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王府的后花园张灯结彩,宴席分设两桌。主桌上,岐王端坐首位,左侧是李星云与耶律阿保机,右侧则是张玄陵与许幻。
张子凡等人另坐一桌,很是开心。
檀木圆桌上摆满珍馐美馔,侍女们捧着琉璃酒壶往来斟酒。
而在十步开外的小亭里,一张简陋的方桌前,林远和姬如雪大眼瞪小眼。
“哎呀,为什么我和你坐在这里啊,哎呀。”
林远抓耳挠腮,眼巴巴望着那两桌那边推杯换盏的热闹景象。
姬如雪冷着脸给自己斟了杯酒:
“星云是李唐后人,耶律阿保机是草原可汗,张玄陵不仅是天师,他和许幻还都是长辈,自然在一起。”
她瞥了林远一眼,
“至于我们两个,算是岐王的下人,这就是规矩。”
“什么下人!”
林远拍案而起,
“我还是她男人呢!”
这一嗓子引得主桌众人纷纷侧目。岐王举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神淡淡扫来。林远顿时蔫了,灰溜溜坐回凳子上。
“那你坐过去啊?”
姬如雪讥讽道,举杯示意,
“切,我陪你喝。”
两人闷头对饮,活像两个被罚坐角落的孩子。林远时不时偷瞄主桌,看到张玄陵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岐王则微微颔首,那画面怎么看怎么别扭。
酒过三巡,张玄陵已然喝得满面红光。这位龙虎山天师突然拍案而起,摇摇晃晃走到岐王身边:
“丫头啊,我家那臭小子对你如何?可曾欺负你?若有不听话之处,老道我替你教训他!”
许幻急忙拉扯丈夫衣袖:
“玄陵!你醉了!”
“我没醉!”
张玄陵大手一挥,继续对岐王絮叨,
“远儿虽不是我亲生,但从小看到大,品性最是清楚。他若敢三心二意,老道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主桌上一片寂静。李星云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耶律阿保机则一脸茫然:
“这是什么情况?岐王不是男的吗?”
“哦,耶律兄,”
李星云凑过去小声解释,
“李茂贞不在,所以他的妹妹女帝替他执掌着岐国,林远可一直都喜欢她哦。”
耶律阿保机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林远兄弟就说有喜欢的人了,原来如此!”
他转头望向小亭里垂头丧气的林远,突然哈哈大笑,
“林远兄弟!过来同饮!”
林远眼睛一亮,正要起身,却见岐王轻轻放下酒杯:
“耶律大汗,府中规矩不可废。”
她语气平淡,却让林远立刻缩回了伸出去的脚。
耶律阿保机不以为意,反而觉得有趣:
“有意思!在我们草原,女人管男人天经地义!”
他举起酒杯遥敬林远,
“兄弟,我敬你是条汉子!回了草原,我让你做部落的国师!”
张玄陵还在岐王身边絮叨:
“婚礼之事丫头不必操心,龙虎山上下都已准备妥当,只等”
“义父!”
林远终于忍不住喊道,
“您少说两句!”
岐王耳尖微红,却仍保持着威严姿态,
“张天师,此事容后再议。”
她起身举杯,
“今日承蒙诸位远道而来,本王敬各位一杯。”
众人连忙起身回礼。就在这庄重时刻,张玄陵突然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然后一头栽在桌上,鼾声如雷。
宴席在这样欢快的气氛中持续到深夜。林远虽然始终没能坐上主桌,但当岐王提前离席时,悄悄在他手心塞了张纸条。上面只有简单几个字:
三更,书房。
姬如雪瞥见林远突然容光焕发的表情,冷哼一声:
“没出息。”
“怎么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窝囊的人,怕女人怕到这个地步。”
“这叫爱,爱,你懂不懂?”
“呵呵。”
岐王走后,少了很多规矩,林远,张子凡,阿保机,李星云四个人不停的推杯换盏,许幻拍打着林远的后背,
“不要喝这么多,你身上有伤。”
“我喝的不多,来,娘,我带你和老头去逛逛,嗝~。”
“这个林兄,比我还,嗝,孝顺。”
林远背起张玄陵,许幻扶着他,三人慢悠悠的走向房间,
上官云阙摇晃着酒杯,满眼温柔的注视着李星云。
“温韬,要是可以一直这样该多好。”
“可惜了,你我做了这不良人,一辈子都要活在不良帅的阴影之下,明日便启程去找乾陵吧,我还是喜欢寻墓。”
“你这个人真是不解风情。”
…
“谁让你喝了这么多?一股酒味,出去出去。”
“我不,这个家我说了算!”
林远扶正自己的腰,趾高气扬的指着岐王。
“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了,你是我的女人,你要听我的话,过来,把我衣服脱了。”
“嘭。”
路过的李星云和姬如雪被吓了一个激灵,林远直接从房间里飞了出来,趴到地上没了动静。
李星云食指推了推林远的脑袋,
“别闹。”
“我靠,没死,那个,岐王啊,我们什么都没看到,雪儿我们快走。”
…
晨光熹微,凤翔城门处人影绰绰。上官云阙正忙着检查行装,温韬则对着罗盘反复校准方向。
“乾陵之行宜早不宜迟。”
温韬推了推眼镜,
“根据慧觉大师的提示,无字碑下必有玄机。”
李星云背着龙泉剑走来:
“我和子凡他们先回青城山剑庐看看。”
他转向正在与许幻话别的张子凡,
“很久没有回去看看了,寻墓这种事,我们也帮不上忙。”
耶律阿保机打着哈欠摆手,
“那我就带着两位妹妹先回契丹了,大家,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
“好,耶律兄,倾国倾城,你们路上小心一点,不要中了耶律剌葛的埋伏。”
“好,张郎啊,下次再来,就得娶俺们了。”
张子凡用折扇挡着脸,
“哦哦。”
就在此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传来。众人回头,只见岐王缓步走来,她竟破天荒地换上了一袭素白女装,云鬓轻挽,只在鬓角簪了朵小小的白梅。晨风拂过广袖,宛如画中仙子临凡。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唯有林远站在一旁,脸上顶着一个醒目的红掌印,表情呆滞毫无反应。
“看够了吗?”
岐王冷冷扫视众人,目光在林远脸上多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
“二老就在凤翔多留一段时间吧。”
岐王语气温柔,
“林远无父无母,你们是他的长辈,也是我的长辈,我带着你们在凤翔城看看。”
“好啊。”
张玄陵直接答应下来,许幻拧了他一把,却也没反对。
李星云用手肘捅了捅呆若木鸡的林远,后者这才如梦初醒:
“啊?哦!我,我要去娆疆,找大舅哥。”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下。张子凡皱眉:
“你,不是,你真要去?”
他看向李星云,
“那,李兄?”
“好啊!”
李星云爽快应道,
“正好去娆疆要经过渝州,回青城山看一看,我们陪你一起去。”
林远却摇头,目光坚定:
“不了。”
简短两个字,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岐王衣袖下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不露分毫。
“娆疆凶险万分,”
张玄陵难得严肃,
“你一个人”
“我必须一个人去。”
林远打断他,眼睛却看着岐王,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我也不想让各位身陷险境。”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洒在众人身上。岐王转身望向远方,白裙在风中轻扬:
“随你。”
这淡漠的两个字,却让林远嘴角微微上扬。他摸了摸脸上的掌印,突然向岐王深深一揖:
“等我回来。”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缠绵告别。当众人还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时,林远已经背上简单的行囊,大步走向城门。他的背影在朝阳中拉得很长,坚定而孤独。
“这小子。”
张玄陵摇头叹息,却被许幻瞪了一眼。
岐王站在原地,直到林远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才轻轻拂去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众人面面相觑。李星云挠挠头:
“那我们,还跟不跟?”
张子凡看着林远远去的背影,又望了望林远离去的方向,突然笑了:
“不必了。有些路,终究要一个人走。更何况,林兄,遇到了这么多危险,何时出过岔子?”
“走吧。”
张玄陵挠着脑袋,
“义儿媳妇啊,你这,就让他这么走了?”
“他要做的事,我不会拦的。”
“我不是说这个啊,你们两个,不应该把心思都放在怎么生小孩上吗?“
岐王咳嗽几声,
“张老,这个不急,我们走吧。”
…
凤翔待的这几天,把张玄陵可高兴坏了,岐王表面上冷酷,可只要没人就会化作温柔体贴的儿媳妇,
张玄陵和许幻都开心的合不拢嘴,为林远的选择感到欣慰。
“儿媳妇,我们也不麻烦你了,待了这么多天,该回去了。”
许幻从身上取下一枚玉佩,放在岐王手心之中。
“这块玉佩你拿好,就当我送给你的礼物,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龙虎山找我们,远儿还年轻,有些事情太鲁莽,你要多教教他。”
“我会的,二老放心吧。”
张玄陵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想起自己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把随身的葫芦放下,
“里面是一些丹药有助修行,不要嫌弃,那,”
张玄陵和许幻对视一眼,
“我们走了。”
“岐国事务繁忙,我就不送二老了。”
“好。”
岐王李沁儿好奇的拿起葫芦,倒出一枚丹药后捂着嘴巴。
“天师丹!这。”
她把这丹药收起来,龙虎山天师丹,传闻只有历代天师才可以炼制的丹药,服用后可增长真气修炼,是难求的宝物。
这天下,吃过天师丹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张玄陵也不会轻易送人,也只给过武当山冲虚真人,许幻,张子凡和林远,如今,又给了她李沁儿。
看来,张玄陵是真的认可了她,真的把她当儿媳妇了。
“林远,你的义父义母真的很关心你,可,王兄,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呢。”
…
通文馆,李嗣源跪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紧贴地面,不敢直视前方轮椅上的身影。李克用背对着他,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每一声响都像敲在李嗣源心头。
“你为了那《五雷天心诀》,竟然对老十二动手。”
李克用的声音不紧不慢,
“还有之前,老九老十私自去汴梁救人。”
李嗣源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义父,孩儿知错。”
“老九,我已经处罚了。”
轮椅缓缓转过来,李克用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你自己说,我该怎么罚你。”
温度仿佛骤降。李嗣源浑身颤抖,他太了解这位义父了,晋王可以容忍无能,可以容忍失败,唯独不能容忍不忠,尤其是,没有命令私下行动。
“孩儿,愿意交出通文馆圣主的位置。”
李嗣源咬牙掏出那枚漆黑的圣主令,双手奉上,
“还请义父开恩。”
李克用接过令牌,在掌心掂了掂,突然呵呵一笑:
“嗣源啊,要不你去汴梁,帮帮老二。”
李嗣源瞳孔骤缩。他和李存勖向来势同水火,若去了汴梁,那个宠爱戏子的义弟绝对会趁机,杀了他。
“是。”
他强压恐惧,恭敬应道。
待李嗣源离开,戴着青铜面具的女子款步而出,身姿婀娜却带着森然杀气。
“义父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回了通文馆,可喜可贺。”
她的声音如冰水滴落,面具下的眼睛毫无温度。
李克用摩挲着圣主令:
“李嗣源此子所图甚大,野心勃勃。”
他抬眼看向女子,
“殇,该出动了。”
女子单膝跪地,面具反射着冷光:
“孩儿定不会让他活着到汴梁。”
“做得干净些。”
李克用摆摆手,
“本王,不愿让天下人得知,刺杀自己的义子。”
李存忍的摘下面具,那张还算俊俏的脸上满是伤疤,声音幽幽传来:
“李存勇功力薄弱,本就没有威胁。倒是李存孝,需不需要。”
“不必。”
李克用咳嗽两声,
“老十向来忠心,行军打仗又很勇猛,本王,要留着他。”
这里重归寂静。李克用转动轮椅来到窗前,望着汴梁方向,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棋盘已经摆好,棋子各就各位。而他,永远是那个掌控全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