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火场外围一片混乱与焦灼。
万生吟和同伴们坐在消防车旁临时搭建的救援台子上,接过消防战士递来的矿泉水时,手指仍有些发抖。
李鹏和赵哲坐在一旁,脸色苍白,眼中的惊惶还未散去,仿佛仍被困在那片火海之中。他们身上的衣服已被熏得焦黑,皮肤被高温烤得通红,像是刚刚从熔炉边缘挣脱出来一般。
三人默然坐了许久,仍未能从刚才的惊险中缓过神来。
万生吟抬起头,望向远处。火焰依旧如一条条毒蛇,沿着街道和小巷疯狂蔓延,所到之处皆被吞噬。
尽管消防战士们拼尽全力阻截火势,直升机也在空中不断投下化学灭火剂,但那些干冰几乎在接触火焰的瞬间就化作一片虚无的蒸汽,根本无法遏制这场大火的肆虐。
这一幕,让在场许多老消防员不禁回想起上世纪80年代发生在新区的那场诡异火灾。
那时的火势也是如此迅猛、如此难以控制,更奇怪的是,它在消失后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以至于很多人怀疑它是否真实存在过。
那场火灾后来被列入了都市传说,成为一桩悬而未解的灵异事件。
而如今,历史似乎正在重演。万生吟心中泛起一丝不安,两场火灾之间惊人的相似之处,让人不得不怀疑它们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但此刻,这些已经不再重要。他更担心的是之前那通被突然中断的电话——谢灵是否正在赶来的路上?他是否会被这场大火卷入危险?
作为曾经亲身经历过“龙门之灾”的人,万生吟深知这类事件的可怕。若是谢灵因为那通未挂断的电话而贸然前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想到此处,万生吟不禁对自己此次的鲁莽行动感到深深的自责。
就在他恍惚的瞬间,仿佛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冲向火场——如果谢灵真的这么做,那他们这些做朋友的,岂不是太过残忍、太不负责?
内心充斥着无力与焦虑,他却无法将这番担忧说出口。
火势仍在蔓延,未来的变数无人能预料。他再次掏出手机,拨通了谢灵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提示音响起,万生吟的心猛地一沉。
此时,浓烟愈发汹涌,一种看不见的恐慌正迅速吞噬整个东海市。
“全体都有!一字长蛇阵!水枪手就位!绝不能让火魔冲破这道防线!”
“守住!这是人民群众的生命线!是我们的安全线!身后就是家园,一步也不能退!”
“报告指挥部!火势过猛,请求增派力量!准备启用‘人海战术’,以梯队轮换方式,全力压制!”
急促而铿锵的命令声在浓烟弥漫的空气中炸响,穿透了火场的喧嚣。一道道橙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迅速在火线前沿布防。
来自周边市区的消防救援力量正源源不断地向这里汇聚,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汇成一片激昂的战歌。
然而,投身这场战斗的,远不止专业的救援人员。
许多居住在附近的市民自发地加入了进来,他们手持铁锹、水桶,或是仅仅用湿透的毛巾捂住口鼻,在消防员的指挥下,或传递物资,或开辟隔离带,或引导疏散。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急与坚毅,众人心系一处,劲往一处使,仿佛无数股细流汇入江河,拧成了一股坚不可摧的钢铁洪流,共同对抗着眼前这头吞噬一切的红色巨兽。
空气中,除了呛人的烟味和灼热的气浪,还交织着各种声音:指挥员嘶哑的呐喊、高压水枪喷射水流冲击烈焰的“滋滋”嘶响、救援人员急促的脚步声、各类工程机械和消防车发动机的震天轰鸣……
所有声音汇聚在一起,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噪音,而是奏响了一曲气势磅礴、感天动地的生命救援交响曲。
万生吟站在临时避难所的高处,望着不远处那片被火光染红的半边天,以及火海中那些忙碌而无畏的身影,心脏被一种复杂而强烈的情绪紧紧攫住。
他已经尝试了无数次拨打谢灵的电话,但听筒里传来的始终是冰冷的忙音。
“不能再等了!”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既然联系不上,那就去找!
在这样的灾难面前,等待和焦虑是最无用的东西。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股久违的热血与冲动开始在胸腔中燃烧。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向身旁同样焦急不安的李鹏和赵哲。两人正望着火场的方向,脸上写满了担忧与不知所措。
“喂,别在这里发呆了!”
万生吟的声音不再有往日的轻松,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们也该做点什么了!”
李鹏和赵哲闻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万生吟。他眼神中的果敢与决绝,仿佛一道强光,瞬间驱散了他们心中的迷茫与恐惧。
片刻的沉默后,两人眼中的犹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同样坚定的光芒。他们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主心骨。
是的,不能只是等待。
无论前方等待他们的是肆虐的火舌、随时可能坍塌的建筑,还是更加未知的危险,此刻的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并找到谢灵。
他们要一起,活着走出这片炼狱,确保每个人都能平安回家。
三人相视一眼,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有一个无声的默契。
他们整理了一下身上简单的装备,毅然决然地朝着那片象征着毁灭与挑战的火海深处走去。他们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那片橙色与红色交织的洪流之中。
与此同时,市儿童医院住院部的病房内。
消毒水的清冷气息与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药味交织,电视屏幕被调至最低音量,却仍让每一句新闻播报都清晰地钻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女主播刻意压稳的声线里藏着难掩的紧绷,画面中滚动的字幕格外刺眼:
“最新消息,滨海大街不明火情持续蔓延,火势已突破第三道临时防线。目前我市消防救援支队全体指战员已全员投入一线,附近两省消防总队的支援力量正沿高速紧急驰援,预计一小时内抵达。市委书记已赶赴现场指挥调度,强调要不惜一切代价保障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坚决遏制火势扩散势头……”
话音未落,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弹出的新闻推送标题用醒目的红色标注着“滨海大街火情升级,周边区域启动紧急疏散”;
一旁茶几上摊开的报纸,头版大图正是火光冲天的街道,黑体标题沉甸甸地压在纸面——所有信息如同细密的网,将病房外的慌乱无声地织进了这间小小的屋子。
空气像是被按下了凝固键,一寸寸变冷,那种寒意并非来自空调的冷风,更像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罩在每个人心头,连呼吸都变得滞重。
谢云儿裹着厚厚的病号服,却还是接连打了三个喷嚏,冷意像是顺着毛孔钻进骨头缝里,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她放下手里攥得发烫的画笔——原本想画一幅美好的世界,可此刻笔尖的色彩怎么也暖不起来——默默爬回病床,将半人高的白色玩具熊紧紧搂在怀里,毛茸茸的熊耳朵抵着脸颊。
她失神地盯着电视屏幕上翻滚的橙红色火焰,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满是茫然。
坐在床边陪护椅上的许晓也下意识抱紧了双臂,单薄的肩膀微微发抖,她看着电视里被火舌吞噬的商铺,小声呢喃:“好奇怪啊……明明医院离滨海大街那么远,可我总觉得,好像我们就站在火边一样,连空气都是烫的。”
那种错觉太过真实,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将火场的焦灼与危险,悄无声息地拉进这间本该安宁的病房。
谢传春站在窗边,身影绷得笔直,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此刻指针的走动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他望着窗外远处天际线那片隐约泛红的云霞——那不是晚霞,是火场映照出的光——眉头拧成深深的川字,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没人知道他此刻心里盘算的是火情的应对,还是对两个孩子的牵挂。
许叔一早被他派去处理公司紧急事务,病房里只剩张婶守着两个孩子。
她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上停留着最新的火情报道,红色标题像烧红的烙铁,看得她心里发紧,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里都堆着担忧:“这火怎么就扑不灭呢?不知道多少人家要受牵连……”
“爸爸——”
就在这时,谢云儿忽然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带着刚发过烧的虚弱,打破了病房里的沉寂。
谢传春立刻转过身,方才眼中的凝重瞬间被温柔取代,快步走到病床边:
“怎么了,云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此刻在他心里,天大的事都比不上女儿的安危,方才在窗边的沉思、工作上的焦虑,全都被抛到了脑后。
“我好冷……”
谢云儿把脸往玩具熊怀里又埋了埋,声音闷闷的。
“别怕,爸爸给你加一床被子。”
谢传春伸手掖了掖她被角,又从衣柜里抱出一床厚毛毯,轻轻盖在她身上,指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比前天降了些,不算太烫,但那隐约的低热仍让他放不下心。
他立刻从公文包的夹层里取出一个深色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方古朴的砚台,砚台里盛着半池深褐色的水——那是之前请大师特制的砚水。
他用指尖蘸了一点,轻轻点在谢云儿光洁的额头上,凉丝丝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眨了眨眼;接着又从药盒里取出布洛芬混悬液,按照剂量倒在量杯里,兑了点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一番照料后,谢云儿的脸色终于褪去了几分苍白,呼吸也平稳了些。另一边,张婶也按照谢传春的叮嘱,冲好退烧药,哄着许晓喝了下去。
病房里刚恢复些许平静,谢云儿忽然又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些:“爸爸,哥哥他现在会在哪里呢?”
谢传春没有丝毫犹豫,坐在病床边,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家呢,爸爸中午给他打过电话了,特意叮嘱他锁好门,不许出门乱跑。”
他刻意避开了眼底的闪烁——其实他已经打了三次电话,都没人接,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是儿子没听见。
“可是……我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预感。”
谢云儿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玩具熊的爪子,语气里满是不安。
“是怕他不听话,偷偷跑出去?”
谢传春看穿了女儿的心思,轻声问道。
她轻轻点了点头,眼眶微微发红:“嗯,哥哥以前总爱偷偷出去玩,这次火这么大,我怕他……”
“别担心。”谢传春打断她的话,语气坚定却又带着温柔的安抚,“你哥哥再莽撞,也知道这次情况不一样,不会做傻事的。况且他心里最惦记的就是你,知道你在住院,怎么会让你担心呢?”
“可我还是害怕……”
云儿的声音越来越低,指尖用力攥紧了身下的被角,指节都泛了白。
谢传春看着女儿泛红的眼角,心里一软,伸手拿过自己的手机递过去:“那你亲自给他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好不好?”
谢云儿抬眼看了看手机,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接了过来。
可当屏幕亮起,显示出“谢灵”的联系人时,她的手指却迟迟没有按下拨号键。
指尖微微发颤,眼神渐渐变得迷离——那一刻,她眼前突然闪过几天前的画面。
——
“……”
——
那画面只停留了几秒,她的视线便重新聚焦在病房的天花板上,可心脏却跳得越来越快。
她不是不想打,是不敢。怕电话接通后,听到哥哥说话时的停顿——那是他撒谎时的习惯;怕他真的不在家,用“在房间里没听见”来搪塞;更怕自己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成真,听到让她害怕的消息。
沉默了半分钟,她默默按下锁屏键,将手机还给了谢传春,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不了。”
她把脸埋进玩具熊柔软的肩膀,毛茸茸的布料遮住了她泛红的眼眶:“我相信哥哥……他一定没事的。”
这句话说得格外轻,轻到几乎要被电视里的新闻声盖过。没人知道,她是在说服父亲,还是在拼命说服自己——说服那个总在担心哥哥会出事的自己。
此刻,谢灵视角,往生之殿。
而望着那娇小的身影拄着盲杖,一步步自虚空裂口中坚定而缓慢地走来,谢灵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一切宏大、古老、甚至带着几分神圣悲悯意味的词汇和景象,所构建出的幕后执掌者形象,在他想象中,即便不是仙风道骨、威严肃穆的长者,也应是气息深沉、法力无边的非凡存在。
然而,眼前这位被百晓生称为“瑶瑶”的使者,竟然只是一位看起来和他年纪差不多相仿的少女?
而且,还是一位目不能视、需要依靠盲杖探索前路的盲人?
巨大的反差让他一时之间有些失语。
难不成……这少女并非人类?而是某种形态特殊的超凡存在?或者,她的“盲”只是一种表象,内里蕴含着常人无法理解感知世界的方式?
无数疑问瞬间塞满了他的脑海,让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对方走近。
少女对于百晓生的招呼,只是从厚厚的斗篷下几不可闻地、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嗓音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清冷,却又奇异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回应一件日常琐事。
然而,更让谢灵感到一丝寒意的是,她那双明明被厚厚绸缎严密覆盖、绝无可能视物的眼睛,在那声轻嗯之后,竟精准无比地“望”向了他所在的方向,那覆盖着绸缎的“视线”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牢牢锁定在他的脸庞上。
那不是好奇的打量,也不是友善的注视。
那是一种……近乎绝对的冷静与疏离,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一个数据、一道程序,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高冷与无情的气息,如同实质般从她娇小的身躯上散发出来,与这往生殿的庄严冰冷融为一体,让她显得格外难以接近。
谢灵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不适,下意识地移开了片刻目光,但随即又强迫自己回望过去,心中警惕更甚。这少女,绝不简单。
名叫瑶瑶的少女并未在意谢灵的反应,她微微侧头,似乎用另一种感知确认了223公交车上那些黯淡忆囊的状态。
随后,她抬起一只同样被深色布料包裹的手臂,伸出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开始缓慢而精准地划动。
没有璀璨的光芒,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比深邃的能量波动随着她的指尖流淌而出。
那是一种谢灵从未接触过的法则韵律,冰冷、精确、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运作,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性,直接作用于那些银蓝色的规则丝线以及与之连接的忆囊。
公交车上,那些表面带着焦黑痕迹、散发着痛苦与绝望气息的黯淡忆囊,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指令,开始更加有序地、一个接一个地脱离车体,沿着银蓝色的丝线,加速流向那扇微启的常世之门,如同百川归海,融入那片幽蓝的光辉之中,消失不见。
完成对最后一批痛苦灵魂的引导后,那几只一直静静停留在祭坛边缘的冥蝶,仿佛收到了无声的召唤,翩然飞起,翅膀上火焰纹路流转,轻盈地落在了少女略显单薄的肩膀上,微微颤动着,如同温顺的宠物。
紧接着,瑶瑶手中的印诀再变,气息陡然提升。
她似乎接管了此地轮回大阵的部分权限。顿时,整个往生殿那金黄巍峨的穹顶之下,所有原本静静悬浮、散发着各色微光的忆囊,仿佛同时被唤醒,齐齐发出了柔和而共鸣的嗡鸣声!
下一刻,壮观无比的景象发生了。
无数承载着过往人生的忆囊,如同得到了最终指令的士兵,又如同被巨大磁力吸引的铁屑,开始从四面八方、从穹顶的每一个角落,化作一道道流光,井然有序地、却又速度极快地向着那扇常世之门奔涌而去!
银蓝色的规则丝线瞬间变得明亮无比,构成了无数条光芒流转的通道,引导着这浩瀚的灵魂之流。
一时间,整个殿堂内部光流穿梭,宛如一场无声而盛大的星光雨,所有的光芒与能量都汇聚向那扇门,充满了一种近乎悲壮的美丽和不容打扰的庄严。
然而,随着涌入的忆囊数量急剧增多,那扇看似永恒不朽的常世之门,竟然开始微微震颤起来!
门扉上那些古老而神秘的刻痕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微弱呻吟,从门缝中溢出的银蓝色光辉变得不再稳定,时而暴涨,时而收缩,仿佛门后的世界也无法一下子承受如此庞大能量的集中涌入。门框周围的空间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电流般的扭曲波动!
引渡的过程,似乎出现了预料之外的负荷!
轮回的通道,正在超载!
百晓生眉头微蹙,但并未出手,只是静静地看着瑶瑶,似乎这一切仍在预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