混合着一些……细小的、白色的粉末?

顾远山强忍着恶心,用刀尖挑起一点白色的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

是骨灰!

是人的骨灰!

顾远山倒吸一口凉气,心脏猛地收缩。

难道……戏台下面,埋藏着一层……用鲜血和骨灰混合而成的……地基?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建造这个戏台的人,或者后来对它动手脚的人,其心思之歹毒,简直令人发指!

他继续往下挖。淤泥越来越厚,骨灰也越来越多。他甚至在淤泥中,发现了一些破碎的、无法辨认的骨头碎片,以及几颗已经炭化的、小巧的……牙齿?

这些牙齿,看起来不像是成年人的。

难道……当年建造这个戏台,或者在它被改建、重建的时候,曾经有过……活人献祭?!

顾远山不敢再想下去。他猛地扔掉手中的短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救……救我……”

那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像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顾远山猛地转过身,四下张望。

夕阳已经落下,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了。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废墟的轮廓在夜色中变得模糊不清,如同蛰伏的巨兽。

“谁?谁在那里?”顾远山颤声问道,握紧了手中的短刀。

没有人回答。只有晚风吹过废墟,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阿爹……阿娘……我怕……”那个小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就在他的脚边。

顾远山低头看去,只见浓重的黑暗中,似乎有一个小小的、白色的身影,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壮着胆子,慢慢走近。

随着距离拉近,他看清了那个身影。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头发散乱,脸上沾满了污垢,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恐惧的光芒。

“小妹妹?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顾远山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

小女孩抬起头,看着他,嘴唇翕动着:“……我……我找不到……阿爹阿娘了……这里……好黑……好冷……”

“你阿爹阿娘呢?”

“……他们……他们被埋在下面了……”小女孩指着顾远山刚才挖掘的地方,声音带着哭腔,“……戏台……塌了……压到他们了……”

顾远山的心沉了下去。看来,这又是一个在大火中被活埋的可怜孩子。只是,之前清理废墟时,为什么没有发现她的尸体?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我帮你找阿爹阿娘。”顾远山试图安抚她。

小女孩却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我不敢……他们……他们不喜欢我……”

“他们是谁?”

小女孩没有回答,只是突然用一种尖锐的声音尖叫起来:“……鬼!鬼!他们都变成鬼了!”

随着她的尖叫,周围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无数双……猩红色的眼睛!

那些眼睛密密麻麻,布满了废墟的断壁残垣,如同野兽的眼睛一般,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紧接着,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那声音不似人声,充满了原始的、暴戾的、充满了仇恨和痛苦的情绪。

顾远山吓得魂飞魄散,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惊动了废墟真正的主人——那些被大火吞噬、含冤而死的戏班成员的怨魂!

那个小女孩,恐怕并非活人,而是……众多冤魂中的一个!

他猛地站起身,转身就想逃跑。但已经晚了。

无数黑影,如同潮水般从黑暗中涌出,将他团团围住。那些黑影扭曲、变形,有的像是穿着戏服的人形,有的则完全是无法名状的、充满恶意的形态。他们发出无声的咆哮,一步步向顾远山逼近。

顾远山惊恐地后退,直到后背抵在一块冰冷的、焦黑的戏台残骸上,退无可退。

他绝望地看着那些逼近的怨魂,看着他们眼中燃烧的仇恨之火。

就在这时,那个白衣小女孩,缓缓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她仰起头,那张沾满污垢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也要……留下来吗?”她用那尖利的声音问道。

然后,在顾远山惊恐的目光中,她的身影开始发生变化。她的身体迅速拉长、扭曲,皮肤变得惨白而透明,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嘴巴裂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露出了里面尖锐的、如同野兽般的牙齿……

她,变成了一个恐怖的厉鬼!

而随着她的变化,周围那些黑影也变得更加狂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嘶吼!

顾远山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死亡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知道,自己这次,恐怕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第八章:戏班的最后演出

就在顾远山以为自己死期已至的时候,异变陡生。

一阵清脆悦耳的、如同玉石相击般的铃声,突然在废墟中响起。

这铃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怨魂们的嘶吼和咆哮。

所有正在逼近的怨魂,动作都为之一滞,脸上露出迷茫和痛苦的表情。

那个刚刚变成厉鬼的小女孩,也停下了动作,歪着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紧接着,一个温柔而悲伤的歌声,悠悠地在夜空中响起。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唱腔婉转,如泣如诉,仿佛浸透了无尽的哀愁和思念。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是《采桑子》的调子,唱的却是离别的悲伤和对团圆的期盼。

随着歌声响起,那些怨魂眼中的狂暴和戾气,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悲伤和怅惘。他们不再嘶吼,不再逼近,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仿佛在倾听着一首来自遥远过去的歌谣。

顾远山愣住了。这歌声……这铃声……他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猛地想起了那个已经逝去的、唱腔婉转的花旦——巧娘!

难道……是巧娘的魂魄?

歌声和铃声越来越清晰。废墟中央,戏台坍塌的地方,开始弥漫起一层淡淡的、柔和的白光。

白光之中,隐约可以看到几个人影在晃动。

一个身穿白色戏服、身姿曼妙的女子,缓缓走出。她身姿婀娜,水袖轻扬,虽然面容依旧模糊,但那窈窕的轮廓,分明就是巧娘!

巧娘的身后,跟着一个面色苍白、身形单薄的年轻男子,他穿着一身素净的儒衫,正是文生!他的咳嗽声似乎已经消失了,眼神中带着一丝解脱和……悲伤。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影。有憨厚老实的武丑石磊,有醉醺醺的老琴师周胖子,还有两个穿着戏服、蹦蹦跳跳的小小身影——正是瘦猴和小石头!

他们的身体依旧有些虚幻,仿佛是由烟雾和光芒凝聚而成,但他们的样子,却比生前更加清晰,也更加……平静。

他们,竟然都回来了!以这种方式!

“巧娘……文生……”顾远山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公子……”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是巧娘的声音。她转过头,看向顾远山,虽然面容模糊,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了然和感激。“……多谢……您的……援手……”

顾远山这才明白,刚才那块锦缎,以及他来此探寻真相的行为,或许并非偶然。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巧娘他们,或许早已知晓他的存在,也知晓他想要探寻的真相。他们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待一个能够倾听他们诉说的人。

“你们……不是已经……”顾远山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的肉身虽毁,但怨念未消,魂魄也被禁锢于此。”文生缓步上前,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清明,“这座戏台,下面埋藏着太多的罪恶和鲜血。当年的血莲教,利用这座戏台,进行过许多邪恶的仪式,祭祀那些所谓的‘莲神’。后来,血莲教覆灭,但这座戏台的‘污秽’却留了下来。”

“我……我的父亲,曾是血莲教的余孽,他带着这件‘冥衣’和一本邪术秘籍,隐姓埋名,加入了戏班,希望能找到机会,恢复血莲教的荣光。”巧娘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悔恨,“我……我不知道他的过去,只知道他对我很严厉,从不让我接触外人……那根木柱,是他当年用来固定邪术阵法的……”

“吏部侍郎家的公子,他并非杀害我们的凶手。”文生接着说道,“他确实垂涎我的美貌(他指了指巧娘),但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他自己的父亲,派人暗杀了。因为他父亲发现了他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真正的凶手,是当年血莲教的一个漏网之鱼,一个心狠手辣的老怪物。”巧娘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他得知赵福(她的父亲)还活着,并且藏匿着血莲教的邪物和秘籍,便想要杀人夺宝,并且毁灭一切证据。于是,他趁着我们演出《白蛇传》的当晚,潜入戏班,在那根木柱上涂抹了特制的易燃药剂,并点燃了引线。”

“那场大火,并非意外,也不仅仅是毁灭证据,更是为了……用我们这些无辜之人的鲜血和生命,来献祭他那个邪恶的主子!”石磊的声音带着愤怒的咆哮,虽然他此刻的形象依旧温和。

“我们死得太冤了!太不甘心了!”周胖子也嚷嚷道,酒意早已全无,“我们要报仇!我们要让那个老怪物付出代价!”

他们的怨念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周围的白光都开始剧烈地闪烁起来,一股强大的、充满悲伤和愤怒的气息弥漫开来。

顾远山被他们的话震惊得无以复加。真相竟然是如此曲折和黑暗!血莲教的余孽,隐藏在戏班之中,利用戏班进行邪恶活动,甚至不惜牺牲无辜的戏子来献祭!而那个可怜的吏部侍郎公子,只是一个被牵连其中的、同样悲惨的牺牲品。

“那……那个老怪物是谁?你们知道他是谁吗?”顾远山急切地问道。既然找到了真相,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助他们讨回公道。

巧娘和文生等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一丝凝重。

“我们知道他是谁。”巧娘缓缓说道,“但是……他隐藏得太深了,势力也很大。而且,他似乎……对我们戏班,或者说,对这座戏台,有着某种特殊的感应。如果我们直接去找他,恐怕不仅报不了仇,反而会打草惊蛇,甚至……连累到您。”

“那……那你们回来,是为了什么?”顾远山不解。既然无法直接报仇,他们又何必冒险显形?

“我们的怨念太深,无法前往轮回。”文生解释道,“这座戏台,是我们悲剧的根源,也是我们最后的羁绊。我们的魂魄,被束缚在这里,无法解脱。”

“我们回来,是想……完成我们最后一场演出。”巧娘的声音变得异常温柔,带着一丝憧憬,“《白蛇传》……我们没有演完。我想……再演一次。用我们最后的力量,为所有被这场悲剧牵连的人……也为我们自己……唱最后一曲。”

“用这场‘演出’,来祭奠我们逝去的灵魂,也……将这一切,告知于天地。”文生补充道。

顾远山明白了。他们不是为了复仇而来,而是为了……谢幕。

用他们最后的、最凄美的方式,来结束这场持续了数十年的悲剧。

“我……我能帮你们做什么?”顾远山看着眼前这些虽然虚幻、却充满执念的魂魄,心中充满了同情和敬意。

“请您……留在这里,听完我们的……最后一场戏。”巧娘对着顾远山,深深地鞠了一躬。

“……好。”顾远山郑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在逍遥楼戏园子的废墟之上,在惨淡的月光和摇曳的白光之中,一场空前绝后、凄美而悲壮的“最后演出”,开始了。

没有华丽的舞台,没有喧嚣的观众,只有废墟、冤魂,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巧娘和文生重新演绎起那出未完成的《白蛇传》。他们的表演,不再是戏台上的逢场作戏,而是融入了他们真实的经历和情感。

巧娘的眼神中,充满了爱恋、挣扎、痛苦和对自由的渴望。她的每一个水袖,每一个眼神,都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被命运捉弄的女子的悲歌。

文生的表演,则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无奈。他不仅是白娘子的爱人,也是血莲教案的间接受害者。他对巧娘的爱,对自身命运的无力,对那些逝去生命的惋惜,都通过他的唱腔和身段,传递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石磊不再是那个插科打诨的丑角,他的表演充满了悲愤和力量。他用夸张的动作,控诉着世间的不公和邪恶。

周胖子也收起了平日的醉态,他用哽咽的唢呐声,吹奏着一曲哀婉的挽歌。

瘦猴和小石头,则在“戏台”(其实是废墟的象征)上奔跑、嬉戏,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然而,这美好的一切,却随着“水漫金山”的到来,而被无情的“洪水”(象征着邪恶和毁灭)所吞噬……

他们的表演,引来了废墟中所有怨魂的共鸣。那些原本充满怨恨和痛苦的魂魄,此刻都沉浸在这场“演出”中,他们的眼中流下了血泪,仿佛在通过这场表演,宣泄着积压了数十年的委屈和悲伤。

顾远山静静地站在一旁,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绽放、凋零。他感受到了他们的爱与恨,悲与喜,以及那份深沉的不甘和绝望。

这场“演出”持续了很久,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巧娘和文生等人,在白光中缓缓向顾远山鞠躬。

“……多谢……公子……”巧娘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们的……演出……结束了……”文生微笑着,眼神中充满了释然。

“……希望……来世……我们……不再……相遇……在这……悲伤的……戏台……”

他们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透明,最终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晨曦之中。

随着他们的消散,废墟上那股压抑、悲伤的气息,也渐渐散去。只剩下清晨微凉的空气,和一片死寂的焦土。

那个白衣小女孩的厉鬼形象,也随之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顾远山站在原地,久久无语。他知道,这场持续了数十年的恩怨,终于以这种方式,落下了帷幕。同乐班的冤魂们,终于得到了解脱。

他们的最后一场演出,是对命运的抗争,是对不公的控诉,也是对自己短暂而悲惨的一生的告别。

天亮了。阳光洒满了逍遥楼的废墟。

不久之后,官府组织人手,彻底清理了这片废墟。在清理过程中,他们在戏台中心的地基下,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中,除了那件诡异的血莲教“冥衣”和一本残缺的邪术秘籍外,还有一具早已腐烂的骸骨,以及一些信件和账簿。

根据这些遗物和信件,官府最终查明了当年血莲教案的全部真相,揪出了隐藏在幕后的那个血莲教余孽——一个名叫“无生老母”的老尼姑。她不仅策划了同乐班的惨剧,还涉及多起悬案和邪术活动。最终,“无生老母”被捉拿归案,明正典刑。

而那些在同乐班惨剧中受到牵连的人们,也得到了相应的抚恤和安置。

逍遥楼的废墟被彻底清理,改建成了一片普通的民居。关于那场大火和“闹鬼”的传闻,也渐渐平息,最终被人们所遗忘。

只有顾远山,常常会独自一人,来到那片民居附近,默默地站立片刻。

他会想起那个凄美的月夜,想起那场最后的演出,想起那些在火焰和怨念中挣扎、最终得以解脱的灵魂。

他知道,有些悲剧,一旦发生,便再也无法挽回。有些人,一旦逝去,便永远只能活在人们的记忆和传说中。

而他,有幸成为了这一切的见证者。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拉长了他的影子。他仿佛又听到了那若有若无的、悲伤而婉转的戏曲声,在风中飘荡。

那座化为焦土的戏台,虽然已经不复存在,但它所承载的那些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却仿佛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地流传了下去。

就像那风中的余音,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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