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通州闸口,大运河的咽喉要道。今夜无月,只有零星灯火在河面上摇曳,映照着黑黢黢的漕船轮廓。河水哗哗流淌,掩盖了潜藏在暗处的无数脚步声和甲叶轻微的碰撞声。
张典史亲自带着顺天府最精锐的一队衙役,以及一队骆养性调来的锦衣卫好手,早已埋伏在闸口两侧的货堆、草丛和废弃的棚屋里。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目光死死盯住河面那几艘看似寻常、却已被内线标记的漕船。据报,火药就藏在那几条船的底舱。
林宸没有亲临一线,他坐镇在通州城内临时征用的一处宅院,这里成了此次行动的指挥中枢。骆养性坐镇京城,负责协调对晋商和粮商的同步抓捕。苏明远则紧张地守在林宸身旁,负责传递消息。
时间一点点流逝,子时将至。河面上的水汽带着寒意,浸入骨髓。
“大人,有动静了。”一名负责了望的锦衣卫小旗猫着腰进来禀报,“闸口值班的力夫和闸官,被漕帮的人替换了,都是生面孔。”
林宸眼神一凝:“告诉张典史,按计划行事,放他们进闸,关门打狗!”
命令悄无声息地传递下去。
不久,那几艘标记的漕船缓缓向闸口驶来。船吃水颇深,显然装载了不少货物。船头上站着几个黑影,为首的体格魁梧,正是“混江龙”赵龙王。他警惕地扫视着寂静的河岸,并未发现异常。
船只缓缓驶入闸口。厚重的闸门在绞盘声中缓缓闭合,将这几艘船与后面的船队隔开。
就在闸门即将完全闭合的刹那——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夜空,在闸口上空炸开一团醒目的红光!
这是行动的信号!
“杀!!”
“锦衣卫办案!弃械投降!”
刹那间,原本死寂的闸口两岸,爆发出震天的吼声!无数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黑暗中跃出,火把瞬间点燃,将闸口照得如同白昼!
张典史一马当先,手持钢刀,直扑船头的赵龙王:“赵龙王!尔等阴谋作乱,还不伏法!”
赵龙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他万万没想到如此隐秘的行动竟然早已暴露!但他毕竟是刀头舔血的悍匪,惊骇过后,脸上瞬间涌起一股戾气:“抄家伙!跟他们拼了!”
漕帮悍匪们纷纷抽出藏匿的刀斧,企图负隅顽抗。然而,他们面对的是早有准备、装备精良的官军!锦衣卫的弩箭如同疾风骤雨般覆盖过去,瞬间射倒了七八个企图冲上岸的悍匪。顺天府的衙役则结成战阵,盾牌在前,长枪在后,稳步推进,将试图抵抗的漕帮分子分割包围。
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态势。
赵龙王见势不妙,狂吼一声,竟不顾手下,转身就想跳河逃生。早已盯死他的张典史岂能让他如愿,一个箭步上前,刀光一闪,狠狠劈在赵龙王的小腿上!
“啊!”赵龙王惨叫一声,栽倒在地,被几名衙役死死按住,捆成了粽子。
船上的抵抗迅速被瓦解。官兵们冲上漕船,掀开底舱的盖板,里面赫然堆满了一袋袋的火硝和硫磺!数量之多,令人触目惊心!
“大人!找到了!全是火药原料!”张典史压抑着激动,向后方发出信号。
几乎在通州闸口动手的同时,京城之内,骆养性亲自指挥的抓捕行动也同步展开。
“丰裕号”东主正在家中搂着小妾酣睡,被破门而入的锦衣卫直接从被窝里拖了出来。“泰和行”的后院仓库里,查抄出堆积如山的粮食,账册上清晰记录着来自山西“裕泰昌”的巨额银钱往来。
而位于西城区的“裕泰昌”京城分号,更是抓捕的重点。当锦衣卫冲进去时,分号掌柜正手忙脚乱地焚烧信件,被当场擒获。从其密室中,不仅搜出了与通州漕帮、京城粮商往来的密信,更重要的是,还找到几封用满文写的书信!虽然内容隐晦,但其中提及“京城乱起,大汗兵至”等字样,已然昭然若揭!
证据确凿!晋商“裕泰昌”范家,勾结漕帮,囤积火药,哄抬粮价,其背后,果然有关外后金势力的影子!
消息如同插上翅膀,连夜飞报入宫。
翌日清晨,当通州闸口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京城粮价在官府开仓平粜下开始回落之时,崇祯皇帝在早朝之上,公布了这一惊天大案!
朝堂震动!百官惊骇!
勾结漕帮!囤积火药!操纵粮价!通敌卖国!任何一条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崇祯皇帝龙颜震怒,当朝下旨:
漕帮帮主“混江龙”赵龙王,就地正法,悬首示众!
涉案晋商“裕泰昌”范家,抄没家产,主犯立斩,夷三族!其在朝中的庇护官员,一并下狱论罪!
京城涉案粮商,主犯斩立决,家产充公!
顺天府推官(林宸已升府丞,但此案始于其任推官期间)林宸,明察秋毫,洞悉奸谋,调度有方,平息大患,居功至伟,赏银五百两,赐斗牛服一件,以示殊荣!
圣旨一下,京城内外,人心大快!林宸的声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林青天”之名,不再是市井百姓的称呼,更成为了朝野公认的能臣干吏的象征!
然而,站在朝堂之上,听着皇帝的褒奖和同僚或真或假的祝贺,林宸的心中却并无太多喜悦。
范家虽然伏法,但其与后金勾结的渠道是否完全切断?朝中是否还有他们的同党?后金皇太极此次阴谋失败,下一次又会使出什么手段?
他知道,扳倒一个范家,只是斩断了敌人伸过来的一条触手。真正的风暴,还在遥远的关外酝酿。
脚下的路,依然漫长而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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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卷,林宸将目光投向关外,开始布局应对后金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