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年不同，眼下要应对的是迟来的雨季，若再不下雨，领地内本就干渴的田地将面临绝产的风险。
他的领地先天不足，没有河流滋养，地形又以丘陵为主，若是想在这旱季去隔壁“借水”，极易引发冲突。
如何破局？ 方既明强迫自己冷静，梳理思路。
若要通过水源入手，可以用阿尔图帮法尔达克的方法修建暗渠，从丰水区引水灌溉土地。
工程本身就能以工代赈，解决部分劳动人民的吃饭问题。
还可以试着推广一下滴灌。
滴灌……这里没有水泵，需要在丘陵的高地建蓄水池提供水压，底部用滤布过滤沙石、小虫。
将滴灌所用的水管埋到土里，每隔一段距离开一个小口。
排除管道内空气后，通过控制阀门的开闭以控制水的流量，水会缓缓渗入作物根部的土地，有效提高灌溉效率。
至于水管材料，这里没有塑料，用金属代替实在不划算，方既明想不到好的材料。
反正着急也没用，短期是用不了这个方法的，毕竟当前作物已种下，无法埋管，只有等下次播种前再推广。
明天汇报苏丹吧，反正苏丹不傻，土地丰收他才是好处拿的最多的那个，他会想办法的。
方既明把滴灌示意图大大地画了出来，滴灌原理也写了出来，让苏丹可以边听边看字。
……怎么有一种做ppt准备汇报的感觉？
远水救不了近火，要不告诉万能的玛希尔人工降雨的原理，让她对着乌云打一弹？
算了算了，到时候玛希尔研究出火箭弹就时代变了！
他已经想象到苏丹抱着冲锋枪大杀四方的样子了。
如果要从作物本身入手，这里的主食是小麦、大麦。
大麦方既明不了解，可以先培养稍微熟悉一些的小麦。
虽然他可以用催熟法阵催熟作物，但范围太小，要催熟整个领地的作物，花的魔导材料所用钱顶得上几年的丰收，更何况等催熟完整片领地的作物，估计自己已经因为交不上税完蛋了。
等等，既然可以催熟，那岂不是可以快速选种育种？
“小麦原理应该和水稻差不多？”方既明想。
虽然做不到像袁老杂交水稻一样，能找出雄性不育株来辅助杂交，但可以不断挑出抗旱高产小麦株自交，最终得到性状稳定的优良品种小麦。
方既明感觉自己学的孟德尔定律派上了用场，当即派人找一把麦种，用于研究只催生麦子，而不催生杂草的法阵。
明天划一小小块土地做试验田吧，现成的干旱环境。
不过即便培育出了优良种，也不能在这个季度使用。
如果要从引进新的作物入手——土豆，在此地容易存活，高产且尚未引进，可以考虑作为长期计划。
他在家里的花盆里种过发芽的土豆，知道其全株的样子。
方既明试着画出土豆图像……好丑，凑合着用吧，又写出土豆特征：“重金酬谢提供线索或植株者！”
寄希望于商队或见多识广的农民，反正找到也是以后的事，钱是以后的方既明付，和现在有什么关系？
刚放下旱情，其他待办事项又涌上心头。
娜依拉，方既明只在攻略里听说过有一名老女奴可以帮她解开心结。
但因为在玩游戏的时候，方既明不喜欢娜依拉，除了一周目，后续都让她死于“血的妆造”事件。
但一周目方既明还没玩明白，在她给了个什么榜单之后就不知道怎么推进了。
后续剧情他知之甚少，更不知道那个对娜依拉重要的女奴的名字，不知道她有什么特征，只知道她的年纪和她曾经的故事。
她曾经是一个自由人，是照顾娜依拉的乳娘——贵族聘请的乳娘通常相当全能。
娜依拉的父亲看上了她、强迫了她，而女主人不相信她从未勾引过娜依拉的父亲，她便被剥夺了身份纸，成为了奴隶。
可怜的女人被辗转卖出过很多次，变成了可怜的老妇人……那这么折腾下来她的身体不会好的。
方既明派一个眼力好的人每天去奴隶市场碰碰运气，找一个比较全能的病弱老妇人。
昨天治理家业赚了3金币，加上今天到手的，运气好加起来也能有6金币了。足够再买下一名奴隶。
努里丁，那个5岁的叛逆崽子，现在在由自己审验过的靠谱乳娘抚养。
想想就头大，自从把他的母亲按律处置之后，他就沉默寡言起来。
乳娘用尽办法，他都很少开口。
方既明想去和他聊聊，每次都被他拳打脚踢吐口水地赶走。
想到这个，小腿还有些发疼，这小崽子是一点都不留手啊。
也可以理解，他父母都是因方既明而死，他又不得不活在这个害他家破人亡的人的屋檐下。
方既明没和小孩相处过，当年就算有亲戚带小孩来玩，他也是把自己和手办关在一起，生怕熊孩子抢走他的大宝贝们。
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就要带孩子了？
算了，慢慢熬吧，总能找到沟通的缝隙。
索拉薇儿……方既明现在见到她怕是都想绕道走。
要是自己身边人的价值观都被这个时代裹挟着，他会过得很难受。
又是一个需要好好教育的人啊……
方既明灵光一闪，想到了个好办法，搞个“家庭夜校”，自己每天晚上都给他们上课！
来上课的人也很好确定，贵族追随者们肯定是不屑于上他这个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身份的人的课。
方既明拟了份学生名单。
1. 索拉薇儿：需要引导她找到兴趣所在。
2. 努里丁：需要培养感情，好好引导。
3. 努里丁和巴西尔的乳娘：需要深入了解她们的情况，教学中与孩子闹矛盾时需要她们调节。
4. 杀前领主后得到的作为报酬的两名奴隶——安娜和安可：好歹是有爵位后，头两个追随自己的人，意义不一样。
方既明励志让他们学习新思想，争做新青年！
刚好吃完晚饭后，大家都没什么事，人数也不多，还可以因材施教。
想想就挺有乐趣的。
……
方既明安排人将他的书房改造成简易的小教室，由于宅邸里的桌子各式各样，没法统一，便叫人搬来一张圆桌，大家共坐一桌。
晚饭后，他招呼众人忙完手头事便来书房。自己则在书架前翻找，想挑几本适合启蒙的书。
索拉薇儿看到努里丁被乳娘牵着进来，在方既明位置旁边坐下，她悟了——原来领主大人是有妻子才不和自己玩的啊！
开始上课，方既明先跟大学老师上第一堂课似的，一板一眼地给他们做自我介绍，然后翻开书开始给他们讲寓言故事。
但方既明很快发现，除了那两位明显受过些教导的乳娘，其他人都不识字，都在神游呢。
识字的课程还没有准备，精心挑选的书成了摆设。
总不能让大家坐在这干瞪眼吧？
方既明自己刚刚做自我介绍都紧张，将心比心，更不忍心强迫这些本就拘谨的人开口自陈或发表什么想法。
好在他临场动脑的水平提高了，眨了眨眼，稍加思索，方案就成型了。
方既明语气轻快：“书先放一放，大家抬头看看我的手，我给大家变一个魔术！”
将手心手背展示在众人面前“是空的，对不对？什么都没有哦~”
没人回答，方既明继续表演，将手虚握，移到嘴边：“吹一口仙气。”
手腕一翻，张开手，手心中躺着的是十几粒麦种。
余光看见左手边的努里丁一脸震惊，都忘了对他保持冷漠了。
假装没看见，他选了其中一粒麦粒，托在掌心，展示给众人看。
“瞧，这是一粒种子。”他的声音温和，“现在从我开始，仔细观察它一番，把它传递给下一个人。”他将种子放在右边的安可手心。
种子在粗糙的、细嫩的、带着薄茧的、幼小的手中依次传递。
有的人不解但是接过，有的人仔细看了看，有的人轻轻搓了搓。
当种子最后传回方既明手中时，他将麦粒放在眼前的一撮麦种旁边：“好，种子传完了。现在每个人和我说说，拿到它的时候，自己心里想到了什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哦。”
为了不给别人第一个发言的压力，方既明先笑着开口：“先从我开始吧。我今天还在思考怎么让小麦耐旱、怎么让它丰收，所以现在看到它我就头大。”
他看向安可，她的回答很小声，看起来有些惶恐：“这麦粒的壳上上有…有…有一个小缺口，是不是不会再长了？”
方既明笑着点头：“很细心，观察的很仔细嘛。”
轮到安娜，她是安可的姐姐，好像回忆起什么事，眼神没有聚焦：“麦子……要是那年能长得多些，再多些……爸爸妈妈就不会……”似乎是想起妹妹还在身边，她摇摇头，不再多言。
方既明抿唇，对此也有些无力：“会想到增产的办法的。”
索拉薇儿接过种子时，看着掌心那小小的、蕴含着生命力的颗粒，眼神有些迷茫。
听到问题，她迟疑片刻：“它很安静，摸起来有点硬，还有点扎手，它是怎么变成柔软的绿色呢？”
方既明笑着点头：“很敏锐的感知，很有诗意的表达。”
轮到巴西尔的乳娘，她微笑道：“我想到了家里新烤出来的面包，香喷喷的，隔一条街都能闻到，下次出炉时带给您尝尝。”
接着是努里丁的乳娘。这位沉稳的妇人略一思索，温声道：“回大人，我想到的是希望，是饥饿之人的希望、是农民的希望，是收税人的希望，是王国安定的希望……也是它自己这一个体本身的希望。”
这两人都是靠谱的成年人了，方既明没有花式夸夸，只是边听边点头。
最后是努里丁。
小崽子抿着嘴，哼了一声，不肯开口。
他的乳娘轻轻碰了碰他，他才用自以为凶狠的眼神瞪了方既明一眼，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这么小一颗，还没石头大呢。”
虽然方既明想用“小种子也可以顶开比它大几倍的石头”来反驳回去，告诉他种子是有生命力的，比石头好多了！
但他可不想做扫兴的家长，还是忍住了。
“你说得没错。”方既明附和道：“它确实是很小的一颗。”
“大家说得都很好。”他将这颗麦粒推到烛光下，“看，只是一粒小小的种子，我们每个人想到的东西都不一样。有人看到了缺口，有人……希望它能丰收，有人想知道它如何成长，有人想到希望，有人想到食物，有人觉得它很渺小。”
“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经历过不同的事。我们就像不同植物的一粒粒种子，或许是麦子，或许是野草，或许是漂亮的花。”
“只要我们被种在合适的土壤里，得到照料，就都有机会生根、发芽、长大，结出属于自己的果实。”
“没有哪一颗种子天生就该被踩碎，也没有哪一个人天生就该被轻视或遗忘。”
方既明搬来一个小花盆，激活一张法阵，又变出了一抔土。
努里丁睁大眼睛，再次露出了震惊和好奇的表情。
“来，一人捧一些土，装进花盆里。”
大家听话地轮流向花盆里放入土壤。
最后，方既明将这粒麦麸上有缺口的麦粒放进花盆中，捧起土盖在上方，浇上一些些水。
“这是我们一起种下的麦子，我们可以亲眼看看麦麸上有缺口的它是否还会发芽。”
“若是发芽了，我们可以一起照顾它，看着它变成绿色的苗，看着它长大，看着它成熟……”
“这里就是一块新的土地——这粒种子的，也是我们的。我们一起学些东西，不是为了变成别人期望的样子，而是为了长成有自己思想的样子，长成我们本该成为的样子。好不好？”
圆桌上烛光摇曳，一些看不见的东西似乎随着这一课悄然融化了一些。
方既明暗自松了口气。这破冰的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那也不用绷着了：“下课下课，走了走了，都好好洗手去。看什么看，我当然也要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