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手一片光滑！
是前所未有的、陌生又奇异的触感！
下巴、脸颊、脖颈…那些覆盖了多年、早已成为他一部分的坚硬毛发，消失得无影无踪！指腹触碰到的，是紧实、光滑、轮廓分明的皮肤！
他猛地转头，看向旁边石桌上，沐颜汐刚才顺手放下的一个用来盛水的铜盆。
水面微晃，清晰地倒映出一张脸。
剑眉斜飞入鬓，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刃，带着凛然的英气。
眉骨立体，鼻梁高挺如削，线条刚毅冷硬。
嘴唇的轮廓清晰而薄，抿成一条略显冷峻的直线。
下颌的线条干净利落，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
那双总是沉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因为震惊和陌生感而微微睁大，褪去了被胡须遮掩时的沧桑沉郁，清晰地显露出其下锐利如鹰隼的本质。
铜盆水影晃动，映出的是一张年轻、英俊、充满力量感和男性魅力的脸庞！
与他之前那副“沧桑大叔”的形象判若两人！
楚无妄看着水中的倒影，自己也愣住了。
这是他？那个被络腮胡遮掩了多年的…自己？
一股陌生的热意，不受控制地、瞬间从脖子根一路烧到了耳尖！
他甚至能感觉到耳廓在发烫！
活了二十三年，他从未被女子如此近距离、如此直白地注视和夸赞过容貌！
更何况，对方还是…沐颜汐！
沐颜汐却还在啧啧称奇，绕着他走了半圈，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目光最后落在了他那头因为常年疏于打理、只是随意束在脑后、显得有些毛躁杂乱的头发上。
“不行不行，”她摇着头，像是艺术家对一件半成品的不满，“这头发配不上这张脸了！暴殄天物！太暴殄天物了！”
楚无妄心头警铃大作！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他下意识地就想站起来：“沐姑娘，不必…”
“坐下！”沐颜汐却像没听见，或者说选择性忽略了他的拒绝。
她此刻完全沉浸在“改造”的成就感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兴奋，直接按着他的肩膀把他重新按回了藤椅上。
楚无妄身体一僵，想反抗的念头在触及她眼中那纯粹的、不掺杂质的热情时，再次溃不成军。
他看着她转身又跑回房间，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造型同样奇特、闪着寒光的剪刀。
“头稍微低一点。”沐颜汐的声音带着点指挥的意味。
楚无妄看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剪刀，再想想刚才那冰凉的剃刀…他认命般地、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壮，低下了他那颗在江湖上价值千金、无数人想取走的头颅。
算了。
他闭上眼，任由自己彻底放松（或者说放弃抵抗）地靠在椅背上。
温热的指尖偶尔拂过他的耳廓或后颈，带来细微的痒意和战栗。
剪刀冰凉的刃口贴着头皮，发出“咔嚓”、“咔嚓”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一缕缕散乱、毛躁、过长的发丝，无声地飘落在地。
楚无妄闭着眼，感受着那微凉的剪刀在发间穿梭的触感，感受着沐颜汐偶尔调整他头部角度时轻柔的力道，感受着她近在咫尺、带着淡淡馨香的呼吸…
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和抗拒，不知何时，竟悄然散去，化作一片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纵容。
他今天好像着了魔。
从答应剃胡子开始，就一步步踏入了这个“陷阱”，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随她吧。
只要她开心。
就当是…全了她的救命之恩。
嗯…救命之恩，当以…脸相报？
或者…头发相报？
楚无妄闭着眼，脑子里闪过这个荒谬又无奈的念头，嘴角几不可察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温热的清水从头顶浇下，冲散了残留的、带着清冽薄荷香气的剃须膏味道，也冲掉了修剪头发后残留的细碎发茬。
楚无妄站在沐颜汐特意指给他的、平日里堆放杂物的空房里，用木瓢舀着桶里的清水，一遍遍冲洗着自己。
水流滑过光洁的下颌，脖颈，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又奇异的清爽感。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脸颊和下巴。
光滑的，紧绷的，带着皮肤本身的温热。
那层跟随了他多年、如同盔甲般的浓密胡须彻底消失了。
指腹下清晰的骨骼轮廓，让他感到一丝微妙的无所适从，仿佛脱去了一层熟悉的伪装，将最真实的自己暴露在了空气里。
他拿起搭在木桶边缘、沐颜汐让陈五送来的崭新布巾，用力擦拭着身体。
水珠顺着肌肉贲张的胸膛和脊背滚落。
擦干后，他拿起放在一旁矮凳上的那套崭新衣物。
玄色的料子，入手厚实而柔韧，带着新布特有的挺括感。
不是世家公子偏爱的宽袍大袖，也不是江湖人惯穿的粗布短打。
样式简洁利落，窄袖束腰，衣襟和袖口用同色系的深灰丝线绣着细密而低调的云纹。
裤子亦是玄色，裤腿收束，便于行动。
还有一条同色的、带有银质方形扣环的腰带。
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有人专门为他买的新衣。
他常年漂泊，风餐露宿，衣裳破了烂了，要么自己草草缝补，要么随意找家成衣铺子买最便宜的粗布短褐换上。
这等上好的料子，这等合身的剪裁，这等…带着某种难以言喻心意的物件，是他从未奢望过，也从未想过要去拥有的。
指尖抚过冰凉的、带着精细纹路的银质腰带扣环，楚无妄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丝细微的酸胀。
他沉默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将那套衣物一件件穿上身。
布料贴合着身躯，包裹感恰到好处，既不会紧绷束缚动作，又完美地勾勒出他常年习武锻炼出的、宽肩窄腰的挺拔线条。
玄色深沉，衬得他刚剃去胡须、显露出原本凌厉轮廓的脸庞愈发冷峻，也压下了他眼底因陌生感而带起的些许局促，平添几分沉稳内敛的锋芒。
只是…腰带。
那结构精巧的银扣环，显然超出了他“一根布带打结固定”的认知范畴。
他皱着眉，尝试了几次，不是扣不上，就是系歪了，最终手忙脚乱地把两端的皮带胡乱绞在了一起，弄成了一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