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营地外的风停了。
叶清欢把最后一盏符灯挂在木桩上,指尖擦过灯面符文,确认石灰粉没被夜露打湿。她收回手,袖中药罐贴着小臂,温温的,像揣着一块晒暖的石头。
萧景琰站在她面前,鸦青色长袍在月光下泛灰。他手里药杵轻点地面,影卫们立刻收刀入鞘,列成两队。禁军也已整装完毕,人人蒙面,只露一双眼睛。
“按你说的路线走。”他说,“避开北侧三处沙坑,那是血引阵节点。”
她点头:“你们从东面绕进营区,我让影卫在西边放烟雾弹吸引注意。一旦发现东西,立刻撤。”
“你呢?”
“我在后方接应。”她顿了顿,“如果听见铜锣响,就是机关触发了。别回头,直接冲出来。”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转身下令。队伍悄无声息地散开,像水渗进沙地。
叶清欢没动。她蹲下身,抓起一把土搓了搓,又翻开地图对照之前画的符文走向。土壤结晶的纹路和敌营帐篷排列完全一致,主帐正好压在阵眼上。
她站起身,朝西侧打了三下手势。影卫抬手回应,点燃烟雾弹扔向半空。白烟腾起,随风飘向敌营。
她沿着预设路线往东摸去,脚下垫着干草,每一步都踩在松软处。远处传来一声咳嗽,接着是脚步拖地的声音——巡逻兵换岗。她伏低身子,等那人走远才继续前进。
栅栏就在眼前。她取出听诊器银簪,轻轻一拧,三根细针弹出,在月光下一闪。她将针尾插入泥土,形成三角支撑点,然后翻身而过,落地时膝盖微曲卸力。
营地里静得出奇。帐篷大多是黑色帆布,连缝隙都用油泥封死。她贴着边缘走,忽然闻到一股腥臭味,像是腐肉混着铁锈。她停下,望气术扫过最近的一顶帐子——里面一团黑气盘旋,底下还有微弱人形轮廓。
不是活人。
她绕开那顶帐,继续往中心移动。前方出现一座比其他大两倍的主帐,门帘垂着铜铃,但没系紧,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她靠近帐角,手指勾住帘布一角,轻轻掀开。帐内摆着一张矮桌,上面有烛台、铜盘,还有一叠纸。她闪身进去,迅速翻找。
桌底有个暗格。她拉开,取出一个铜匣,表面刻着和京城废弃庙宇里一样的标记。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封密信和一张残破地图。
她快速扫过字迹。
“边疆供药已完成,第七日启脉前务必集齐三百具尸体。”
“王氏已除,药方照旧,京中无人察觉。”
她呼吸一滞。
王氏之死竟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她把铜匣塞进怀里,正要离开,帐外传来脚步声。她立刻熄灭烛火,缩到角落阴影里。
两个人走进来,低声说话。
“太子的人今晚会来?”
“主上说了,他们一定会来。血引阵就差最后一批材料,正好拿他们祭阵。”
“可要是他们不来呢?”
“那就逼他们来。把伤兵的尸首拖到前线,让他们看见。”
两人说完就走了。
叶清欢等了几息,才从帐后钻出。她绕到营地南侧,准备按原路返回。刚走到一半,突然听见“咔”的一声脆响。
有人踩中了石板机关。
铜锣声立刻响起,刺破夜空。
她猛地抬头,哨塔上的守卫已经吹响号角。四面八方的脚步声涌来,火把亮起一片。
她拔腿就跑,同时从袖中抽出三枚银针,听诊器银簪一转,针尖对准追来的两名敌兵喉部射出。两人捂住脖子倒下。
前方影卫点燃烟雾弹,白烟弥漫。她借着混乱往南撤,眼看就要冲出营地,忽然听见一声闷哼。
一名影卫被飞刀刺中肩膀,跪倒在地。
她折身回去,一把拽住他胳膊往沟道里拖。那人太重,她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深沟,后背撞上硬土。
头顶火光晃动,追兵到了。
她咬牙爬起来,扶着影卫躲进沟底凹处。那人喘着气,想说话,她伸手示意他别出声。
外面脚步杂乱,有人喊:“分两队,往南北包抄!”
火把的光扫过沟口,又移开。
她靠在土壁上,慢慢掏出铜匣检查是否破损。还好,封口完好。她把它贴身收好,又摸了摸药罐——还在发热,但不是预警那种烫,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推了一下。
她闭眼,试着引导念气进入罐中。
画面浮现。
还是那间帐篷,黑袍人跪在地上。铜盘里的血水沸腾,黑烟凝聚成人形。这次的脸模糊了些,但声音清晰。
“她拿到了。”
黑袍人叩首:“要现在动手吗?”
人形沉默片刻:“不急。让她再走几步。”
画面断了。
她睁开眼,沟底一片漆黑。影卫靠在她肩上,呼吸微弱。她摸出一瓶药粉给他塞进嘴里,然后轻轻把他往深处挪了挪。
头顶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屏住呼吸,手摸向银簪。
一道火光突然照下来,映在沟壁上。
她不动,也没抬头。
火光照了两息,收了回去。
“没人。”一个声音说。
脚步声远去。
她松了口气,正要动,药罐又热了一下。
这次不是画面,也不是震动。
是一种拉扯感,像有人在远处叫她。
她皱眉,顺着感觉抬头看向沟道尽头。那里堆着碎石,隐约露出半截木门,门缝透出一丝暗红的光。
她盯着那光看了几秒。
然后她扶着影卫靠稳,自己慢慢起身,朝着那扇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