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的手掌还贴着那块拼合后的晶体，热度像从地核深处涌上来的岩浆，顺着指尖爬进血管。他没松手，也不敢松手，怕一放开，这东西就会自己飞向天上那个正在成型的红环。
林玲已经把隔离舱架好了，机械臂夹住晶体，缓缓送入扫描区。她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在虚屏上划得极快，眉头越皱越紧。“信号加密层级比预想高，不是普通数据流……更像是某种生物记忆的封存方式。”
话音刚落，全息投影猛地亮起。
画面是一片荒芜的月面，陨石坑密布，远处地平线上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环形结构，由无数不规则的金属块拼接而成，每一块都闪烁着微弱的金光。镜头拉近，那些“金属块”竟是一枚枚嵌入基座的核心碎片，排列成螺旋状，最终汇聚到中央一处空缺的位置。
林玲调出标注信息，声音冷了下来：“终钥·第108代活体嵌入式启动协议。宿主基因序列匹配度97.6%，剩余差距可通过深红能量场实时校准。”
楚河盯着那个空槽。
形状和他左臂的轮廓完全一致。
他下意识摸了摸兽化纹路的起点，那里正微微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咬了一口。
“这不是武器。”阿伊莎的声音突然在他脑子里响起，不再是模糊的回响，而是清晰得如同耳语，“他们不需要你去摧毁什么。他们要你活着进去，因为只有你还连着筛选器，只有你能让熔炉‘认主’。”
林玲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她在提醒我。”楚河低声说，“我们一直以为是在阻止它，其实……我们只是在帮它完成最后一块拼图。”
林玲的手指顿住了。她快速翻找数据库，调出深红之眼的历史档案残片，终于在一个被多重加密的日志里找到一段记录：“基因熔炉非杀伤性装置，功能为文明重置——通过宿主意识引导能量流向，清除低效基因链，重构生命模板。”
她合上终端，嗓音干涩：“所以你不是救世主。你是开关。”
楚河没回应。他的视网膜忽然震动了一下，文明筛选器自动刷新，全球地图瞬间铺开，三百多个幸存据点上方浮现出红色倒计时光点，数字疯狂跳动，有的只剩不到四十八小时。
“同步率还在上升。”林玲看着数据流，“他们在加速。不只是等你过去，他们在逼你过去。”
就在这时，甲板外传来一阵沉闷的撞击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拍在船体上。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节奏越来越密。破冰船开始轻微晃动，倾斜角度肉眼可见地增大。
林玲冲到舷窗边，打开外部监控。海面不知何时升起了数十条漆黑的触手，表面泛着油光，不像实体，更像是凝固的能量束。它们缠住推进器、卡进龙骨缝隙，一根甚至直接穿过了舰桥下方的支撑梁。
“物理防御无效。”她迅速启动电磁干扰阵列，高频脉冲扫过海面，几根触手断裂，但断口处立刻再生，扭曲着重新缠绕上来。
“不是生物，也不是机械。”她说，“是纯能量聚合体，能自我修复。”
楚河低头看自己的左臂。
金纹正在逆向流动，从指尖往心脏方向退缩，每退一寸，肌肉就抽搐一次。他感到体内有股力量在拉扯，不是向外释放，而是向内压缩，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拧成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它在回收。”他说，“系统反向运转了。”
“别让它拖走船！”林玲扑到通讯面板前，按下全员撤离指令。广播只响了一秒，就被切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低沉平稳的声音：
“不必挣扎了，第108代。”
卡门。
声音没有来源，却充斥在整个空间里，像是直接钻进了耳朵。
“你已经看到了真相。抵抗只会让更多人死。现在弃船，他们还能活。或者……继续逞强，看着这艘船，连同上面每一个人，被拖进漩涡，成为熔炉的第一批祭品。”
林玲砸了通讯器。
“屏蔽不了，信号来自多维信道，不是常规频段。”
楚河没动。他能感觉到牵引力越来越强，脚底几乎抓不住甲板。他抬起左手，雷电骨刺从掌心弹出，狠狠扎进钢板，试图固定身体。
“告诉其他人……”他咬着牙，“离开这里。”
林玲摇头：“来不及了。深红场已经覆盖整片海域，任何脱离船体的生命信号都会被优先锁定。他们现在下船，等于主动送进嘴里。”
楚河闭了闭眼。
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这不是战斗，是献祭仪式的最后环节。整个过程设计得严丝合缝——异种引路，碎片归位，核心唤醒，宿主牵引。他从捡起第一块碎片开始，就已经走进了他们的剧本。
“你还有选择。”阿伊莎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可以毁掉它。”
“怎么毁？”他问。
“自毁。在牵引完成前，引爆回炉核心。能量反冲会撕裂熔炉连接，但你也活不了。”
楚河笑了下：“这就是你说的‘变数’？”
她没回答。
远处，漩涡中心泛起暗红光芒，像是海底睁开了眼睛。破冰船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龙骨承受着巨大拉力，甲板裂缝逐渐蔓延。一艘本该坚不可摧的核动力舰，此刻像一片枯叶，被无形的手拽向深渊。
林玲跌坐在控制台前，电子脑负荷警报不断闪烁。她的瞳孔泛着蓝光，数据流在眼中快速滚动，试图找到一丝突破口。但她知道，这场局，从一开始就没给宿主留退路。
“他们算准了你会回来。”她说，“‘回家’这个词，本身就是触发词。”
楚河低头看着手中的完整核心。
它还在跳动，频率和天上的红环完全一致。
他想起老周临终前塞进他意识里的最后一句话：“有些路，走上去就不能回头。但你要记住，哪怕成了祭品，也得烧出点光来。”
风停了，海面诡异平静。
整艘船缓缓倾斜，朝着漩涡滑去。
楚河用尽力气撑起身体，左手仍插着骨刺，右手紧紧攥着核心。他的基因锁在体内疯狂震荡，细胞衰老速度飙升，皮肤开始出现细微裂痕，渗出带着金丝的液体。
林玲抬起头，声音沙哑：“你打算怎么办？”
楚河望着月亮。
那里，红环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的闭合。
他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
“烧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