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肥圆怎么也想不到,他只是开了个会的功夫,转头就发现,自己跑不掉了。
十四师团指挥部内,一份刚刚送达的紧急侦察报告,被参谋长佐野忠义颤抖着递到了土肥原贤二面前。
“师团长阁下,急报!支那军一部,以坦克为先导,已从我师团与第二十师团结合部快速穿插而过,其先头部队……已出现在我军侧后方的李家洼、王家庄一线!我们的退路……被切断了!”
“纳尼?!”土肥原贤二一把夺过电报,眼球瞬间布满血丝。
他飞快地扫过上面的文字,脸上的肌肉因极度愤怒和难以置信而剧烈扭曲起来。
“八嘎!八嘎呀路!!!”
他猛地将电报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尤不解气,一脚踹翻了眼前的行军桌,桌上的地图、文件、茶杯哗啦啦散落一地。
指挥部内所有军官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混蛋!废物!”土肥原唾沫横飞地咆哮着,“就开了个会的功夫!就一会儿!这帮支那人难道是插了翅膀吗?
为什么他们的动作这么快?!我们的警戒部队都在干什么?睡觉吗?!佐野!你不是说他们至少需要半天才能完成迂回吗?!这才过了多久?!”
他猛地冲到佐野参谋长面前,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骂。
“还有你们!”他血红的眼睛扫过那几个之前反对撤退、要求继续进攻的联队长。
“都是你们!非要争论!非要说什么帝国陆军的荣耀!现在呢?荣耀呢?我们被包围了!被一支我们之前瞧不上的部队包围了!奇耻大辱!这是第十四师团前所未有的耻辱!”
土肥原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暴怒让他暂时失去了平日里的阴鸷和算计,只剩下功亏一篑的气急败坏。
他苦心预见了危险,却因为内部的掣肘而延误了最关键的几个小时,这让他如何不怒?
发泄了好一阵,他才勉强压下几乎要炸裂的怒火:“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步兵第27旅团的旅团长馆余惇少将立刻站出来:“师团长阁下!当务之急是趁敌人立足未稳,包围圈尚未完全巩固,集中所有力量,向后方突围!只要撕开一个口子,我们就能……”
“愚蠢!”参谋长佐野忠义厉声打断了他,“馆余君,你没看报告吗?穿插的是敌人的装甲部队!
我们现在缺乏有效的反坦克武器,仓促突围,在开阔地带遭遇敌军坦克群,后果是什么?你想让帝国的两万勇士,变成两万只任由敌人钢铁怪兽屠杀的羔羊吗?!”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让主张突围的人瞬间冷静下来,想起了白天十九师团阵地被坦克碾压的惨状。
“八嘎!”步兵第50联队联队长远山登大佐一拳捶在桌上,咬牙切齿地骂道,“军工厂的那帮马鹿!备战了这么久,为什么不能给我们配备足够的反坦克炮!难道要让我们用血肉之躯去对抗钢铁吗?!”
这里不少将官都知道,国内的钢铁早就已经用光了。
宝贵的资源也优先供应给了重型榴弹炮及其炮弹,像反坦克炮这种非战略级的武器,自然只能靠边站。
但这个时候再给属下解释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指挥部顿时陷入一片绝望的沉默。
突围,风险极大,很可能在野外被装甲部队击溃。
死守?又能守到几时?
争论和权衡持续了许久,最终,一个眼下唯一可行的方案浮出水面。
土肥原贤二疲惫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命令各部,停止一切撤退准备,就地转入防御!依托现有工事,构筑环形防御阵地,固守待援!”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给部下打气,加重了语气:“第十九师团虽遭重创,但尚未完全覆灭!第二十师团仍在坚持!敌人用于包围我们的兵力绝不会太多!
他们想吃掉我们第十四师团,胃口还差得远!只要我们坚持住,方面军司令部绝不会坐视不理,援军一定会到来!”
这道命令,迅速传达到了第十四师团的每一个角落。
曾经野心勃勃想要争抢头功的“宇都宫”师团,此刻只能收缩成一团,祈祷援兵赶快过来解围。
在106师的前沿指挥所里,张怀远叉着腰站在观测口前,望着远处已陷入重围的日军第十四师团方向。
“我不明白,这小鬼子明明已经被包了饺子,怎么就铁了心原地死守?为了防他们狗急跳墙,老子把能想到的阻击预案都准备了个遍,结果倒好,全成了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一旁的参谋长高峰侧过头对副参谋长李驰低声道:“你瞧他那得意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个人包了鬼子一个军的饺子呢。”
李驰笑着说:“《孙子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咱们现在虽无十倍之兵,但火力、机动力、士气皆远胜敌军,师长自然有骄傲的资本。”
高峰转回头,恢复了严谨的神色:“鬼子又不傻。我们手上有成建制的装甲营,有绝对炮火优势。
他们若集中突围,突不突得出去另说,就算侥幸撕开个口子,在野外被我们的坦克和卡车载着步兵追着打,那更是灭顶之灾。
换你做土肥原,你敢在开阔地把两万步兵的后背亮给装甲部队?”
张怀远摩挲着下巴:“如果我是他,在被合围的那一刻,就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援军上。
我会立刻化整为零,多路并进,不计代价地寻找我们包围圈的薄弱点分散突围!
能冲出去一个联队是一个联队,能跑掉一个大队是一个大队。壮士断腕,总好过全军覆没。”
李驰眼睛一亮,击节赞叹:“妙啊!师长此策正中要害!咱们的装甲营就那几十辆车,数量是硬伤。
鬼子若真敢分兵多路,我们这点装甲力量根本无法分身兼顾,加上包围圈初成,缝隙必然存在。如此一来,恐怕真能让至少一半的鬼子溜出去。”
“你们说得倒是轻巧,”高峰泼了盆冷水,“分兵突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风险极大。
这意味着要放弃大部分重装备,意味着指挥体系可能彻底瓦解,这不是一般指挥官能有魄力下定的决心。
反过来看,这两万鬼子聚在一起死守,就是个难啃的刺猬;可一旦分散开来,那就是一群失了魂的兔子,除了跑得快,对我们再无半点威胁。”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张怀远摆了摆手,脸上兴奋的神色渐渐收敛。
“刚接到炮兵团汇报,连续高强度炮击,炮手们都已经疲惫不堪,弹药也需要时间补充。想在今天天黑前彻底解决掉第十四师团,是不可能了。”
他深吸一口气:“参谋长,给各部队下达命令:就地转入防御,加紧构筑和完善工事,严防敌军夜间突围!今夜所有单位提高戒备等级至最高。围歼第十四师团的总攻,明日一早开始!”
短短的一天时间,战场局势突变,日军一个甲种师团陷入敌人的包围之中,整个日军高层都开始焦头烂额了。
作为当事人的西尾寿造根本顾不得惊慌,他第一时间询问的第十九和第二十师团的情况,得到的回复是,自顾不暇,暂时抽不出援兵。
于是又把主意打在了第十七和第十八两个师团身上,按行程来说,他们还有两天就能抵达战场了。
于是立刻给这两个师团发去了一份紧急电文,电文中先是询问了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并下达了加速进军的命令。
电文还附带有第十四师团被包围的战场形势,以及济南警备师的军力评估报告,以此来加强战场的紧迫性。
等发完电报之后,西尾寿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想着,就算土肥圆这家伙再怎么废柴,第十四师团现在也还有两万人,两天的时间总该能撑得到吧!
西尾寿造接到第十七、十八师团回电时,初看之下,心头猛地一松,甚至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惊喜!
“过了莱州?只有一日路程?太好了!真是天佑皇军!”
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仿佛已经看到了援军抵达,里应外合击溃济南警备师的美好前景。
有了这支生力军,不仅第十四师团之围可解,甚至可能扭转整个战局!
然而,这股惊喜仅仅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十秒钟。
作为一名高级指挥官,基本的逻辑和常识迅速回归。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眉头重新紧紧锁起。
“等等……按照原定计划和正常的行军速度,他们此刻应该才刚刚离开莱阳不久才对……怎么会这么快就过了莱州?”
一个让他脊背发凉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他们……是提前出发的!而且至少提前了一天!”
其实他想错了,人家足足提前了三天,为了不暴露,才放慢了行军速度。
几万人的部队,如同郊游一般,三天走了几十公里路。
“八嘎呀路!!!”西尾寿造猛地将电文拍在桌上。
“第十七师团!第十八师团!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行动,瞒报军情!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军纪?!还有没有我这个军司令官?!”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嘴里唾沫横飞:
“无组织!无纪律!为了抢功,连基本的作战程序都敢违背!是谁给他们的权力提前开拔?!是广野太吉和久纳诚一这两个混蛋吗?!他们想干什么?想把第一军当成他们晋升的踏脚石吗?!”
“他们明知道我军的整体部署,却为了抢先抵达战场,独占功劳,竟然隐瞒不报!直到瞒不住了,才用既成事实来回复我!混蛋!马鹿!一群自私自利的蠢货!”
他越骂越气,胸口剧烈起伏。
这些师团长们,从之前的阳奉阴违,到现在公然擅自行动,简直是在把他这个军长当成泥塑的菩萨!
“司令官阁下,请息怒……”一个参谋试图劝解。
“息怒?你让我怎么息怒!”西尾寿造猛地转身,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名参谋,“我现在恨不得立刻撤了他们的职!把他们送上军事法庭!”
但他心里清楚,此刻大战当前,他不可能临阵换将,更不能真的处置这两个手握重兵的师团长。
这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只能硬生生憋在心里,让他几乎要爆炸。
“给第十七、十八师团回电!‘知悉你部已抵近战场,甚好。兹命令你部,务必于明日正午前,抵达指定位置,向包围第十四师团之敌侧翼发起果断攻击,不得有误!若有延误,军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