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这些人之前还愤怒想要杀了他,现在面对枪口又卑怯的怯懦,纪平安只觉得胸口的怒火越烧越旺。
“睁开你们虚伪的眼睛看看!除了守军,青帮的人还有那些青壮年的百姓,都在为了你们这群人在拼命!可你们呢!你们躲在最安全的地方,可曾为守码头掉过一滴血出过一份力!”
“你们仔细看看那些拼命的人,他们哪一个不是爹娘生养?哪一个不是血肉之躯!他们现在把命搭在这,就是为了让你这种人有机会站在这里骂他们活该去死的吗?!”
纪平安冷笑道:“我不是军人,没义务死保所有人。今天我把命放在这,是为了不让鬼子把码头变成屠场,救下那些值得救的人。至于你们这种只会煽动对立的垃圾……”
“张振江!”
纪平安高喝。
张振江立刻立正:“到!”
纪平安压抑着眼底的怒火下令:“带人将这群带头闹事的人全都赶去前面!有反抗者,直接毙了!”
“是!”
那些之前跟着一起闹事的人,哭嚎着被赶去前线工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是这种结果,他们说什么也不会和纪少爷过不去啊!
纪平安脸色很不好看,不止是因为这群不知好歹的百姓,更在为现在局势都焦虑。
日军已经将步兵炮都搬来了,要不是码头现在还有机关炮在顶着,这些步兵炮开火一个就被集火一个,让他们不敢随意开火。
此刻码头已经沦陷了。
景行哥,援军到底到哪了啊?!
等机关炮的炮弹打光,码头就真的守不住了!
这时正在进攻的日军后方突然炸开一串枪声。
是mp28的枪声!
纪平安猛地看向传来枪声的方向。
“是援军吗?” 林静姝也望着枪声传来的方向,眼底涌出希望。
纪平安没说话,转身就往囤船上爬,爬到顶棚他掏出望远镜看向那边。
可望远镜里的景象不禁让瞬间捏紧了手掌。
景行哥不是说会让教导总队来支援吗?怎么来的人是他们!
望远镜中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身上全都裹着绷带,没有一个人是完好的。
他们光是拿枪伤口都在冒血,开火的震动更是让他们身上的伤势血迹斑斑。
“是哪支队伍过来了?”
林静姝竟然也上了囤船,她喘着气期盼着看着纪平安。
纪平安不知如何解释,默默将手里的望远镜递给她。
林静姝疑惑地接过来看向远处,顿时抽了口气,肩膀不住地颤抖。
这群伤兵个个身上都带伤,行动能力本就比不上健全的士兵,所以过来后完全是以一种以命搏命的状态在冲锋。
这些人在赶过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战斗部署。
此刻冲在最前面的都是受伤最重的士兵,他们大多数是中了毒气的士兵,每次呼吸口鼻都在冒血沫。
他们现在每喘息一下都感觉痛不欲生,与其苟活着,不如为后面的战友开路。
他们手里只拿着刺刀和手榴弹,前面的人中枪后面的人就捡起他们的手榴弹继续顶上。
雪地里到处是他们倒下的身影。
就算中弹也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同敌人同归于尽。
日军士兵的枪法很准,却挡不住这些以命搏命的伤兵。
一个伤兵的右手烂得只剩骨头,就用左手抱住日军的腰,用牙齿咬开对方的喉管,自己被另一名日军从背后刺穿了心脏,也没松开嘴。
这场冲锋没有战术,没有阵型,只有伤兵们用残躯堆出的死亡阵线。
在他们的开路下,后面的伤兵逐步接近日军阵地,将日军包围下关码头的包围圈撕开了一道口子。
下关码头的压力顿时为之一松。
在援军的配合下,已经有了反攻的趋势。
“他们该在医院的……” 林静姝哽咽着不忍心再看放下了望远镜,话也没能说完整。
纪平安没回话,他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知道谢景行如果可以,绝对不会让这群伤兵顶上来。
可现在他们来了,城内战斗的激烈程度或许比他想象得更加严峻。
如果是这样,那等着他们的最终也只能是被屠戮的结局。
“报告!东南方向发现鬼子的坦克!正在向码头快速靠近!”
“还是守不住吗……”
纪平安喃喃自语。
“无论怎样,无论他多努力,金陵的百姓也都要面临一样的结局吗……”
浓浓的绝望感将他死死包裹着,江风卷着硝烟和碎雪灌进他的领口,他却感觉不到冷。
哗啦哗啦——
江面上船来划水的声音,在炮火连天的震响中声音并不起眼,却还是引起张振江的警觉。
“什么人!”
他端着冲锋枪面向江面,随时准备攻击。
纪平安回头看向黑漆漆的江面皱眉。
是之前掉进江里的百姓游回来了?
“别开枪!是我老孟,孟野!你是张振江吧?!瘪犊子你要敢开枪,老子上去和你没完!”
“老孟?老孟你回来了?!”
张振江先是一愣,继而激动得嗷嚎一嗓子冲到江边。
纪平安心脏也猛地一跳,跳下囤船跟着跑过去。
天色太黑了,只有雪粒子落进水里时才溅起星点转瞬即逝的白。
直到他循着声音都已经踏进了刺骨的江水中,才看到江面上的老孟。
那是条补丁摞补丁的小舢板,划桨的人坐在船尾,随着划桨的动作轻轻晃。
老孟将船划上江滩跳上岸,顶着一脸络腮胡子对着纪平安咧嘴笑。
“少爷,我回来了!”
纪平安抖着嗓子问:“船调到了吗?情况怎么样?”
老孟笑着大声回道:“幸不辱命,加上苏家的船队,我们陪着苏老爷子凑够了五十七条,能走浅滩的平底船!”
纪平安眼睛一亮,又焦急问:“那怎么才来?还断了联系。”
老孟叹了口气,“少爷您不知道,白日里鬼子轰炸机在天上巡逻,我们只能把草席子盖在船顶,连桅杆都放倒了躲在芦苇荡里不敢动,只能晚上顺流往下漂,才这时候赶过来。”
纪平安心口一紧问:“那现在船到哪里了?”
老孟笑着指了指江面:“刚才听见码头这边炮声密,苏老爷子怕船队靠得太近挨炸,就让俺先划小舢板过来报信。您看,船都在那边呢!”
他把挂在脖子上的铜哨子塞进嘴里吹响。
没等纪平安反应过来,远处黑漆漆的江面上,突然亮起一盏昏黄的灯光。
那点光晃了晃,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越来越多的灯光从远处冒出来。
这些灯光像忽闪忽闪的星星,顺着江流慢慢往码头飘。
船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