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妈妈”两个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林微漾刚刚被幸福充盈的内心。那欢欣的余温尚未散去，寒意却已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颤抖，铃声在寂静的电梯轿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母亲很少在这个时间点给她打电话。通常只有在月底，提醒她生活费已转账，或者有不得不说的“重要事情”时，才会如此突兀地联系她。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空无一人的走廊展现在眼前。林微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按下了接听键。
“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微漾？”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周岚的声音，语调比平时略高，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柔和，这反而让林微漾更加警惕，“睡了吗？”
“还没，刚回宿舍。”林微漾走出电梯，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周岚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就是……你爸爸前几天出差，路过你们学校那边，跟一个老朋友吃了顿饭。听他提起，说好像在校园论坛上，看到一些关于你的……不太好的议论？”
林微漾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消息竟然传得这么快，连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都知道了？沈言父亲的手笔？还是别有渠道？
她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嗯，是有些无聊的谣言，已经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周岚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怀疑和一丝不满，“怎么处理的？微漾，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女孩子在外面要谨言慎行，要注意影响！你爸爸看到那些话，气得晚饭都没吃好！我们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学，不是让你去惹是生非、谈些不着边际的恋爱的！”
又是这样。不问缘由，不分青红皂白，先是一顶“惹是生非”的帽子扣下来。“不着边际的恋爱”？林微漾心里涌起一股熟悉的酸涩和无力感。
“妈，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有人故意造谣，我是受害者。学校已经介入处理了。”她试图解释，声音里带着疲惫。
“受害者？一个巴掌拍不响！”周岚的声音严厉起来，“你要是行得正坐得直，别人怎么会偏偏盯上你？那个男生是怎么回事？论坛上说得有鼻子有眼，叫什么……陆司辰？物理系的？家里什么背景？你了解清楚了吗？别被人家的花言巧语或者一点小恩小惠就给骗了！”
连陆司辰的名字都知道了。林微漾感到一阵窒息。父母关注的焦点，永远不是她受了什么委屈，是否需要安慰，而是她的行为是否“出格”，是否会影响他们心目中的“正轨”，以及对方是否具备他们认可的“价值”。
“妈，他不是那样的人。这件事很复杂，电话里说不清楚。”林微漾闭上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我很累，想休息了。”
“累了？你现在知道累了？早干什么去了？”周岚显然不满意她的回避，语气更加咄咄逼人，“我告诉你林微漾，大学期间谈恋爱我们不反对，但前提是不能影响学业，对方也必须是我们认可的、正经家庭的孩子！你这个什么陆司辰，我们不同意！你赶紧跟他断了联系，安心读你的书！”
“凭什么？”积压的委屈和今晚刚刚建立的勇气，让林微漾第一次在电话里顶撞了母亲，“你们根本不了解他，也不了解发生了什么！凭什么一句话就否定一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周岚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凭什么？就凭我是你妈！就凭我们为你付出的一切！林微漾，你别忘了你能在京州大学安心读书，是靠谁！这件事没得商量！下周末你回家一趟，当面跟我们说清楚！”
下周末？那么急？
“我下周末有……”
“有什么都比不上这件事重要！”周岚直接打断她，“机票我给你订好了，明天发你信息。就这样，早点睡！”
说完，根本不给林微漾再反驳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忙音像冰冷的雨点，敲打在林微漾的心上。她无力地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装着星轨图的文件夹。文件夹坚硬的边角硌着她的手臂，提醒着片刻之前的甜蜜与坚定。
可那甜蜜如此短暂，像偷来的时光。远方的雷声，终究还是滚滚而来，瞬间将她重新拉回冰冷的现实。
泪水无声地滑落，不是因为母亲的责骂，而是因为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不被理解的痛苦。她以为挣脱了论坛的泥沼，战胜了沈言的算计，和陆司辰的关系也迈出了关键一步，前方应该是星辰大海。
却忘了，她的世界，从来不止校园这一方天地。那条名为“家庭”的线，一直牢牢地牵着她，稍有不慎，就会将她拽回原地。
“微漾？你怎么坐在这儿？”苏念的声音带着惊讶从头顶传来。她大概是刚洗漱完，端着盆子，看着坐在地上、泪流满面的林微漾，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学生处那边又……”
林微漾摇了摇头，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抽动。
苏念看到她怀里抱着的文件夹和掉在一旁的手机，瞬间明白了大半。她叹了口气，把林微漾扶起来，搂着她的肩膀往宿舍走：“先回去，回去再说。”
回到宿舍，在苏念的追问下，林微漾哽咽着把母亲的电话内容简单说了一遍。
“靠！他们怎么这样啊！”苏念气得直跺脚，“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你？还逼你分手？这都什么年代了！”
“他们……一直这样。”林微漾擦着眼泪，声音哽咽，“他们只希望我按部就班，不出错，不惹麻烦，将来找一份稳定工作，嫁一个他们觉得‘合适’的人……我的感受，根本不重要。”
“那陆学神知道吗？”
林微漾摇摇头。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通电话就像一盆冷水，把她所有的勇气和喜悦都浇灭了。
“你得告诉他啊！”苏念急切地说，“你们刚刚……这才第一天呢！就要面临这种考验了？而且，我觉得陆学神他……说不定有办法呢？他脑子跟一般人不一样啊！”
林微漾苦笑着摇头。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可以用代码和逻辑对抗论坛的流言，可以用智慧和证据揭露沈言的阴谋，但他要如何应对她父母那套根深蒂固的观念和不容置疑的控制欲？
这完全是另一个维度的难题。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航空公司的短信提醒，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下周五晚上返家的航班信息。母亲的动作真快，丝毫不给她喘息和思考的机会。
她把手机扔到桌上，像扔掉一个烫手的山芋。目光落在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上，星轨图的轮廓在台灯下若隐若现。
【申请永久并轨】
那行字此刻看起来，像一句遥远而奢侈的承诺。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行字，指尖冰凉。
她该怎么办？
顺从父母，放弃这段刚刚确认、充满未知却让她无比心动的感情？她做不到。光是想到要离开陆司辰，心脏就传来清晰的刺痛。
反抗父母？她几乎能预见那将是怎样一场狂风暴雨。断绝经济来源或许还是小事，母亲那套“白养你了”、“不孝”的精神控诉，父亲沉默却失望的眼神……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得住。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获得一份真挚的感情，不仅仅需要两颗心的靠近，还需要斩断那么多捆绑在身上的、无形的线。
就在她心乱如麻，不知所措之际，手机再次震动。
这一次，是陆司辰发来的消息。
【陆司辰】：已安全返回宿舍。星轨图备份文件及数据模型已发送至你邮箱，涉及初始误差分析及并轨稳定性模拟。】
他总是这样，在感情汹涌的时刻，依旧用他最熟悉的方式，进行着严谨的后续操作。
林微漾看着这条消息，眼泪又涌了上来。她颤抖着手指，点开邮箱，下载了那个附件。
附件里除了星轨图的电子版，果然还有一个复杂的程序文件和一些数据分析文档。在密密麻麻的代码和图表最后，有一行单独的注释：
【模型提示：外部引力场干扰为并轨过程常见变量。需共同计算应对策略。】
外部引力场干扰……
他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林微漾盯着那行字，一个念头疯狂地滋生出来。
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