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寨的夜晚并不宁静。虫鸣蛙叫,远处山林间偶尔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嗥叫,为这静谧的深山增添了几分原始的神秘与不安。客居的吊脚楼内,油灯如豆,映照着萧景汐凝重的侧脸。
“那面旗帜,还有头人背后的画卷……”她压低声音,对坐在对面的萧景淮道,“绝不会错,那符号与我记忆中的核心标记一致。这白岩寨,一定与我的身世有关!”
萧景淮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眼神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有些幽深难测:“那个祭司桑吉阿嬷,看你的眼神很不寻常。尤其是……你戴上这支玉簪之后。”他的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支凤头玉簪上。
萧景汐下意识地摸了摸玉簪,这是她目前最大的倚仗和线索。
“岩康头人借口商议,将我们留宿,恐怕没安好心。”萧景淮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这寨子,像个张开了口的陷阱,就等着我们往里跳。”
“那又如何?”萧景汐抬眼看他,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畏惧,“既然来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看着她这副倔强又无畏的模样,萧景淮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愉悦的沙哑:“这才像我的阿姐。”他忽然倾身向前,几乎贴上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语气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疯狂,“放心,有我在。谁敢动你,我便屠了这寨子,用他们的血,给你铺路。”
他的话如同淬了毒的蜜糖,既让人恐惧,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力。萧景汐(顾清辞记忆)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却被他更快地握住了手腕。
他的手指灼热有力,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
“你……”萧景汐蹙眉。
“合作者之间,也该有点信任,不是吗?”萧景淮盯着她的眼睛,笑容邪气,“或者说,阿姐是怕了我?”
他在用激将法,也在试探她的底线。
萧景汐与他对视片刻,忽然也笑了,那笑容清浅,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我怕什么?大不了,同归于尽。”
她这话,半真半假。顾清辞的记忆让她对死亡并无太多恐惧,而萧景汐骨子里的悍勇也在此刻显现。
萧景淮闻言,非但不恼,眼底的疯狂与欣赏之色反而更浓。他松开她的手,坐回原位,仿佛刚才那危险的靠近从未发生。
“好,那就看看,这白岩寨,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一夜无话,但暗流汹涌。
次日清晨,岩康头人派人来请,说是已在祭祀谷备下酒宴,请贵客前往,边赏景边商议生意。
“祭祀谷?”萧景淮与萧景汐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是寨子禁地之一,寻常外人根本不得入内。
看来,对方是要图穷匕见了。
两人在寨民“陪同”下,前往位于寨子后山的祭祀谷。山谷入口狭窄,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仅容一人通过,地势险要。谷内却别有洞天,古木参天,中央有一片开阔地,地面以白色巨石铺就,刻满了古老的符文。最引人注目的,是场地中央一个直径约丈许的圆形石池,池壁光滑,隐隐泛着暗红色的光泽,仿佛浸染了无数岁月的血迹——血池!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香烛气息,混合着山谷的湿气,令人心生压抑。
岩康头人和桑吉阿嬷早已等在血池旁,周围还站着数名神色肃穆、气息彪悍的寨中勇士。
“远方来的客人,请入座。”岩康头人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血池旁摆放的几张竹椅。
萧景淮神色自若地坐下,萧景汐紧随其后,目光却迅速扫过整个山谷,将地形和对方人手分布记在心里。
酒过三巡(萧景淮和萧景汐皆以茶代酒,滴酒未沾),岩康头人终于切入正题:“林老板,月华锦乃神女所赐,是我寨圣物。想要长期合作,光有金银还不够,需得经过神女的考验,证明你们是神女认可的、有缘之人。”
来了!
萧景淮放下茶杯,淡淡道:“不知是何考验?”
桑吉阿嬷拄着蛇杖,上前一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萧景汐,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很简单。请这位夫人,将发间玉簪,投入血池之中。若玉簪无恙,便是神女认可。若玉簪损毁……呵呵,那便是亵渎神灵,需以血祭奠!”
她话音一落,周围的勇士立刻握紧了手中的刀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萧景汐发间那支玉簪上!
萧景汐心中剧震!他们果然是冲着玉簪来的!这玉簪是关键!绝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萧景淮猛地站起身,将萧景汐护在身后,眼神冰冷如刀:“若我们不愿接受这无稽的考验呢?”
岩康头人脸色一沉:“那就休怪老夫不讲情面了!这祭祀谷,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随着他一声令下,山谷四周的峭壁上,突然出现了数十名手持弓弩的寨民,冰冷的箭簇对准了谷底的萧景淮二人!与此同时,那几名勇士也拔出腰刀,步步逼近!
他们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看来,是没得谈了。”萧景淮叹了口气,语气却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他缓缓抽出藏在袍内的软剑,剑身薄如蝉翼,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寒光。
“阿姐,怕吗?”他侧头,对身后的萧景汐露出一个近乎癫狂的笑容。
萧景汐看着眼前这绝境,看着身前这个明明身处险境却依旧笑得张扬疯狂的男人,顾清辞记忆里的恐惧奇异地消散了不少。她深吸一口气,也拔出了藏在靴筒中的匕首,眼神锐利:“有何可怕?”
“好!”萧景淮大笑一声,身形如同鬼魅般暴起,软剑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取岩康头人!
“动手!”岩康头人厉声喝道!
刹那间,箭如雨下!刀光剑影!
萧景淮将身法施展到极致,软剑舞得密不透风,竟将大部分箭矢格挡开来!同时他招式狠辣刁钻,专攻敌人要害,瞬间便与那几名勇士缠斗在一起,竟以一人之力,暂时挡住了正面攻势!
萧景汐则凭借灵活的身法和萧景汐身体本能的战斗意识,游走在战圈边缘,用匕首格挡开零星射来的冷箭,并伺机反击,招式虽不如萧景淮狠厉,却也精准有效,解决了两个试图从侧翼偷袭的寨民。
然而,对方人数太多,且占据地利。峭壁上的弓弩手不断施放冷箭,让他们疲于应付。萧景淮武功虽高,但既要护着萧景汐,又要应对围攻,渐渐落了下风,手臂被划开一道血口。
“这样下去不行!”萧景汐急道。她目光扫过那诡异的血池,忽然心一横,“我去毁了那血池!”
或许能制造混乱!
她不顾萧景淮的阻拦,身形一掠,朝着血池冲去!
“拦住她!”桑吉阿嬷尖声叫道!
数名勇士立刻调转方向,扑向萧景汐!
就在萧景汐即将冲到血池边,举起匕首准备劈向池壁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看似平静的血池,池水突然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冲天而起!池壁上的暗红色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发出幽幽的红光!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由粘稠血液凝聚而成的触手,猛地从池中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抽向萧景汐!
这完全超出了常理的攻击,让萧景汐根本来不及反应!
“阿姐!小心!”萧景淮目眦欲裂,不顾身后砍来的刀锋,强行扭转身形,如同炮弹般冲向萧景汐,将她猛地扑倒在地!
“噗嗤!”一道刀光砍在萧景淮的后背,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袍!
而那道血色触手,则擦着两人的身体掠过,狠狠抽在旁边的白色巨石上,竟将那坚硬无比的巨石抽得四分五裂!
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这血池有古怪!
萧景淮忍着剧痛,抱着萧景汐就地一滚,躲开后续的攻击。他脸色苍白,却依旧死死护着怀中的人。
“景淮!”萧景汐看着他后背不断涌出的鲜血,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
“没事……”萧景淮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眼神却更加疯狂,“看来,这寨子供奉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岩康头人和桑吉阿嬷看着那复苏的血池,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露出狂热和敬畏的神色!
“血神苏醒了!亵渎者,必将成为血神的祭品!”桑吉阿嬷高举蛇杖,大声吟唱起晦涩的咒语。
那血池翻滚得更加剧烈,更多的血色触手开始凝聚,散发出令人绝望的邪恶气息!
萧景淮和萧景汐背靠背站着,面对这超出认知的恐怖存在和周围虎视眈眈的寨民,陷入了真正的绝境!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景汐发间那支凤头玉簪,忽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温润却坚定的乳白色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净化、守护的圣洁力量,瞬间将她和萧景淮笼罩其中!
“嗡——!”
白光与血池散发出的邪恶红芒碰撞,发出奇异的嗡鸣!那几道即将袭来的血色触手,在接触到白光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到烈阳般,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退缩!
“什么?!”
“这不可能!”
岩康头人和桑吉阿嬷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
桑吉阿嬷死死盯着那散发着白光的玉簪,声音尖锐变形:“圣物!是神女的圣物!它竟然认主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萧景汐也愣住了。她看着周身柔和却强大的白光,感受着玉簪传来的、一种血脉相连般的温暖与呼唤,脑海中那些关于大火、关于华服女子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至!
一幅更加清晰的画面浮现——
华服女子(她的母亲?)在漫天火光中,将这玉簪塞入襁褓,泪眼婆娑,用她此刻能听懂的、一种古老的语言急切嘱咐:“活下去……去白岩……找到桑吉……她会告诉你……一切……”
桑吉?!
是眼前这个桑吉阿嬷?!
萧景汐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那满脸惊骇的老祭司,用那种刚刚在记忆中复苏的、古老而优美的语言,一字一句地问道:
“桑吉阿嬷,我母亲……前朝珑月公主……让你告诉我什么?”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山谷中!
岩康头人踉跄后退,面如死灰。
桑吉阿嬷则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蛇杖“哐当”落地,她看着萧景汐,看着那散发着圣洁白光的玉簪,老泪纵横,缓缓跪伏在地,用颤抖的声音,哽咽道:
“老奴……桑吉……恭迎……神女血脉归来!”
身份,在这一刻,以最出乎意料的方式,骤然揭晓!
血池的邪恶,玉簪的圣光,古老的语言,祭司的跪拜……所有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惊人的事实——萧景汐(顾清辞)的身世,竟是百年前避祸南境、被尊为“神女”的前朝公主珑月的后人!
然而,这真相的揭开,并未带来安全。岩康头人眼中闪过极致的恐惧与狠厉,他猛地举起手,对峭壁上的弓弩手嘶声吼道:
“放箭!杀了他们!绝不能让她活着离开!否则我们全族都要为她陪葬!”
更多的箭矢,如同疾风骤雨,射向那被白光笼罩的二人!
刚刚浮出水面的身世,立刻面临着更加致命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