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电话铃声响起的瞬间凝固了。那刺耳的电子音穿透寂静的房间,不止是在耳膜上炸开,更像一把生锈的锥子,狠狠敲击在谢灵的心脏尖上。
他体内那缕本就躁动不安的仙气,像是被这铃声惊扰的困兽,骤然加速外泄,与电话声产生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共振,震得他指尖都泛起细密的麻意。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书桌上亮起,“万生吟”三个字在荧光中闪烁,字缝里仿佛都渗着不祥的气息,像极了窗外方才掠过的、由余烬凝成的诡异蝴蝶。
谢灵深吸一口燥热的空气,鼻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最终还是咬着牙,用力按下了接听键。
“喂?万生吟?!”
他的声音比预想中更急促,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电话那头没有传来熟悉的应答,只有一阵汹涌的噪音洪流猛地撞进耳朵——噼里啪啦的木料爆裂声、某种类似金属扭曲的低沉轰鸣、远处无数人模糊的惊叫哭喊,还有消防车凄厉的警笛声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交织成一幅令人窒息的声音灾难图景。
更让人心头发紧的是,在这些杂乱的声响背后,还藏着一种极高、极尖锐的诡异鸣响,像玻璃被指甲反复刮擦,又像某种非人的生物在绝望嘶吼,时断时续,完全不属于自然界或火灾现场该有的声音。
“小……小灵?!听得到吗?喂?!”
万生吟的声音终于从噪音里挣扎着钻出来,急促、嘶哑,还裹着浓重的喘息,信号断断续续的,每一个字都像在狂风里颠簸。
谢灵甚至能从背景音里听到他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衣服摩擦的窸窣声——他在跑,而且跑得极快。
“听得到!你在哪?!那边到底怎么了?!”
谢灵急声追问,手不自觉地攥紧手机,指节泛白,仿佛这样能把信号攥得更牢些。
“火!是火!学校西边那栋废楼!它……它烧起来了!整个楼都在烧!”万生吟的声音因为恐惧变了调,语无伦次地蹦着字,“我们本来就想在外面看看……谁知道突然就……砰!像炸弹炸了一样!火一下子就窜出来了!到处都是!”
谢灵的心瞬间沉入冰窟。所有不祥的预感在此刻全部应验——体内仙气的异常躁动、书桌上法扇不停地震颤、窗外那只转瞬即逝的蝴蝶……
现在所有征兆,都指向了这栋废弃的鬼楼。
“赵鹏和李哲呢?你们在一起吗?现在安全吗?离远点!赶紧撤离!”
谢灵连珠炮似的发问,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发颤,他甚至能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跳在疯狂擂鼓。
“在……在一起!但我们没敢靠近……就是这火太邪门了!”
万生吟的声音突然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背景音里随即传来更混乱的嘈杂声,有人在大喊“让一让”,还有人在拉扯着什么,
“风刮到脸上都烫得疼!而且……而且那火的颜色不对!是暗红色的!还在……还在扭动!”
“赵鹏你拉我干嘛!我还没跟谢灵说完!”
万生吟的声音突然拔高,又迅速被更大的噪音吞没。
谢灵能想象出那片混乱——围观的人潮、拥堵的车辆、呼啸的警笛,还有那团不断吞噬一切的诡异火焰,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困在其中。
“你们具体在什么位置?告诉我一个标志性的地方!比如……比如附近的便利店或者路灯!”
谢灵急忙追问,生怕下一秒信号就会中断。
“就在废楼北边的那个……那个老公交站牌旁边!但是这边全乱了……车堵死了,警车消防车都进不来……滋滋滋——”
一声极其尖锐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噪音猛地从听筒里炸开!
谢灵只觉得耳膜像被重锤砸中,瞬间失去了听觉,耳边只剩下嗡嗡的鸣响,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着疼。
紧接着,通话毫无征兆地中断,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冰冷而单调,像在宣告某种绝望的结局。
“喂?万生吟?!说话!万生吟!”
谢灵对着话筒嘶吼,回应他的只有那不变的忙音。
他立刻回拨过去,听筒里却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就在通话中断的同一瞬间,谢灵浑身猛地一颤!
体内那缕本就狂躁的仙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拽了一下,外泄的速度骤然加快,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一种前所未有的虚空感瞬间席卷全身,伴随着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他踉跄着后退两步,伸手死死扶住窗框才勉强站稳。
书桌上的法扇此刻震颤得更加剧烈,木质扇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仿佛随时会散架。
扇面上的星辰刻痕光芒忽明忽灭,频率快得令人心慌,原本微弱的蓝光此刻变得忽红忽蓝,像在发出最后的、声嘶力竭的警告。
出事了!绝对出大事了!
万生吟他们遇到的,绝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火灾!谢灵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只剩下对朋友安危的极度担忧,还有那股源自本能的、对未知危险的强烈战栗。
就在他心神剧震,几乎要不顾一切冲出门的瞬间,手机铃声再次尖锐地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屏幕上闪烁的两个字,让他的动作猛地顿住——“父亲”。
谢灵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梗塞感,指尖划过屏幕,迅速接起电话。
“小灵!”
父亲的声音从未如此急迫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背景音里是车辆疾驰的呼啸声,还有隐约的警笛声,越来越近,
“你在家吗?听着,无论你现在在哪,立刻回家,锁好门,绝对不要出来!更不要往西城区的方向去!听到没有!”
“爸……我在家。西边……是不是学校旁边那栋废弃的楼烧起来了?”
谢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但尾音还是忍不住发颤。
“何止是烧起来!那火大得吓人,完全失控了!”
父亲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透着焦灼,
“东海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么邪性的火!市里所有的消防队都已经出动了,连临近区县的支援力量都在往这调!但现在火场周边交通彻底瘫痪,围观的人太多,秩序全乱了,消防车根本进不去!”
父亲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这火……温度高得离谱,最新的新闻上显示,仪器表也爆了!而且那烟也不对劲,是暗红色的,刚才有几个先到的消防员吸了点烟,直接头晕呕吐,还说看到了……看到了奇怪的东西!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等我消息!”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父亲似乎有紧急情况要处理,没等谢灵回应,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谢灵粗重的呼吸声,还有法扇细微却刺耳的嗡鸣,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父亲的警告言犹在耳,官方力量的全面介入,已经说明了事态的严重性早已超出了普通火灾的范畴。
按理说,他应该听话——他只是一个学生,一个看似普通的高中生,面对这种连专业消防队员都束手无策的灾难,最好的选择就是待在安全的地方,不添乱。
可是……
万生吟最后那充满惊惶的呼喊、突然中断的通话、体内仙气异常加剧的流失、法扇越来越急促的震颤、还有窗外那只由余烬幻化的诡异蝴蝶……
所有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最终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这场吞噬一切的大火,绝不仅仅是建筑老化、意外失火那么简单!
那栋鬼楼本身,就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他的朋友们,此刻正被困在那片融合了物理烈焰与未知诡异的死亡区域边缘,生死未卜!
官方救援的力量固然强大,但他们面对的,可能是完全超出认知的“敌人”。
不能再等了!每多耽搁一秒,万生吟他们的危险就多一分!
一种混合着责任感、友谊羁绊,还有被某种命运推动的决绝,瞬间压倒了心中的恐惧和犹豫。
谢灵猛地转身,目光死死锁定在书桌上那柄仍在不安嗡鸣的法扇。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将法扇抓在手中。
冰冷的扇骨入手的瞬间,仿佛与他体内躁动的仙气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呼应,扇面上的星辰刻痕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的选择。
他需要带上它。直觉告诉他,这把神秘的扇子,或许是他在那片异常之火中唯一的依仗。
谢灵冲出书房,飞快地换上便于活动的运动鞋,抓过一件黑色的薄外套搭在肩上,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家门。
一步踏出,门外世界的声浪与热风便扑面而来,与家中的寂静凉爽截然不同。
即使隔着好几条街,空气中那股焦糊的烟尘味也变得更加浓郁,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像是某种有机物被大规模焚毁后产生的怪异气味,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夜晚的社区并不宁静。不少邻居都被远处的火光和警笛声惊动,穿着睡衣聚在楼下或阳台,朝着西面火光冲天的方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有人举着手机拍摄,脸上交织着震惊和恐惧;也有人踮着脚张望,眼神里藏着一丝看热闹的好奇。
谢灵无心停留,他压低身形,沿着小区的侧路快步向西跑去,尽量避开人群的注意。
越靠近主干道,气氛越发异样。车辆拥堵成长龙,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像是一场混乱的交响乐。
许多司机和乘客干脆下车,踮着脚向西张望,还有人拿着手机直播,嘴里不停念叨着“太吓人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火”。
更多的人流从各个小巷、小区里涌出,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汇成一股股人潮,朝着火场方向移动——人类面对巨大灾难时的复杂心态,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恐惧吸引着恐惧,好奇驱使着行动。
警笛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由远及近。
红蓝闪烁的警灯划破夜幕,试图在混乱的车流中开辟出一条通道。
大批警察已经部署在通往西城区的各个关键路口,他们穿着反光背心,奋力地拉设黄色的警戒线,用扩音器声嘶力竭地呼喊,试图劝阻不断涌来的人群、疏导拥堵的交通。
“后退!所有人后退!不要围观!不要妨碍消防救援!”
“绕行!此路不通!请立即绕行至北侧街道!”
“危险!不要再往前走了!里面温度极高,随时可能发生坍塌!”
警察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焦急,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制服,紧紧贴在背上。
面对如此庞大且仍在不断涌入的人群,他们的努力显得有些杯水车薪。恐慌如同无形的病毒,在人群中无声地蔓延。
人们交谈的声音很高,却压不住语气里的虚弱;孩子们被混乱的场面吓哭,紧紧依偎在父母身边,小小的身体不停颤抖。空气中充满了不安的躁动,还有一种近乎末日降临般的集体焦虑。
谢灵瘦削的身影在这片混乱的人潮中艰难地穿梭。
他避开拥挤的主干道,凭借着对这片老城区小巷的熟悉,选择了一条相对人少的路径迂回前进。
灼热的空气灼烧着他的呼吸道,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烟尘的颗粒感,刮得喉咙生疼。
越往西走,温度明显越高,那冲天的火光也越来越近,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夜空,将周遭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跳动的、不祥的橘红色彩。
建筑物的黑影在火光下拉得老长,扭曲晃动,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在地面上投下狰狞的影子。
他的心跳得飞快,一半是因为持续的奔跑,另一半则是因为那越来越强烈的、源自仙气的悸动与警示。
手中的法扇变得愈发滚烫,扇骨上的星辰刻痕闪烁得越来越频繁,嗡鸣声即便在周围的嘈杂中,也能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掌心,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
终于,他冲出了一片低矮的老旧居民区,眼前豁然开朗——火场的核心边缘,就在眼前!
这里的情景,远比他想象中更加震撼,更加……超现实。
那栋废弃的教学楼早已没了原本的模样,只剩下乌黑的钢筋骨架,在烈焰中摇摇欲坠。
巨大的火焰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在骨架间疯狂舞动、咆哮、腾跃,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一头愤怒的巨兽,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殆尽。
热浪如同实质的海啸,一波接一波地汹涌而来,灼得人皮肤生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谢灵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却还是被刺目的火光晃得几乎睁不开眼。
浓烟并非纯粹的黑色,其中翻滚着某种诡异的暗红色,像凝固的血液,不断扭曲变幻。
偶尔,浓烟中还会凝聚成短暂而扭曲的、非人般的形状——有时像伸出的手臂,有时像张开的嘴巴,带着狰狞的姿态,随即又被新的火焰吞没。
无数火星和燃烧的碎屑被巨大的上升气流裹挟着冲上高空,如同逆飞的、绝望的血色流星雨,又缓缓坠落,落在周围的草地上,瞬间点燃一片小小的火苗。
消防车巨大的身躯如同搁浅的钢铁巨兽,被困在百米之外的路口,无法再前进半步。
粗壮的水龙带蜿蜒铺满地面,像一条条银色的巨蟒,数十道粗大的水柱从不同方位拼尽全力射向火海。
然而,那足以扑灭常规火灾的水量,撞入那冲天的烈焰之中,竟仿佛泥牛入海,只能激起大片大片的白色蒸汽。
蒸汽在高温中瞬间被蒸发、被吞噬,对火势的遏制显得微乎其微,甚至像是在激怒那头火焰巨兽——每当水柱落下,火焰反而会更加猛烈地向上窜动,发出更加刺耳的咆哮。
消防员们穿着厚重的防火服,身影在火光照耀下显得异常渺小,却又无比坚定。
他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顶着难以想象的高热,顽强地坚守着水枪阵地。
有几位消防员刚从前沿阵地撤下来,摘下面罩时,脸上满是烟灰和汗水,嘴唇干裂出血,拿着水瓶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显然还未从刚才近距离接触那恐怖火场所带来的冲击中恢复过来。
警戒线拉出了很远,警察和武警组成人墙,手臂挽着手臂,拼尽全力阻止任何试图突破的围观者。
哭喊声、惊呼声、指挥声、火焰咆哮声、水流喷射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疯狂而绝望的交响乐,在夜空中回荡。
谢灵的心脏沉到了谷底。在这片极度混乱、光影交错、人头攒动的地狱边缘,他要如何找到万生吟、赵鹏和李哲?
他沿着警戒线边缘飞快地移动,目光焦急地扫过每一个相似的身影,嘴里不停喊着“万生吟!赵鹏!李哲!”,可他的声音刚出口,就被淹没在巨大的噪音洪流中,连一丝涟漪都没激起。
赵鹏的高大身材本该显眼,万生吟常穿的蓝色外套他也记得,李哲的黑框眼镜在火光下应该会反光……
但在晃动的人影、刺目的火光和弥漫的烟雾干扰下,每一张脸都变得模糊不清,辨认变得极其困难。
一圈,两圈……
谢灵跑遍了警戒线外围的每一个角落,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和额发,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
吸入的灼热空气让他的喉咙如同火烧般疼痛,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困难。绝望开始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他的心脏——他们会不会已经被疏散到了其他地方?或者…或者被困在了更里面的区域,甚至已经…?
不!不能想这些!
谢灵猛地停下脚步,用力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脑海中可怕的念头。他知道,不能再这样无头苍蝇般找下去了,必须想办法获取更准确的信息。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围,最终锁定在附近一位刚刚从水枪阵地轮换下来的消防战士身上。
这位战士靠在消防车边,正大口喘着气,胸前的呼吸器还在微微起伏。
他看起来很年轻,脸上满是烟灰和汗水,摘下头盔后,露出的额头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还在渗着血。
他拿着水瓶,仰头灌了几口,手却还是在微微颤抖,眼神里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震惊,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谢灵咬咬牙,趁着警察注意力被另一侧骚动的人群吸引,猛地冲破人墙的薄弱处,几步冲到那位消防战士面前。
“同志!请等一下!我有急事要问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