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白色的通熊猫小汔车“晴天”灵活地穿梭在熟悉又多了些新颜的胡同里,最终稳稳地停在了95号四合院那扇承载了无数岁月痕迹的朱漆大门前。正值周日,院里的人声比往日更稠密几分。洗衣服的哗啦水声、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唱腔、还有各家灶间隐约传出的炝锅声响,混合着胡同里特有的煤烟与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何雨柱刚把雨水抱下车,小丫头就挣脱他的手,像只飞出笼子的小鸟,拉着同样兴奋的娄晓娥,蹦蹦跳跳地就往院门里冲。
“慢点儿!别摔着!”何雨柱在后面扬声叮嘱,手里提着点心盒子和大罐蜂蜜,脸上是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两个穿着崭新漂亮小裙子的小姑娘一出现在前院,立刻成了全院的焦点。
“哟!这是……雨水回来啦?”正在门口水龙头下吭哧吭哧搓洗着大件被单的三大妈阎杨氏,最先抬起头,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蹭了几下,惊讶地打量,“哎呦喂,瞧瞧这小模样,俊得哟!都快认不出来了!这裙子真好看!啧啧……”她的目光落在雨水和晓娥精致讲究的衣裙上,满是艳羡和惊奇。娄晓娥身上那条淡粉色的连衣裙,在阳光下仿佛笼着一层柔光。
“三大妈好!”雨水还记得这个总是唠叨但心眼不坏的院里长辈。
“三大妈好!”娄晓娥也跟着雨水清脆地叫人。
“哎!好好!雨水丫头懂事了!”三大妈乐呵呵地应着。
何雨柱提着东西随后走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三大妈,忙着呢。”
阎埠贵正侍弄着他窗台下那几盆宝贝疙瘩似的花草,耳朵却早竖起来听着动静。此刻他直起身,推了推滑到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小眼睛精光四射,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院门口那辆线条圆润、颜色鲜亮、与整个胡同灰扑扑基调格格不入的“晴天”。
“柱子回来啦!”阎埠贵立刻放下手里的破搪瓷喷壶,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堆起热络的笑,目光却像粘了胶水似的牢牢粘在“晴天”车上,“这是……这是你的新车?”他的声音带着极力掩饰的激动和难以置信,手指无意识地搓动着,仿佛在计算着什么天文数字。“这车……看着可真……真精神!得花不老少吧?”他试探着问道,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轧钢厂工资、何雨柱的级别……怎么也对不上号!
何雨柱只是淡淡一笑,随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几颗包装精美的水果硬糖,递给闻声跑过来的几个前院小孩:“嗯,给雨水买了个代步的小玩意儿。来,拿着吃糖。”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买的不是一辆价值不菲的进口小车,而是一辆普通的二八自行车。阎埠贵看着他随随便便就从口袋里掏出那明显是进口货的糖果,眼里的探究和震惊更深了。
穿过垂花门进入中院,这里更是热闹的中心。水池边上,几个妇女一边洗菜一边高声拉着家常;易中海家门口,挺着明显凸起肚子的易大妈(易杨氏)小心翼翼地坐在小马扎上,正晒着太阳缝补一件小衣服,脸上带着即将为人母的宁静光辉。贾张氏则阴沉着脸坐在自家门槛上,手里用力地拿着仿佛永远纳不完的鞋底,嘴里发出不满的“啧啧”声。棒梗和小当在院里追逐打闹,槐花则吮着手指站在奶奶身后,好奇地看着走进来的光鲜亮丽的一行人。
“一大妈!”雨水看到易大妈,甜甜地喊了一声,拉着晓娥跑过去。
“哎哟!雨水!”易大妈惊喜地抬起头,放下手里的针线,脸上立刻绽开温暖的笑容。她扶着腰,有些笨拙地想要站起来,“快让一大妈看看!长高了,也胖乎了!这小脸儿红扑扑的,在外面过得可好?”她拉着雨水的手,又看看旁边穿着同样漂亮的娄晓娥,“晓娥丫头也长成大姑娘样了!真俊!”
“一大妈,您快坐着。”何雨柱连忙上前阻止她起身,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语气真诚,“您身子重,可别累着。这是双喜临门,恭喜您和一大爷了!” 易中海闻声也从屋里出来,脸上带着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对何雨柱点点头:“柱子回来了。老太太念叨雨水好几天了,快去看看她吧。” 他看着何雨柱如今的气度和举止,再想想当初院里的那个愣小子,心中感慨万千。
贾东旭从屋里踱出来,倚着门框,眼神复杂地打量着何雨柱和他身后的新车。“行啊柱子,鸟枪换炮了。”他扯了扯嘴角,语气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别的,目光尤其在何雨柱那身剪裁合体、料子挺括的新外套上打了个转。
“柱子哥回来啦?稀客啊!”一个略带油滑的声音从通往后院的月亮门那边传来。只见许大茂晃悠着走过来,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上挂着招牌式的、让人不太舒服的笑容。你这摇身一变,成大老板了?这车停咱们院门口,不怕遭贼啊?”他话里话外那股子酸溜溜的劲儿和若有若无的挑拨,院里人都听得出来。
何雨柱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把手里的点心盒和蜂蜜罐换了个手,淡淡地回了一句:“劳你费心。”便不再理会许大茂,只低头对雨水和娄晓娥说:“走,咱们先去看老太太,她等急了。” 雨水早已迫不及待,拉着晓娥的手就往后面跑:“老太太!老太太!雨水回来看你啦!”
许大茂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看着何雨柱挺拔的背影和那辆刺眼的奶白色小车,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阴鸷了几分,低声嘟囔了一句:“装什么大瓣蒜!”悻悻地转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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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清脆又急切的呼唤像一阵欢快的风,瞬间就吹进了后院那座熟悉的、安静的屋子。
“哎——哟——!是我的小雨水回来啦?!” 一个惊喜交加、带着浓浓京腔儿化音的苍老声音立刻从里面传了出来,那声音里蕴含的喜悦和期待,几乎要化作实质溢出来。
几乎是同时,那扇糊着素净窗纸的房门被从里面推开。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太太,扶着门框站在门槛里。她穿着干净的深蓝色棉布褂子,背微微佝偻着,但那双阅尽沧桑的老眼此刻却亮得惊人,像两盏骤然点亮的灯,急切地在院子里搜寻着。
“老太太!”雨水像只归巢的小燕子,松开晓娥的手,几乎是扑了过去,一头扎进老太太张开的、并不宽阔却异常温暖的怀里。她紧紧抱住老太太瘦弱的腰,小脸埋在那带着阳光味道和淡淡檀香气息的棉布衣裳里,深深吸了口气,“老太太,雨水好想你!”
“哎哟!我的小心肝儿!肉疙瘩!可想死奶奶喽!”老太太的声音哽咽了,枯瘦却有力的手一下下地、无比珍重地抚摸着雨水柔顺的头发,又捧起她的小脸,浑浊的老眼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眼角的皱纹因为激动都舒展开不少,“让奶奶好好瞧瞧……嗯,胖了!脸蛋儿也红润了!小辫儿扎得真精神!这新裙子……真好看!像个城里真正的小小姐了!在外面没受委屈吧?”她粗糙温暖的指腹轻轻刮过雨水娇嫩的脸颊,那份疼惜几乎要满溢出来。
娄晓娥站在旁边,看着这动人的一幕,有点不好意思打扰,小声地叫了一句:“老太太好。”
“晓娥丫头也来啦?好好好!都进来!快进来!柱子呢?”老太太一手拉着雨水,另一只手也招呼着娄晓娥,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得像朵舒展的菊。
“老太太,我在这儿呢。”何雨柱提着东西,迈步走进屋里。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屋内熟悉的陈设:那张老旧的八仙桌,擦得锃亮;墙角的躺椅上铺着干净的褥子;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和老人特有的、温暖安稳的气息。他把手里的点心盒和蜂蜜罐放在桌上,“给您带了点心和蜂蜜,雨水念叨着您爱吃甜的。”
“好!好!我这老婆子有口福!”老太太的目光落在何雨柱身上,那眼神里的满意和欣慰更深了,“柱子啊,你也……不一样了。像个能撑起一片天的男子汉了。雨水跟着你,享福了!老太太心里这块石头啊,总算是落了地。”她拉着雨水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挨着她坐在那张铺着厚垫子的藤榻上,手就一直没舍得松开雨水的小手。
雨水依偎在老太太身边,瞬间打开了话匣子,叽叽喳喳像只欢快的小雀儿:“老太太!我跟您说哦,哥哥给我买了个可大可大的房子!有好多好多房间!院子里还有石榴树呢!”
“是吗?那敢情好!石榴树好,多子多福!”老太太笑眯眯地听着。
“柱子哥还给我买了新车子!就在外面!叫‘晴天’,粉白色的,可漂亮啦!像大熊猫!”雨水兴奋地比划着。
“哎哟,车都坐上啦?我的小雨水真是有福气!”
“柱子哥昨天带我们去好大好大的商场!里面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裙子!晓娥姐和我都穿了公主裙!还会转圈发光呢!”雨水手舞足蹈地描述着,小脸因为激动泛着红光,“柱子哥给我们买了一大堆!还有好多好多玩具!有这么大的娃娃!会眨眼睛!还有能转圈圈放音乐的木马!还有……”她掰着小指头,恨不得把所有的喜悦一股脑儿都倒给最亲的老太太听。
老太太听着,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时不时摸摸雨水的头,嘴里不住地应和着:“好!好!真好!柱子疼咱们小雨水,奶奶听着就高兴!” 她看着雨水眉飞色舞、无忧无虑的样子,每一根舒展的皱纹里都流淌着纯粹的快乐和安心。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模样。
何雨柱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这一老一少亲昵地说笑,雨水清脆的童音和老太太慈祥的回应填满了整个小屋。他提起暖壶,给老太太桌上那个用了多年、磕碰掉不少瓷的搪瓷缸里续上热水,又默默找出老太太珍藏的、平时舍不得多放的茉莉花茶叶,捏了一小撮放进水里。氤氲的茶香混合着点心的甜香,弥漫在温暖的空气里。他看着老太太枯瘦的手紧紧握着雨水白嫩的小手,听着雨水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新家”、新车和新裙子,目光落在老太太被岁月深刻雕琢却洋溢着满足笑容的脸上,心底深处那块最柔软的角落被轻轻触动。他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唇角却悄然勾起一个极淡、极温和的弧度。这一刻,那些外面的喧嚣、邻居的探询、甚至娄家的暗涌,似乎都被这间小屋的暖意暂时隔绝了。
阳光透过窗户,将三人的身影温柔地笼罩其中,勾勒出一幅名为“家”的宁静画卷。雨水依偎在老太太身边,像一棵终于回到沃土的小苗,尽情舒展着枝叶,汲取着阳光雨露般的慈爱。何雨柱的身影笼罩在光晕里,沉默如山脊,稳稳地矗立在这片宁静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