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去中介串门
我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可怎么也睡不着…索性不睡了,穿上外套出了门。
巷口那家理发店门口旋转的彩灯晃得人眼晕,大美丽的中介公司就在隔壁。
推开门,风铃“叮铃”一响。大美丽正翘着涂了鲜红指甲油的手指,跟一个穿着工装的年轻小伙子聊得眉飞色舞。
见我进来,她眼睛一亮,扬声道:“哟!刘姐!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快进来快进来!”
那小伙子闻声转过头,露出一张带着几分学生气的脸,看到我,有些拘谨地站了起来。
“正说着你呢!”大美丽热情地把我拉过去,对那小伙子说,
“小赵,看见没?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刘姐,在咱们小区有名的能干人,现在在周教授家做家政,那叫一个细致周到!周教授那是顶顶挑剔的文化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我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摆手:“大美丽你可别瞎吹了,我就是干点分内活。”
“这怎么是吹呢!”大美丽嗓门亮,转向我解释道,“刘姐,这是小赵,刚来我们这片的快递员,接的就是之前……哎,差不多是小田那片区的活儿。”
她提到田震云时,语气微妙地顿了一下,眼神在我脸上飞快地一扫,又接着对那小赵说,“小赵人生地不熟的,我正跟他说,有啥事可以多问问刘姐这样的老住户,比什么都强。”
小赵连忙点头,腼腆地对我笑了笑:“刘阿姨,您好。”
“你好。”我点点头,心里却因“小田”那个名字和这片熟悉的区域被联系起来,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滋味。大美丽这话,听起来是热心介绍,可那眼神里的试探,分明是故意把话头往田震云身上引。
果然,她接着就似不经意地问:“对了刘姐,这两天怎么没见小田来送快递?他片区换啦?”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尽量平静:“哦,他……他最近在备考,跑单时间调整了吧。” 我含糊地应付过去,不想在这个陌生的小赵面前多谈。
大美丽“哦——”了一声,拉长了调子,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我脸上转了两圈,笑得意味深长:“备考好啊,年轻人有出息。在家复习呢?那可得有个安静环境,刘姐你家就挺合适的。”
她这话像是随口一说,却又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我心口那点隐秘。
我忽然觉得这屋里有些气闷,那小赵好奇的目光也让我不自在。
“嗯,是挺安静的。”我含糊地应着,赶紧转移了话题,“美丽,那你忙吧,我一会儿还得去周教授家,先走了啊。”
“刘姐!你慢走啊刘姐!”大美丽的声音追出来。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中介公司。
阳光比来时更烈了些,照在身上却驱不散那股莫名的烦躁。
大美丽的话,像一块石子投进心里,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大。
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还是仅仅出于习惯性的调侃?
那个新来的快递员小赵……他会不会……会不会取代田震云在这片区的位置?
田震云一早就走了,现在都没回来,也没送快递,他到底干啥去了?
这些念头像一群嗡嗡叫的苍蝇,赶也赶不走。
我心烦意乱地埋着头往前走,根本没留意脚下。
刚走出没几步,鞋底突然传来一种软塌塌、黏糊糊的触感,心里暗道一声“坏了”!低头一看,果然,右脚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踩在了一坨狗屎上。
一股恶心的热流“轰”地冲上头顶!
我下意识想躲开,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手在空中胡乱划拉着,正好扶住了旁边的电线杆,才没一头栽倒在地。
鞋底那黏腻的触感清晰得令人作呕,裤脚也溅上了一些污渍。“这是哪家狗弄的,真是缺德的玩意儿……“呸”我狠狠的吐了一口痰……
周围似乎有路人的目光投来,我感觉脸上顿时火辣辣的……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我瘸着那只脏脚,挪到路边花坛,捡了根树枝,忍着恶心使劲刮蹭着鞋底。
可那污秽像是嵌进了鞋纹里,顽固地留着痕迹。
这一跤,没摔实在,却把我心里那点强撑的体面,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稀碎。
回家换个鞋,推开家门,屋里静悄悄的,和我出门时一个样。
目光投向鞋架……我急急忙忙朝着周教授家那栋清幽的小楼走去。
第二节:吃了个牛肉面
到了周教授家,那股熟悉的清幽气息让人心神稍定。
系上围裙,我便开始在厨房里忙碌。
心里有些杂念,便想做点实在的饭菜来填满。
想起冰箱里有不错的牛腩,便决定做碗扎实的牛肉面,再顺手拌个黄瓜,调个酸辣口的凉拌木耳。
不到半个小时…
我将一大碗汤宽面足、酱色浓郁的牛肉面和一青一黑两碟小菜端上桌时,周教授已坐在餐桌前等候。
热气氤氲中,他今天似乎心情颇佳,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今天吃牛肉面?很好,很香。”他吸了吸鼻子,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面碗上,像欣赏一幅画。
“哎,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我一边递过筷子一边说。
“小刘,你也煮一碗,一起吃一起吃…”我也煮了一碗,坐在了对面。
他并不急于动筷,而是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清亮中泛着油花的汤,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他微微眯了下眼,细细品味,然后肯定地点点头:“汤头醇厚,回味甘鲜,是花了工夫的。”
得到肯定,我心里一松,笑道:“您喜欢就好。这牛腩炖得还烂乎吧?”
这时,他才夹起一箸面条,小心地卷了卷,连同一块炖得酥烂的牛肉一同送入口中。咀嚼片刻,他眼中笑意更深,看向我,语气里带着一种孩子气般的满足和赞叹:
“烂乎,相当烂乎!小刘啊,不瞒你说,这碗面,让我想起以前学校后门那家老字号的味道了!就是这个实在劲儿!”
他这略显夸张的赞美和与平时迥异的生动表情,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您这话说的,我这可不敢跟老字号比。就是家常做法,肉炖到时候了而已。”
“家常的才好,才有锅气。” 他又夹了一筷子凉拌黄瓜,放入口中,清脆的声响格外悦耳。“嗯,这黄瓜拌得也爽口,正好解腻。搭配得宜。”
他吃得很专注,额头上甚至微微冒了点细汗。
一碗面很快见了底,连汤也喝了不少。
他放下碗勺,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像是完成了一个郑重的仪式,心满意足地总结道:
“小刘,你这碗面,熨帖。从胃里一直暖到心里。”
“您吃着舒服,我明天还给您做。”看着他难得如此外露的满意神情,我忙碌一天的疲惫仿佛也一扫而空……
第三节:失落
从周教授那儿出来,阳光已有些刺眼。
我看时间尚早,心里惦记着家里水果没了,便拐进了街角的水果店。
挑了些田震云爱吃的苹果和香蕉,又称了点时令的橘子,沉甸甸地提了一大包。
推开家门——田震云的运动鞋依旧不在。
家里一片安静……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像被针扎破的气球,悄无声息地瘪了下去。
我把水果轻轻放在餐桌上……
我敛起心思,系上围裙走进厨房。
晚饭简单,米饭,再炒个女儿爱吃的西红柿鸡蛋。
厨房里响起熟悉的声响:打蛋的嗒嗒声,热油碰上蛋液的滋啦声,西红柿下锅后升腾起的带着酸甜气息的白雾……这些日常的动静,稍稍驱散了屋里的冷清。
咔哒——防盗门开了…我下意识的向外望了一眼…
“妈,我回来了!”思李清脆的声音伴着开门声传来,
原来是女儿……
她放下书包,小鼻子吸了吸,“好香啊!是西红柿炒鸡蛋!”
“鼻子真灵。”我把菜端上桌,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快去洗手吃饭。”
饭桌上,思李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哪个同学闹了笑话,老师又表扬了她。
我笑着听,不时给她碗里夹点鸡蛋。
“妈,”思李扒了口饭,忽然想起什么,眨着大眼睛问,“震云哥哥呢?他今天不回来吃饭吗?我还想问他一道数学题呢。”
我的心像是被轻轻揪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可能忙吧。你先把饭吃了,题不会妈帮你看看。”
“你看不懂的,是奥数题,可难了。”思李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随即又扬起笑脸,“不过震云哥哥讲得可明白了,比我们老师还有耐心!妈,震云哥哥什么时候考完试呀?他考上以后,是不是就不住咱们家了?”
女儿无心的问题,像一颗石子投进我心里。
我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勉强笑了笑:“傻孩子,人家考上公务员,那是大喜事,当然要有更好的前途。快吃饭,菜要凉了。”
思李“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饭,但气氛似乎不像刚才那样轻快了。
我嚼着嘴里的米饭,却有些尝不出滋味。
女儿的话,无意中点破了我一直不愿深想的事实——田震云的到来,像一阵温暖的风,吹皱了一池春水,但这风,他终究是要走的。
这个家,最终还是会回到只有我和思李的安静。
而这份悄然滋生的依赖和不舍,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我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夜色渐深,窗外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余下路灯昏黄的光晕,在寂静的街道上涂抹出孤寂的轮廓。
女儿写完作业,早已进入梦乡,均匀的呼吸声更衬得满室空寂。
我对着电脑屏幕,文档上一片空白,心里的纷乱像一团纠缠的毛线,理不出半点头绪。
索性合上电脑,披了件外衣下楼。
初秋的夜风已带了些微的凉意,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滞闷。
我一个人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树影婆娑,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我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小区门口,每一次有车灯闪过,心都会下意识地提一下,随即又在发现不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后,无声地落回原处……
就这么踌躇着,直到腕表时针指向十一点。
回到家,推开门……依旧是那片凝固的寂静。
我拿起手机,屏幕漆黑,映出我有些惶惑的脸……
指尖悬在田震云的名字上方,那股想打电话问个究竟的冲动如此强烈——可凭什么问呢?
我只是房东,又不是他妈,更不是他什么人。
这念头像一盆冷水,将那份不合时宜的关切浇得透心凉。
我叹了口气…悻悻地放下了手机,屏幕再次暗下去…
就在几乎放弃的时候,手机屏幕倏地亮起,是田震云的短信!
「阿姨,我有事,晚上插好门,这两天我不回去…」
几乎是本能驱使,我的手指已经飞快地敲出了回复:「你有什么事啊?」 发送。
然后,世界重新陷入沉寂。
屏幕的光亮迅速暗淡下去,最终归于一片冰冷的黑。
我紧握着手机,仿佛它能带来一丝慰藉,但那个简单的问句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夜晚的凉意仿佛透过窗户渗了进来,我站在空荡的客厅中央,像一个被遗忘的哨兵,守着一段无人回应的沉默。
洗漱躺下,黑暗中,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
那个没得到回复的问句,在脑海里反复盘旋——“你有什么事啊?”
田震云到底干什么去了?
是家里急事,还是工作麻烦?
亦或是……和什么人在一起?
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直到后半夜,才在纷乱的思绪中迷迷糊糊睡去。
第四节:多发的工资和银手链
第二天一早,头有些昏沉。
安顿好思李上学后,我便赶往周教授家。
推开那扇熟悉的门,玄关处依旧一尘不染,满室书香与静谧扑面而来,仿佛将外界的纷扰都隔绝开来。
今天我在来的路上,顺道在小区门口那家口碑极好的早点铺停留。
今天亦是如此,我提着一袋刚出锅的油条和两杯温热的豆浆进了门。
将油条仔细地码放在白瓷盘里,再把豆浆倒入周教授惯用的那个厚壁马克杯——他说过,这样保温最好。
周教授已在餐桌旁坐定。
晨光透过纱帘,柔和地落在他清瘦的侧脸上。
他看到桌上的豆浆油条,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嘴角牵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换换口味,也很好。”
他吃油条的方式很特别,会将油条撕成均匀的小段,然后慢条斯理地浸入豆浆里,待其吸饱汁水、变得绵软后,才用小勺送入口中——能他的牙口不好…
早餐用毕,餐厅里一片宁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周教授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去书房,而是从身旁拿过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牛皮纸信封,轻轻推到我面前的桌面上。
“小刘,这个月的工资。”他声音平和。
“哎,谢谢周教授。”我应着,正要伸手去拿信封……
就在这时,周教授又做出了一个更让我意外的举动。
他竟从衣袋里取出那个我曾在柜中见过的、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土布小袋。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布袋吸引。
只见他用那双干瘦的手,小心地解开袋口的抽绳,从里面倒出了那条我昨天偷看的银手链。
那道温润的银光,夹杂着搭扣上两点炽热的红玛瑙光泽,再次撞入我的眼帘——这有点猝不及防!!
在清晨的光线下,它显得愈发古朴……
“这个,”周教授将手链轻轻放在信封旁,语气依旧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也送你吧。”
“送我?” 我的心猛地一紧,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咚咚地狂跳起来,声音因意外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无数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他为什么要把这么“私密”的东西送我?
这手链对他意味着什么?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一种混合着惊慌、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让我脸颊有些发烫。
我下意识地婉拒,语气带着几分慌乱:“周教授,工资我收了,这个……这个我真不能要!太贵重了!”
周教授抬起眼,那眼神里有种复杂的情绪,像是追忆,又像是某种决然的释然。
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舒缓:“收下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件旧物。你戴着,……合适。”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目光掠过那银链,又落回我脸上,补充道:“工资多了一千,这个月是六千。我的一项科研成果得了奖,也有你细心照顾的功劳。这两样,就算是一点心意。”
阳光静静地洒在红木餐桌上,也照亮了那条闪烁着幽光的银手链。
我看着他那张平静的脸,又看看桌上那透着厚意的信封和带着过往温度的首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的心咚咚的一个劲地心跳……低着头,避开了他温和的目光,低声说:“……让您破费了。谢谢……周教授。”
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目光转向窗外那株在晨风中轻颤的绿萝,仿佛刚才赠予的,不过是一杯寻常的茶水。
而我握着那个厚厚的信封,看着桌上那条安静的银链,只觉得这份“奖励”沉甸甸的,里面装着的,远不止是金钱的价值。
第五节:偷看周教授的日记
周教授如往常一样,拎起那个半旧的黑色公文包,推门而出。
玄关处传来轻微的关门声,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独属于上午的静谧,阳光透过纱帘,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独自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伸出手,拈起桌上那条银手链。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我走到窗边,仔细端详:链子是柔和的旧银色,泛着岁月摩挲出的温润光泽……
搭扣处镶嵌的两颗红豆大小的玛瑙,颜色浓郁如凝血,在光线下闪烁着温润而神秘的光泽。
这绝非一件普通的饰品,它承载着一段我无法想象的过往。
“既然送了,我就带上吧。”我低声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
我将手链戴在左手腕上,尺寸竟意外地合适。
微凉的银链贴着皮肤,那两点红色在腕间随着动作若隐若现。这陌生的饰物,让我平淡的衣着似乎也添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体面。
心情因这意外的赠予和丰厚的工资而变得轻快起来,连带着打扫的动作也利落了许多。
我轻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用柔软的抹布擦拭着红木书桌,鸡毛掸子拂过书架上一排排整齐的书脊,发出细微悦耳的“沙沙”声。
满室的墨香仿佛也带上了几分甜意。
当我清理到书架最里层时,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那个带玻璃门的柜子。
那把老式的黄铜小锁,依旧静静地挂在扣环上。
阳光照在玻璃上,反射出模糊的光晕,仿佛一只窥探的眼。
与腕间这抹银光对应的,是柜中那个未知的秘密。
一种混合着负罪感与强烈好奇的冲动,再次攫住了我。
鬼使神差地,我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我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再次伸出手,指尖微颤地触碰到那冰凉的玻璃柜门。
“吱呀——”
一声极轻微的木轴摩擦声,在寂静的书房里被放大得格外清晰。
柜门再次被我拉开。里面陈设依旧:那本深蓝色封面、边缘泛白的硬皮笔记本,安静地躺在那里,旁边是那个空了的蓝色土布小袋。
我的心跳得厉害,像揣了一只受惊的兔子。 我回头望了望紧闭的书房门,确认无人后,才像是被某种魔力驱使般,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沉甸甸的,封面因反复摩挲而异常光滑。
我屏住呼吸,用指尖轻轻翻开扉页。
纸张已经泛黄,带着一股旧纸张特有的、混合着淡淡墨香和时光尘埃的气味。
映入眼帘的,是一行极为工整的钢笔字。
内容:x年x月x日:记录习惯:“她每周三下午都会来,总坐在东南角那个固定的位置。先喝一口自带的白瓷杯里的水,再开始阅读。杯子上似乎绘着一株兰草。”
正当我屏住呼吸,试图辨认那略显青涩的笔迹时,指尖刚翻过一页,一张黑白照片毫无征兆地从夹页中滑落,像一片羽毛,却又带着千钧重量,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我的心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我慌忙蹲下身,几乎是带着一种虔诚的颤抖,伸手去捡。
指尖触碰到那微凉的相纸时,竟有些发僵。
我将照片轻轻捧在手心…照片已然泛黄,边角有些微的卷曲,但影像依然清晰。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梳着两条乌黑长辫的年轻姑娘。
她站在一棵繁茂的槐树下,微微侧着头,对着镜头浅笑。年轻…朝气…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这就是日记里的“她”。周教授心底的“白月光”。
那一瞬间,书房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周教授笔下那个模糊的形象,瞬间有了鲜活的生命。
我仿佛能透过照片,感受到那个夏日的微风,听到那清脆的笑声。
我捏着这张照片,仔细端详——忽然觉得那女孩的眼睛和我的好相像。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窒息。
我下意识地回头望向紧闭的房门,生怕这一刻的窥探会被突然打断。
我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一些。
我将这张承载着太多重量的照片,依原样小心翼翼地夹回日记本的那一页。合上日记,将它放回柜中,轻轻地关上了柜门。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书架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手心竟已沁出一层薄汗。
腕上那条银手链冰凉的触感此刻格外清晰——它曾经的主人……是照片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姑娘吗?
这条手链的存在,周教授赠予时那复杂难言的眼神,都有了答案。
这份“礼物”是一段沉甸甸的过往。周教授的日记像一口幽深的井——散发着神秘气息。
那个藏在日记和照片里的故事…连同腕间这抹冰凉的银光…我的眼前忽然一亮……
是不是可以每天只“偷看”一点点?
把周教授那段尘封的初恋,把他和那个“她”的故事,悄悄地写进我的小说里?
一个大胆的、带着些许负罪感的念头,像藤蔓一样悄悄攀上心头:那个带锁的柜子,那本日记……
——这念头让我脸颊发烫。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我的心像被烫到似的…又抬头看了眼那锁着的柜子……
整个上午,我都有些心神不宁。
擦拭书桌时,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角落;掸书架的灰尘时,耳边似乎又响起那页纸张飘落的轻响。
腕上的银链也不再是单纯的装饰,每一次晃动,都像在无声地拷问着我的良知,又像是在诱惑着我,去开启一段尘封的岁月。
吃晚饭的时候,周教授一如往常……
饭后…我整理厨房,他来厨房打水…他经过我身边时,脚步几不可察地放缓,极轻地吸了吸鼻子,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意有所指地轻声说:
“今天书房里……好像有股不一样的旧纸墨香。”
我的心猛地一沉,握着抹布的手指骤然收紧……
我抬头看向他…他的目光似乎在我脸上停顿了一瞬,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又像能穿透人心。
我的脸一红…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