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铁峰快步走到他跟前，眉头皱了皱：“您昨晚没歇好？脸色这么差。”
“没事。” 纪平安摆了摆手，看向屋里，“老憨他们都收拾好了吗？”
老憨披着衣服从里面跑出来，笑呵呵地说：“好了好了，您看衣服都穿完啦！”
纪平安看着扣子都没扣上的老憨，笑了笑：“是，穿挺好。”
一行人准备好就去了花园，跑步、深蹲练刺刀。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所有人同时停下动作，望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还不等他们有什么想法，更密集的爆炸声紧跟着炸响！
孝陵卫方向腾起橘红色的火光，先是一两声，随即像点燃了串鞭炮，连绵不绝的巨响让地面都微微震动。
纪平安的瞳孔猛地收缩，攥紧了手里的刺刀。
日军开始进攻了！
可这个进攻的声音听起来为什么那猛烈？！
*
拂晓的孝陵卫硝烟呛得人肺管子生疼。
二等兵林阿福把脸贴在防空洞潮湿的土墙缝上，透过竹篱笆的破口望出去。
明孝陵前的石象路和之前比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那对驮碑的赑屃（bi xi）被炸掉半拉脑袋，石象的眼睛里嵌着弹片，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狗日的小鬼子，把老祖宗的东西都炸烂了！”
身旁的老兵李胡子啐了口浓痰，满心怨恨。
林阿福摸着手边St-5机关的炮管，眼底同样盛满了愤怒。
“小鬼子最好别来，如果来了，看我不轰烂了他们的脑袋！”
李胡子看向林阿福手边的机关炮，咧嘴笑了：“就是，我们有了这玩意还怕小鬼子？他们来了就别想走了！”
现在他们孝陵卫防线共部署了30门St-5机关炮，这么强的火力，就不相信对付不了那群狗日的！
嗡——
引擎的轰鸣突然从东南方向压过来，比三天前那轮轰炸更密集。
“是小鬼子的轰炸机！”
观测兵的吼声还没落地，尖利的防空警报就炸响在耳畔。
第一颗炸弹在百米外的松树丛里炸开，气浪掀飞了防空洞的顶盖，碎土混着松针劈头盖脸砸下来，林阿福尝到了嘴里的铁锈味。
“各炮位注意！自由射击！把这群狗娘养的打下来！”
炮长吴水生的吼声穿透警报声，他一把拽过林阿福的衣领，将他按在机关炮的炮座上。
“阿福！瞄准最前面那架！打！！”
林阿福将瞄准镜的十字线套住了一架俯冲的轰炸机。
机关炮发出撕裂金属的咆哮，滚烫的弹壳被抛出，砸在防空洞的石壁上迸出火星。
一串子弹追向空中的轰炸机。
前面五发都没能命中，第六发击中轰炸机的尾翼，顿时爆出一团刺眼的火星。
那架九六式轰炸机猛地一颠，左翼陡然下沉，机身剧烈摇晃。
驾驶舱里的日军飞行员拼命拉杆，却只能看着仪表盘上的高度表指针疯狂下坠。
飞机彻底脱离了控制，拖着歪斜的轨迹往石象路方向栽去。
轰然一声撞到明孝陵红墙上，撞击瞬间爆发出的气浪让方圆百米的地面都在颤抖。
“好样的！”
旁边掩体里李胡子满脸是血的爬出来，朝他比出大拇指。
可不等他们喘口气，另一架轰炸机已经向他们这边投下炸弹。
林阿福猛地抬头，就见一架九六式轰炸机正从头顶掠过，机腹下的炸弹舱门还没完全闭合，两颗黑黢黢的炸弹正拖着灰白的尾迹，直直朝他们炮位方向砸来。
“卧倒！”
旁边刚爬起来的李胡子嘶吼着扑过来，想把林阿福按进掩体。
可已经晚了。
那两颗炸弹在离炮位不到十米的地方，狠狠砸在明孝陵红墙根的碎石堆里。
下一秒，天地间仿佛炸开了个火球。
轰隆！
橘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气浪带着滚烫的热浪和碎石，狠狠撞向林阿福机关炮的炮位。
林阿福感觉后背被重锤猛击，整个人被拔地而起，然后重重摔在三米外的石象基座上，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等他勉强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喉咙里又腥又甜，一口血喷出来。
每动一下胸口就传来钻心的疼。
他的肋骨应该是撞断了。
吴水生的声音从浓烟里传来，将被气浪掀翻的机关炮扶起来，对林阿福吼道：“阿福有没有事？过来继续打！”
林阿福咬牙爬起来，跌跌撞撞回到机关炮前重新握紧炮柄。
此刻天空中的轰炸机遮天蔽日，犹如蝗虫一般飞过来。
孝陵卫其他炮位也在攻击。
密集的火力在天空中织成一张火网。
St-5机关炮的攻击能力毋庸置疑，天上的飞机像是下饺子一样还没飞到他们这边就被击落。
被击中的轰炸机拖着长长火舌下坠，撞在下方试图爬升的同伴机腹上。
爆炸的巨响中，两团火球在空中绞成螺旋状的烈焰，带着燃烧的机枪手座椅和散落的航弹砸向紫金山松林。
这样的场景在天空中比比皆是，日军轰炸机损失惨重。
可同时攻击的机关炮位也一样惨烈。
只要有没被击落的轰炸机飞到他们上空，那这些攻击的炮位就成了靶子，变成这群飞机的首要攻击目标。
林阿福的炮位还算幸运，只是被气浪掀翻。
他不远处的7号、9号炮位就没有那么好运，他们在开火后立刻被日军机群盯上。
刚刚的一轮轰炸后，已经被轰炸成了一片废墟。
废墟的土坑里，躺着几具焦黑破碎的尸体，其中一截残缺的手掌还死死抓着机关炮断裂的击发手柄。
“狗日的！” 林阿福红着眼，狠狠拉动击发手柄。
又是一颗炸弹落在离林阿福不远的地方。
“卧倒！”
吴水生猛地将林阿福扑倒。
气浪将他们一同掀翻，碎石断木如落雨砸在他们周围。
林阿福只觉得现在不仅肋骨疼，腿好像也断了。
他甩着头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吴水生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用力推开他，就发现他后背插着一块长长的破碎木片，鲜血浸透了他的军装。
而不远处，李胡子身子扭曲成诡异的模样，断了气。
“炮长，老李！！”
林阿福嘶声呼喊，吴水生嘴里不断往外涌着血，用尽最后力气交代：“打……继续打……”
“狗日的小鬼子！我和你们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