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道一脚跨过门槛,罗盘在手心里微微发烫。他低头看了眼指针,稳稳指向前方那扇紧闭的石门,门缝里渗出一股子陈年地窖混着铁锈的味道,熏得人脑仁发胀。
“这地方,连耗子都不愿意来租房。”他嘟囔一句,转头把岑晚狐往长老怀里塞了塞,“您老抱稳点,我要开门了——要是待会儿蹦出个穿红肚兜的鬼娃娃,可别怪我没提醒。”
狐族长老冷哼一声,没搭话,只把掌心贴在岑晚狐后背,指尖微光流转,像是在压住什么要往外冲的东西。
江小道也不在意,从腰间破酒葫芦底下摸出一张青底符纸,边缘已经卷了毛,还沾着半粒昨儿吃剩的灵米饭。“破禁符,签到第三天就拿到了,一直舍不得用,说它是‘一次性法宝’,我还真信了。”他咧嘴一笑,啪地拍在石门缝隙上。
符纸瞬间燃起幽蓝火焰,顺着门上的扭曲纹路一路烧过去,像一群蚂蚁啃着干面条。那些符文噼啪作响,一根接一根熄灭,最后“轰”地一声,整扇门向内塌去,激起一片灰扑扑的尘雾。
他抬手挡脸,眯眼往前瞧。暗室不大,四壁空荡,中央立着半截断碑,通体赤红,像是刚从血水里捞出来晾干的肉干。碑面上四个大字刻得极深:**狐族末路**。
“哟,还挺有文化。”江小道咳嗽两声,“谁在这儿写差评呢?回头我给它挂个‘商家回复’。”
他刚迈出一步,脚底传来细微震动,像是有人在地板下敲鼓。紧接着,脚下石板咔地裂开一道缝。
“哎?”
他反应不慢,立刻收脚后跳,可第二步还没落地,整块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下方黑乎乎的大洞。一股腥臭味直冲脑门,像是百十具尸体泡在酸水里发酵了三年。
“卧槽!”
他整个人往下坠,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从长老袖中飞出,缠住他手腕猛地一拽。江小道像个湿抹布似的被甩回边缘,趴在地上喘粗气,鞋尖还在空中晃荡。
“再往前半寸,你就成池子里的新菜了。”长老脸色阴沉,盯着下面。
江小道撑着地坐起来,探头一看,差点吐出来。
洞下是个圆形血池,池水漆黑粘稠,泛着油光,表面浮着层层叠叠的白骨。有些骨头已经发黑酥脆,有的却还带着筋膜残渣,在池水中缓缓打转。最瘆人的是,这些骨头排列得整整齐齐,像是被人刻意摆成了某种阵型。
他眯眼细看,忽然发现几具骷髅额心处有浅浅印记——三瓣花形,中间一点尖,像朵歪掉的梅花。
“这不是你们狐族的族徽吗?”他扭头问。
长老没说话,嘴唇抿成一条线,手指掐进掌心,指节泛白。
江小道也没指望她回答,正想再凑近点瞧瞧,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啊……疼……”
是岑晚狐的声音。
她原本昏睡在长老怀里,此刻却猛地抽搐起来,双手死死抱住脑袋,额头青筋暴起,眼角渗出血丝。狐耳剧烈抖动,周身冒出细碎火苗,把长老的衣角燎了个焦边。
“小狐狸!”江小道一个翻身爬过去,手忙脚乱从酒葫芦里倒出一粒丹药,也不管是不是该嚼还是该吞,直接塞进她嘴里,“清心丹!镇神用的,你可别给我吐出来,这玩意儿签到半个月才出一次!”
丹药入喉,她身子一颤,狐火稍稍收敛,但双眼依旧紧闭,嘴里开始断断续续地嘀咕:“我……来过这里……他们……跪着……都在哭……没人逃出去……”
江小道眉头一挑。
“你说什么?你来过这儿?”
她没回答,只是牙关打颤,脸颊抽搐,眼泪顺着鬓角往下流,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黑点,像是烧穿了石板。
江小道抬头看向那块残碑,忽然觉得那四个字不像是刻上去的,倒像是从石头里长出来的,越看越扎眼。
他咽了口唾沫,低声问:“系统,这碑有问题吧?有没有奖励提示?或者……随便冒个泡也行啊。”
当然没人理他。
他也不意外,这系统向来装死比谁都专业。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在脑子里点了一下那个按钮。
“签到。”
眼前界面一闪而过:【今日签到成功,获得‘避血珠’一颗】。
他心头一喜,掌心多了颗暗红色小珠子,拿在手里有点温,像是刚从活人身上摘下来的。
“好家伙,这时候给个避血珠?”他翻来覆去看了眼,“合着是让我跳下去游泳用的?”
话音未落,血池突然咕噜一响,水面剧烈翻腾,那些原本静静漂浮的白骨竟齐刷刷转了个向,全部面朝三人,空洞的眼窝仿佛锁定了他们。
江小道僵住,连呼吸都停了半拍。
“它们……动了?”他干巴巴地问。
长老沉声道:“不是它们动,是这地方醒了。这碑不是留言,是祭文——有人用狐族血脉为引,设下了轮回献祭阵。”
“啥意思?”江小道皱眉,“谁献谁?”
“每百年,当狐族血脉最纯净者踏入此地,阵法就会激活,抽取其魂魄补全残缺的封印。”长老盯着岑晚狐,“而她……正好是那一脉的最后一人。”
江小道眼神一冷,低头看怀里的女孩,她还在颤抖,嘴唇发紫,嘴里反复念着:“别杀我……我不是逃走的……我只是……太小了……”
他心头一揪。
“所以这破碑写着‘狐族末路’,其实是预告?”他冷笑,“谁写的谁缺德,连死人都不让安生。”
他一把将避血珠塞进岑晚狐手里,又从怀里摸出三张黄符,正是刚才签到得的清心咒。抽出一张贴在自己胸口,另外两张分别按在她和长老肩头。
“现在听我的。”他声音低下来,“不管待会儿看见啥,都别信眼睛。这地方专挑人心软的地方捅刀子。”
长老冷冷看他一眼:“你懂这些?”
“我不懂。”江小道咧嘴,“但我签到过一张‘防诈符’,上面写着‘凡言情皆套路,见泪即反杀’,我觉得挺有道理。”
长老没笑,但也没反驳。
就在这时,岑晚狐忽然睁开眼。
瞳孔金灿灿的,像是熔化的铜汁,没有焦点,却直勾勾盯着残碑。
她缓缓站起身,脚步虚浮,却一步步朝碑前走去。
“小狐狸!”江小道伸手去拉,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
“别拦我……”她的声音变了,又轻又远,像是从井底传来,“我记得……那天也是这样,天快亮了,他们让我躲进地缝……我说我不走,娘亲说……留下来的人,才能记住名字……”
她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碑面。
江小道急了,抄起罗盘就要往上冲,却被长老一把拽住。
“别去!”长老声音发抖,“她正在唤醒记忆,若强行打断,魂魄会碎。”
“那让她碰那破石头?”江小道瞪眼,“万一炸了呢?”
“炸了也比忘了强。”长老盯着岑晚狐的背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们一族,已经失忆太久了。”
话音落下,岑晚狐的手终于按上残碑。
刹那间,碑身血光暴涨,整块石头像是活了过来,开始渗出暗红液体,顺着字迹往下淌,滴滴答答落在池中。
血池轰然沸腾,白骨离水而起,在空中拼合成完整骨架,一具、两具、十具……最后竟组成一支庞大的队伍,整齐列队,面向残碑,缓缓跪下。
江小道看得头皮发麻。
“这是……集体磕头?”
没人回答他。
只有岑晚狐站在碑前,泪水不断滑落,嘴里轻轻数着:“一、二、三……十七……十八……都死了,一个都没逃出去……”
她猛然转身,金瞳直视江小道,声音冰冷:“你也在这里,那天晚上,你穿着杂役服,站在柱子后面,看着我哭,一句话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