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把录音笔往桌上一放,金属壳子撞玻璃发出脆响。
“老陈,财务总监的位置坐腻了就直说,别拿苏家的钱喂外人。”
陈白帆嘴角抽了抽,汗珠顺着鬓角滑进领口。
他想说点什么,嗓子却像被空调冷风冻住,只挤出干咳。
苏晴雪没看陈白帆,她盯着林风侧脸——那道线条干净得像刀背,带着点薄茧的指节在桌面轻敲,节奏和她心跳一样乱。
她忽然想起父亲躺在监护室的样子,氧气面罩白雾忽浓忽淡,像随时会断的线。
“林总,我……”陈白帆终于找回声音,尾音却劈叉。
“你什么?”林风抬眼,黑眸里没什么怒火,只有看报表时的冷静,“你想说罗斯柴尔德给的价更高?还是想说苏氏气数已尽?”
陈白帆肩膀一垮,西装肩线塌下去,整个人瞬间老了十岁。
他掏出U盘放在桌沿,动作慢得像放下炸药引线。
“里面是所有转账记录,还有……”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还有苏二爷的签字。”
苏晴雪指尖一紧,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
苏振南——她二叔,董事会里最温和的长辈,每年年会都会给她带瑞士巧克力。
她胃里忽然翻上一股苦水,比黑巧还涩。
林风把U盘推回陈白帆面前:“拿给董事会,当面念。”
会议室门被推开,法务部经理探头:“人齐了,可以开始。”
长桌两侧坐满股东,空气里混着咖啡和薄荷烟味。
苏振南坐在末端,手里转着一支钢笔,笔帽银光闪得刺眼。
他朝苏晴雪点头,笑得像往常般慈祥。
陈白帆走到投影前,手抖得连遥控器都拿不稳。
ppt第一页跳出——瑞士银行账户截图,收款人姓名赫然写着“Su Zhennan”。
会议室瞬间安静,连空调出风声都清晰。
苏振南的钢笔停了,他看向陈白帆,目光像钝刀:“老陈,老年痴呆提前了?”
陈白帆没接话,他点开录音。
电流沙沙两声,接着是苏振南低沉的嗓音——
“……罗斯柴尔德要的是控股权,不是命。晴雪那丫头太倔,得让她摔一跤才知道疼……”
股东席爆出低低的惊呼。
苏晴雪背脊挺得笔直,她听见自己心跳咚咚撞耳膜,却奇异地冷静。
她想起林风昨晚说的话——
“证据摆出来,别给留换气口。”
苏振南忽然笑出声,像是听了个拙劣的笑话。
他起身,双手撑桌,目光扫过众人:“录音能合成,转账记录能p。你们信?”
林风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所有窃窃私语:“那瑞士信贷总部发来的原始流水,也是p的?”
投影切换,邮件水印带着蓝色防伪码。
苏振南脸色终于裂了缝,嘴角抽搐两下,像被抽掉脊梁的猫,缓缓坐回椅子。
投票很快结束,全票通过罢免苏振南副董事长职务。
保安进门时,苏振南看向苏晴雪,眼神复杂:“晴雪,你选了个狠角色。”
苏晴雪没应声,她看向林风——男人正低头整理文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浅影,像没听见。
她忽然觉得,那道影子比任何豪言都踏实。
散会已是傍晚,落地窗外晚霞烧得通红。
苏晴雪站在玻璃前,城市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有人在黑布上撒碎钻。
林风递给她一杯温水:“接下来是医院。”
苏晴雪接过,指尖碰到他虎口薄茧,微糙的触感让她心安。
她低声道:“谢谢。”
林风没回“不客气”,只伸手替她按了电梯下行键。
动作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
电梯里信号微弱,手机震动却顽强。
苏晴雪瞥见屏幕——“特护病房”,她心口一紧。
电梯门滑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走廊白炽灯冷得渗人,脚步声在瓷砖上撞出回音。
监护室门口,医生正摘口罩,脸色比灯光还白:“苏小姐,令尊刚醒,但……”他顿了顿,“他提到系统碎片,我们不敢细问。”
苏晴雪指尖发凉,林风的手忽然覆上她肩,掌心温度透过薄薄雪纺渗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
苏振雄躺在一片白里,呼吸机面罩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浑浊却亮得异常的眼睛。
他看见女儿,嘴唇动了动,氧气面罩白雾急促。
苏晴雪俯身,听见气若游丝的两个字:“碎片……”
她心头一跳,余光瞥见林风——男人站在床尾,目光落在监护仪上,像在研究心电图折线,却又像透过那些跳动的绿点看更远的什么。
苏振雄的手忽然抬起,枝般的手指在空中虚抓,指节颤抖。
苏晴雪握住,那只手冰凉,却固执地往她掌心塞了什么东西——
一枚指甲盖大的金属片,边缘不规则,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像电路又像古篆。
苏晴雪瞳孔骤缩,她认得——和系统界面里跳动的金色符文一模一样。
林风伸手,指尖从她掌心掠过,金属片落入他指缝。
他摩挲两下,抬眼对上苏振雄的视线。
老人眼里有哀求,也有警告。
呼吸机白雾急促,像风箱漏气的破帆。
林风点头,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我会保管。”
苏振雄的肩膀忽然松了,像被抽掉最后一根骨头,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看向女儿,嘴唇蠕动,没发出声音,苏晴雪却看懂了——
“小心……二叔……”
心电监护仪忽然长鸣,绿线拉成笔直的刺。
医生护士冲进来,白影晃动,像一场无声的雪崩。
苏晴雪被挤到墙角,背脊撞在冰冷墙面。
她看见林风站在人群外,指缝间那枚金属片闪着微光,像黑夜里唯一的星。
十分钟后,医生摘下听诊器,声音平静得残忍:“节哀。”
苏晴雪没哭,她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像有千万只蜜蜂在颅内振翅。
她看向林风,男人正低头把金属片放进西装内袋,动作轻得像怕惊扰谁。
他抬眼,目光穿过混乱人群,稳稳落在她脸上:“走,回家。”
苏晴雪点头,脚跟发软,却一步没停。
她忽然明白,从今天起,她真的只有他了。
电梯下行,数字跳动,红色光斑映在金属壁上,像血。
苏晴雪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那是……系统碎片?”
林风“嗯”了一声,没解释,只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
指尖擦过她耳廓,带着烟草和薄荷味。
电梯门开,夜风裹着秋凉扑进来。
医院门口路灯昏黄,飞虫围着光晕打转,像一群扑火的赌徒。
林风拉开副驾车门,苏晴雪却没动。
她抬头,看向住院部某一扇窗——那里刚熄了灯,黑得突兀。
“我爸最后那句话,”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是让我小心二叔,还是小心……系统?”
林风没立即回答,他手搭在车门顶,指节被路灯映得发白。
半晌,他开口:“不管是谁,我挡前面。”
苏晴雪忽然伸手,抓住他袖口,指尖攥得发白。
她没哭,也没道谢,只是那么抓着,像抓住一根浮木。
林风任她抓着,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屏幕亮起——
系统界面浮现,金色符文跳动,比往常急促。
一行小字浮现:
【检测到同源碎片,是否立即融合?】
林风拇指悬在“石”上方,却迟迟按下去。
他抬眼,看向远处夜空——那里云层翻涌,像有巨兽在墨里翻身。
他忽然想起流放星上创造者消散前的警告——
“系统不是礼物,是火种……也是枷锁。”
夜风掠过,吹乱苏晴雪鬓发,也吹得那行小字微微晃动。
林风最终收回手机,屏幕暗下去,像阖上的眼。
他拉开车门,声音低而稳:“先回家,碎片的事,明天再说。”
苏晴雪松了手,坐进副驾。
车门关合,隔绝了外头的风,也隔绝了那些尚未落地的雷。
车尾灯融入车流,像两粒红豆滚进黑潮。
没人注意到,医院楼顶,一道人影立在护栏后,手机屏亮着冷光——
屏幕里,正是那枚金属片的放大图,纹路清晰,像一张咧开的嘴。
人影低笑一声,声音被夜风撕碎:“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