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狢坂高校二传手森川望听力弱点的“声东击西”战术构想,如同一道划破沉重夜幕的闪电,为备受压力的乌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战略视野和一丝绝境逢生的希望。
彻夜未眠的探讨和推演,耗尽了影山飞雄和星野晴的精力,却也点燃了他们眼中沉寂许久的战火。
当晨光熹微,一份初步的、却足够精密的战术方案静静躺在晴的素描本上时,两人之间弥漫的不再是焦虑,而是一种临战前的、压抑着的兴奋。
然而,高强度的脑力消耗和持续的精神紧绷,终究需要付出代价。
天亮后不久,影山就因为膝盖炎症反应加重和过度疲劳,发起了低烧。
小林康复师严厉责令他必须卧床休息至少两天,暂停所有复健训练,并加大了消炎药物的剂量。
身体的抗议来得迅猛而直接,仿佛在警告他们,无论意志如何强大,现实的枷锁依然沉重。
影山没有反抗,只是沉默地接受了安排。
他靠在床头,脸色因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燥,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虚汗。
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并未因病情而浑浊,反而在偶尔睁开时,闪烁着一种异常清醒的、如同淬火后寒铁般的冷光。
他像是在利用这被迫的静止时间,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模拟、打磨着那个针对森川的战术,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晴则强打着精神,将素描本上的方案整理成更清晰的电子文档,并通过加密渠道发给了乌养教练。
做完这一切后,她也感到了深深的疲惫,眼下的乌青愈发明显。
在影山的催促和小林康复师的劝说下,她决定先回一趟在东京暂住的亲戚家,好好休息一下,换洗衣服,第二天再过来。
离开医院时,已是下午。
东京的天空阴沉沉的,似乎酝酿着一场新的雨水。
晴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处,简单洗漱后,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陷入了沉睡。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影山在暴雨中背着她奔跑的誓言,一会儿是东峰学长捂着肩膀倒地的画面,一会儿又是狢坂高校铜墙铁壁般的拦网。
当她挣扎着从混乱的梦境中醒来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她看了看时间,晚上七点多。
睡了将近半天,精神恢复了一些,但心里却莫名地空落落的,有种说不出的牵挂。
她想起影山还在发烧,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小林医生有没有再去检查?晚餐吃了没有?
那种熟悉的、想要立刻回到医院确认他安好的冲动,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几乎没有犹豫,晴快速起身,换好衣服,拿上充电宝和一些简单的用品,再次出门赶往医院。
晚上的医院比白天安静许多,走廊里灯光冷清,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味道。
晴轻车熟路地来到影山的病房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拧动门把手,门没有锁。
推开房门,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光线朦胧。
影山似乎睡着了,侧身躺在病床上,背对着门口,被子盖到肩膀,呼吸声略显沉重,但还算平稳。看来烧还没有完全退。
晴松了口气,放轻脚步走进去,将东西放在椅子上。
她本想看看影山的情况就走,不打扰他休息,目光却无意间瞥见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一样东西——那是影山的手机,屏幕是亮着的,似乎刚才还有人使用过。
而屏幕上显示的,不是菜单界面,也不是什么应用,赫然是一张照片的放大预览图。
照片的像素不算很高,背景嘈杂,光线是温暖的橘黄色,带着夏日祭典特有的烟火气。照片的中心,是穿着简约浴衣、笑得有些拘谨却眉眼弯弯的她自己,手里还拿着一个刚刚咬了一口的苹果糖。
而在照片的右下角,一个模糊的、只露出小半张侧脸和标志性黑色短发的身影,正别扭地扭着头,似乎想避开镜头,但眼神的余光,却分明是落在她身上的。
是去年夏天,乌野町夏祭时,她被同班女生拉着拍照时,不知被谁抓拍下来的瞬间。
她记得这张照片,后来好像被山口忠上传到了部里的共享相册,她还因为影山居然会出现在镜头角落里而暗自惊讶过一下,但很快就忘了。
他怎么会……在看这张照片?而且是在发烧的时候?
晴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微妙的、带着酸涩暖意的电流瞬间传遍全身。
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亮着的屏幕,看着照片里那个夏日夜晚的自己,和那个藏在角落、眼神却泄露了心思的少年。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影山似乎被门口的动静惊扰,或者是感觉到了注视,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呓语,然后缓缓地、有些困难地转过了身。
当他朦胧的视线逐渐聚焦,看清站在床尾、正呆呆望着他手机屏幕的晴时,影山整个人猛地僵住了!
那双因为发烧而显得有些湿润的蓝眸,瞬间瞪大,瞳孔收缩,里面写满了猝不及防的惊慌和……一种被窥破秘密的狼狈!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用与他病体完全不符的迅捷速度,一把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啪”地一下按熄了屏幕,然后像藏起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死死地攥在手心里,塞到了被子底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充满了欲盖弥彰的慌张。
做完这一切,他才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脸颊和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蹿红,一直红到了脖颈,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不敢看晴的眼睛,目光慌乱地四处游移,最后死死地盯着对面雪白的墙壁,仿佛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病房里陷入了一种极度尴尬和暧昧的寂静。
只有影山粗重的呼吸声和晴尚未平复的心跳声,在昏暗的光线下交织。
晴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脸颊也跟着烧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比如“我只是来看看你退烧了没有”,或者“那张照片……”,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自己也心乱如麻。
最终,还是影山先有了动作。
他猛地掀开被子,动作幅度大得牵动了膝盖的伤处,让他疼得眉头一皱,但他毫不在意,伸手就去抓放在床边的拐杖——那是最近才被允许在室内短距离使用的。
“你……你要干什么?”晴下意识地上前一步问道。
影山没有回答,只是绷着脸,抿紧嘴唇,用一种极其笨拙又固执的姿态,撑着拐杖,有些踉跄地站起身,然后一步一顿地、沉默地朝着病房附带的那个小洗手间走去。
“砰”的一声轻响,洗手间的门被他从里面关上了,甚至还传来了……反锁的声音?
晴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甚至被反锁了的洗手间门,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却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
这个平日里冷酷强硬、在球场上如同帝王般的少年,此刻却因为一张无意中被看到的旧照片,就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惊慌失措地躲进了洗手间,还用锁门这种幼稚的方式来表达他的窘迫。
这与他平时形象形成的巨大反差,让晴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痒痒的,暖暖的。
她走到洗手间门外,能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压抑的咳嗽声和水龙头被拧开又关上的细微声响。
他是在用冷水洗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吗?
晴没有敲门,也没有离开。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的水声停了,咳嗽声也平息了。
但门依然锁着,里面的人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肯出来。
又过了几分钟,晴终于忍不住,轻轻敲了敲门,声音尽量放得平静而温柔:“影山?你还好吗?烧退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里面一片死寂。就在晴以为他不会回应,准备再去叫护士的时候,洗手间的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
影山站在门缝后面,头发湿漉漉的,几缕黑发贴在额前,脸上和脖颈还挂着未干的水珠,显得那张泛红的脸更加狼狈。
他已经换上了病号服,似乎刚才匆忙间还整理了一下衣着。
他垂着眼睫,不敢看晴,只是闷声闷气地、用近乎赌气的口吻,吐出了三个字:
“……不准笑。”
他的声音因为发烧和刚才的慌乱,带着点沙哑和鼻音,听起来竟然有几分……委屈?
晴看着他这副样子,先是一愣,随即,一股难以抑制的笑意涌上心头,但她死死地咬住了下唇,硬生生把笑声憋了回去,只是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大大的弧度。
“嗯,不笑。”她用力点头,声音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影山似乎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笑意,耳根更红了,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但那眼神与其说是凶狠,不如说是羞恼。
他一把拉开洗手间的门,撑着拐杖,闷头走回病床,动作僵硬地重新躺下,然后用被子一把蒙住了头,彻底当起了鸵鸟。
晴看着床上那个鼓起来的、写满了“我很尴尬别理我”的被子包,终于忍不住,极轻极轻地笑出了声。
笑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带着一丝甜蜜的无奈和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
这个夜晚,因为一个被锁住的洗手间和一张夏祭的照片,变得有些不同。
某些刻意被压抑和忽略的情感,如同春日融雪,悄然流淌,再也无法封冻。
而远在宫城的乌野,针对狢坂的备战,也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影山飞雄的锁,锁住了一时的窘迫,却锁不住即将到来的、注定波澜壮阔的命运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