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脆、尖锐，甚至带着些许震颤的金属鸣音，毫无预兆地刺破了船舱内的寂静和海浪的低语。
声音的来源，正是那台看似老旧的监测仪。
与此同时，原本显示着平稳曲线的屏幕中央，突然跳动起一个刺眼的红色三角警告标识，下方是一行急促闪烁的小字：
“检测到异常重力波扰动信号！能级阈值突破！坐标：东经xxx.xxx，北纬xx.xxx（与当前气球定位坐标高度吻合）”
这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船舱内持续已久的沉闷和压抑。
小刚的手僵在了舵轮上，正准备关闭最后电源的小会动作猛地一顿，两人几乎是同时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那台发出警报的监测仪。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什么声音？！”小刚率先反应过来，厉声问道，声音中带着被突然惊扰的紧绷。
小会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眼睛死死盯住屏幕上那个跳跃的红点，原本因失望而略显浑浊的眼神，此刻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他扑到屏幕前，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但操作却异常迅速，飞快地调出数据流详情。
“是……是信号！小刚！是‘龙门’的信号！”
小会的声音陡然拔高，因极度兴奋而有些变调，甚至破了音，“异常重力波扰动！能级……老天，能级远超我们设定的阈值！它……它真的出现了！”
小刚一个箭步从驾驶舱冲回主舱，几乎是将小会挤开，自己凑到屏幕前。
当他看清那行闪烁的小字和后台如瀑布般刷新的异常数据流时，脸上原本的烦躁、不耐和绝望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专注和前所未有的严肃。
多年的等待和准备，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确认信号源！持续记录所有数据！快！”
小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启动所有备用传感器通道，聚焦气球传回的实时遥测数据！气压、温度、风速、磁场……所有参数，一个都不能漏！”
“已经在做了！”
小会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但他的手指却在键盘上舞动如飞，熟练地开启一个个备用程序，将监测仪的性能推到极限。
屏幕上开始同时显示多个窗口：重力波频谱图、三维气压场变化动画、高空温度梯度曲线……
所有数据都指向一个结论——一个巨大且极不稳定的能量源正在他们头顶的高空迅速形成。
“气压开始骤降！”小会惊呼，“十分钟内下降了二十百帕！还在加速！”
“温度异常！气球所在高度温度逆升了五摄氏度！这不符合对流层规律！”
小刚紧盯着另一组数据，眉头拧成了疙瘩。
最初的兴奋过后，一股寒意开始沿着两人的脊背爬升。
他们理论上知道“龙门”是极端现象，但亲眼目睹数据如此剧烈、如此反常地变化，才真正体会到其蕴含的恐怖力量。
这不再是纸面上的猜想和历史的模糊记录，而是正在发生的、近在咫尺的现实！
然而，灾难的序幕才刚刚拉开。
就在两人全神贯注记录分析这初步信号时，监测仪再次发出了警报。
但这一次，不再是清脆的“叮”声，而是连续、急促、一声高过一声的尖锐蜂鸣！
“警告！核心气压值急剧下降！等压线间距快速收紧！”
“警告！探测到强地磁扰动！方位东南，逆转速度超常！”
屏幕上的红色警报标识从一个变成了三个、五个……
最终，整个屏幕几乎被红色覆盖！各种参数曲线不再是平滑变化，而是像癫痫发作一样疯狂跳动、陡升陡降。
头顶上，船舱内原本只是指示状态的信号灯，此刻像被集体点燃了一样，爆发出炫目刺眼的红光，疯狂地闪烁跳跃，将整个船舱映照得如同炼狱血池。
尖锐刺耳的报警声此起彼伏，各种不同音调的蜂鸣器、警报器同时作响，混合成一股能撕裂人神经的噪音洪流，彻底淹没了海浪的声音。
“系统过载了！”
小会大喊，试图操作键盘稳定系统，但屏幕上的数据已经开始出现乱码和雪花点。
“计算资源被占满，任何指令都响应迟缓！”
话音未落，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一台负责处理次要数据的辅助仪器内部冒出浓密的黑烟，一股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小会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飞起一脚，将那台冒着烟、滋滋作响的仪器猛地踢开。仪器翻滚着撞在舱壁上，然后“噗通”一声落海。
几乎是入水的瞬间，
“轰隆！”一声爆炸响起，虽然在水下显得有些沉闷，但掀起的浪涛仍让船身剧烈摇晃。火光一闪而逝，留下海面上一片翻滚的气泡和油污。
小会脸色煞白，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知道，若不是当机立断，那台过载爆炸的仪器很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后果不堪设想。
“仪器运转超过负荷，任何稳定信号都被干扰屏蔽了！中心气压已跌至九百六十百帕以下，局部温度读数混乱，但趋势是骤降！”
祸不单行。
几乎在爆炸的同时，船身猛地向一侧倾斜，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从高空传来。
两人惊恐地抬头，只见连接高空探空气球的钢缆，在无法想象的狂暴风力撕扯下，一根接一根地崩断！
那巨大的探空气球失去了束缚，如同一个疯狂的陀螺在狂风中胡乱翻滚，球体表面被无形的巨力撕扯、变形，最终“砰”的一声巨响，在空中炸裂成无数碎片，瞬间就被翻涌的乌云吞噬得无影无踪。
他们与高空直接数据联系的纽带，彻底断了。
“通讯！快试试通讯！”
小刚第一个想到的是求救。他扑到海事对讲机旁，一把抓过话筒，用力按下通话键。
“mayday!mayday! 这里是oAmpR观测船‘探索者’号！我们在东经xxx.xxx，北纬xx.xxx遭遇极端天气现象‘龙门’！请求紧急援助！重复，请求紧急援助！”
然而，从对讲机喇叭里传出的，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持续不断的嘈杂静电噪音，其中还夹杂着仿佛金属扭曲摩擦的尖锐啸叫，没有任何来自外界的回应。
他疯狂地切换着频道——海岸警卫队、气象台、附近船只公共频道……无一例外，全是干扰声。
“没用的……”
小会颓然地摇头，他指着监测仪上另一个彻底变成红色的模块，
“强电磁脉冲……或者说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场干扰，已经完全屏蔽了这片空域。别说我们这台小功率对讲机，恐怕就连国家天气观测系统那座大功率信号塔，现在也收不到我们的信号，我们也听不到他们了。”
他们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彻底隔绝，从文明世界被放逐到了这片正在孕育风暴的死亡海域。
小刚的心沉到了冰点，他想起了那本组织内部流传的、记载着各种异常气象传说的古籍《玄闻录》，其中关于“龙门”的片段如同鬼魅般浮现在脑海：
“龙门一现，只进不出，隔绝天日，音讯永绝……”
难道传说正在变成他们残酷的现实？
“小会！别放弃！快想办法！”
小刚见小会因这一连串的打击而眼神有些呆滞，似乎陷入了绝望，他抓住老陈的肩膀用力摇晃，声音嘶哑地喊道，
“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这一晃，让小会猛地回过神来。求生的本能和多年野外考察积累的坚韧，压倒了瞬间的恐慌。
他深吸一口冰凉的、带着海腥味和不祥静电气息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对！还有机会！”
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扑向虽然受干扰但基本导航功能尚存的GpS和电子海图系统。
他迅速调出东海海域的详细地图，手指在上面快速划动、测量，同时抓过一张皱巴巴的、标注着更多小岛和暗礁的旧版纸质海图，紧张地比对着。
“我们现在精确的经纬度！”
他头也不抬地喊道，声音急促。
小刚扑到尚能工作的GpS接收器前，屏幕虽然闪烁，但坐标还能辨认：“北纬37度41分03秒！东经120度05分28秒！”
“时间！精确到秒！”
“19点30分15秒！……16秒！”小刚看着自己的多功能腕表，虽然表盘上也出现了轻微的磁化迹象，但走时还算正常。
“够了！”
小会猛地抬头，眼中燃烧起一抹绝处逢生的火焰，他快速在心算着，
“根据最后有效数据和气球损毁前的风速剖面分析，高空风的极端能量要完全传导至海面，形成足以撕碎我们这艘船的真正风场，至少还需要两小时！我们的船，就算老旧，全速也能跑到六节！你看这里——”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电子海图上的一个小点——
“罗寿屿！这个度假小岛，离我们当前位置只有八海里多一点！全速前进，一个多小时，理论上我们能赶在风眼完全形成、海况彻底恶化前抵达！”
“罗寿屿？那个连避风港都没有的荒岛？”
小刚的心刚提起，又沉了下去，
“而且现在天黑得像锅底，岛上没有任何灯塔导航，周围全是暗礁和漩涡！这跟直接撞墙有什么区别？”
“相信我！小刚！”
小会的语气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研究过这片海域所有的海图！几年前的一次常规调查，我在罗寿屿待过两天，对它的东南侧地形有点印象！那里有一小片相对平缓的滩涂，或许能让我们抢滩！现在这是我们唯一的生机！”
他指着屏幕上虽然波动但尚未完全失效的罗盘和航速表：“你！负责盯紧这些！尽可能保持航向稳定，注意任何异常风向变化！航行，交给我！”
小刚看着同伴那双在警报红光映照下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念。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怀疑和恐惧强行压下。
此刻，除了信任这个多年的搭档，别无选择。
“好！信你！”
小刚重重点头，让出了舵轮的位置。
小会立刻坐上驾驶位，双手紧紧握住冰冷的舵轮，猛地将油门推到底。
老旧柴油发动机发出沉闷而竭尽全力的轰鸣，船头艰难地劈开已经开始变得汹涌的波浪，调整方向，像一支射向黑暗的利箭，朝着罗寿屿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冲去。
船身在海浪中剧烈颠簸，每一次起伏都仿佛要散架。狂风开始呼啸，卷起冰冷的海水拍打在驾驶舱的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远方，原本还能看到东海市的璀璨灯火，此刻却仿佛被一层越来越浓的雾气笼罩，逐渐模糊、黯淡下去。
“龙门”的阴影，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吞噬着这片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