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绣着晴空云朵的护腕,如同一个无声的契约,牢牢系在了影山飞雄的手腕上,也悄然系在了两人之间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之上。训练中,它随着他每一次精准的托球、每一次有力的发球而跃动,那一小片隐藏在腕间的“晴空”,仿佛真的赋予了他某种更加沉静而坚定的力量。晴偶尔会注意到他不自觉地用指尖摩挲护腕内侧的动作,那时,她心底便会泛起一丝细微而熨帖的暖意。
全国大赛的备战进入了最白热化的阶段。每一天的训练都像是在刀刃上行走,将体能和技术的极限一再推向新的高峰。针对不同对手的战术演练愈发精细,晴构建的三维动态模型在实战中不断被检验、修正、完善,与影山那种近乎野兽般的球场直觉碰撞出令人惊喜的火花。
这天下午,训练内容重点是强化发球和接发球。队员们分成两组,隔网相对,进行高强度的发球接球对抗练习。空气仿佛都被不断撕裂空气的排球和队员们急促的呼吸所点燃,弥漫着橡胶地板的微尘和汗水的咸涩气息。
影山飞雄站在发球区,眼神锐利如鹰隼,整个人的气场沉静而充满压迫感。他刚刚轮换上场,手臂活动了一下,手腕上那黑色的护腕格外显眼。他从球筐里拿起一颗排球,在手中熟练地转动着,感受着皮革的纹路和重量,目光扫过对面严阵以待的接球阵容,像是在评估着从哪里撕裂对方的防线最为致命。
就在这时,体育馆入口处的光线微微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熟悉的挺拔身姿,合身的休闲西装,沉稳而略带审视的目光。
是星野宗一郎。
他的再次到来,如同投入滚烫油锅里的一滴冷水,瞬间让场馆内激烈训练的氛围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凝滞和变化。队员们动作不自觉地更加绷紧规范了几分,连咋咋呼呼的日向都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
乌养系心教练最先注意到他,快步迎了上去:“星野先生,您来了。”
星野宗一郎微微颔首,目光却并未过多寒暄,直接投向了球场之内,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迅速扫过队员们的技术动作和战术跑位,最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正在发球区做准备的身影上——影山飞雄。
他的目光在影山手腕那个崭新的护腕上停留了零点几秒,眼神几不可察地微动,随即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他随意地在一旁的空长凳上坐下,位置恰好正对着发球区,像一个沉默而专业的观察者。
晴正在场边记录发球数据,看到父亲到来,心里微微一紧。父亲上次离开时那句“用实力证明给他看”还言犹在耳,此刻他的目光再次聚焦,让她无端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她下意识地看向影山。
影山显然也注意到了星野宗一郎的到来。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深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看向那个坐在对面、气场强大的男人。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没有火花,却有一种无声的、近乎磁场碰撞般的张力蔓延开来。
影山收回目光,低下头,更加用力地捏了捏手中的排球,指节微微泛白。他周身的气息似乎变得更加沉凝,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攻击性?
助跑,跃起,挥臂——
他的第一个发球,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惊人的速度和刁钻的角度,直扑对面场地角落!
“好球!”泽村大地勉强将球垫起,质量不高。
第二个发球,力量更胜,瞄准了后排结合部,造成接球队员的碰撞失误。
影山的状态似乎被星野弘树的到来彻底激活了,每一个发球都充满了破坏性的力量和精准的控制,仿佛在无声地展示着什么,证明着什么。
轮到第三轮发球。影山再次拿起球,目光再次扫过对面,然后,他的视线似乎极其短暂地、若有似无地飘向了星野弘树所坐的方向。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锐利光芒。
助跑,步伐比之前更加迅猛!
跃起,高度惊人,身体在空中极致舒展,形成一个充满力量感的弓形!
挥臂——动作快如闪电,手臂挥出的瞬间,手腕有一个极其隐蔽却充满爆发力的抖动!
排球离手的瞬间,发出了一声不同于之前的、更加尖锐的破空之声!
它不是飞向对面场地的任何一个常规空档,而是以一种近乎笔直的、带着恐怖旋转和速度的诡异弧线,如同精确制导的导弹一般,撕裂空气,越过球网,目标赫然是——
径直射向场边,正对着星野宗一郎所坐的那张长凳的方向!
“!”所有注意到这一球轨迹的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这球太快!太突然!角度太刁钻!简直像是完全失控脱靶,又像是……充满了某种故意的、毫不掩饰的针对性!
“危险!”菅原孝支失声喊道。
田中和西谷瞪大了眼睛。
日向张大了嘴巴。
连月岛都停下了动作,愕然地看向那颗如同凶器般射向场边的排球。
星野晴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跳动!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瞳孔紧缩!
然而,坐在长凳上的星野宗一郎,面对这枚裹挟着劲风、呼啸而来的、充满力量和某种莫名情绪的“炮弹”,脸上的表情甚至连一丝最细微的波动都没有。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迎面而来的不是一记重炮发球,而是一颗轻飘飘的羽毛。就在排球即将砸到长凳前的刹那,他只是极其自然地、仿佛早已预判到一切般,微微侧身,右手快如闪电般向前一探——
动作举重若轻,流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啪!”
一声清脆而利落的轻响,恰到好处地回荡在骤然安静的体育馆内。
那颗蕴含着影山全部力量、速度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示威般情绪的排球,竟然被他稳稳地、轻松地单手接在了掌中!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接住的不是一记足以砸伤人的重炮发球,而是一颗队友轻轻抛来的练习球。排球在他手中甚至没有旋转多久,就温顺地停了下来。
整个体育馆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队员都停下了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惊人至极的一幕,比上一次更加震撼!
日向的嘴张得足以塞进一颗完整的鸡蛋。田中保持着惊呼的口型僵在原地。西谷的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崇拜。连月岛都罕见地露出了彻底诧异的表情。
影山飞雄站在发球区,胸膛微微起伏,深蓝色的眼眸紧紧盯着那个单手接住他全力发球的男人,眼神复杂无比,里面翻涌着震惊、不服、强烈的斗志,以及一丝……被彻底看穿意图后的挫败感和更加炽烈的挑战欲!
星野宗一郎缓缓放下手,目光平静地看向手中的排球,用指尖轻轻转动了一下,仿佛在评估其质量和旋转,然后,他抬起眼,目光越过半个场馆,精准地落回到脸色有些僵硬的乌养系心教练脸上。
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声音平稳而低沉,带着一丝了然和……或许是欣赏?或许是调侃?的意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乌养教练,”他淡淡地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却让一旁的晴无端端感到一阵更加紧张的心悸。
“——你们队的这个二传手,是在向我示威吗?”
同样的问题,与上次如出一辙。
但这一次,其背后的含义和分量,却似乎截然不同。
上一次,或许只是对一种突兀行为的客观询问。
而这一次,却更像是对一种明确的、充满力量和张力的挑战宣言的……确认和回应。
乌养教练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星野宗一郎却没有等待回答的意思。他将排球轻轻抛回场内,然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目光再次扫过场上面色各异的队员们,最后在影山那紧绷而充满战意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乌养教练微微颔首,便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再次离开了体育馆。
他来去如风,却留下了一馆的寂静和无数翻腾的心绪。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体育馆内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嘶——”
“刚才……那是……”
“星野先生……太强了吧!”
“徒手接影山的发球啊!那可是影山的发球!”
队员们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议论声。
而风暴中心的影山飞雄,依旧站在原地,紧抿着唇,目光死死盯着星野弘树离开的方向,拳头攥得死死的,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里,燃烧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灼热和执拗的火焰。
示威?
没错。
他就是示威。
用他最擅长的方式,用他倾注了全部力量和意志的排球,向那个男人宣告他的存在,他的决心,以及……他绝不容置疑的领域。
晴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又看看场中那个如同被点燃了所有斗志的影山,心情复杂难言。父亲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显然早已洞悉了影山行为背后的所有含义——那不仅仅是技术的展示,更是某种基于情感和守护欲的、原始而直接的雄性宣告。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影山紧握的拳头上,心底却悄然滋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担忧和……奇异自豪感的情绪。
这个笨蛋……
虽然方式总是这么直接又容易惹麻烦……
但这份毫不掩饰的、充满了力量感的决心……
却让她无法不动容。
训练结束后,队员们陆续离开。晴收拾好数据板,正准备走,却发现影山还站在场边,没有去更衣室的意思。他背对着她,身影在空旷的场馆灯光下显得有些孤直,仿佛还在消化着下午的那一幕。
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影山缓缓转过身。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硬,但眼底那簇火焰并未熄灭。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半晌,晴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关切:“刚才……你没事吧?”
影山深蓝色的眼眸注视着她,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异常专注,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然后,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我会赢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但晴瞬间就听懂了。
他会赢。
赢下所有的比赛。
赢下全国大赛。
赢下……向她父亲证明的那场战役。
晴看着他眼中那无比纯粹而炽热的信念,心脏像是被温柔地撞击了一下。她微微扬起嘴角,用力点了点头。
“嗯。”她轻声回应,声音里充满了信任,“我相信。”
我相信你会飞向最高的天空。
影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从她的眼神中汲取了更多的力量。他紧抿的唇角似乎松动了一丝,然后转身,大步走向更衣室,背影挺直,充满了更加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
晴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那份因父亲到来而产生的些许不安,渐渐被一种更加坚实的期待所取代。
证明给他看吧,影山飞雄。
用你的排球,用我们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