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坊的桂花不知何时开了,细碎的金蕊缀满枝头,风一吹,香气便漫了整条巷子。苏姑娘的茶舍门口摆了张长桌,晾着新采的桂花,说是要酿桂花酒,等冬天下雪时喝。
阿竹坐在老槐树下,看着林清玄在隔壁收拾铺子。药铺的牌匾已经挂了起来,写着“清玄堂”三个字,是林清玄自己写的,笔锋里带着股刚劲,倒不像个常年浸淫草药的人。
“这牌匾得再往左挪半寸,不然挡着窗棂。”周衍站在门口指挥,手里还拿着块刚从苏姑娘那讨来的桂花糕,吃得津津有味。
林清玄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却默默将牌匾挪了挪。这对姐夫舅子,这些日子相处得倒也融洽,只是很少像寻常亲人那样说笑,大多时候是沉默着做事,却自有种默契在。
“阿竹哥,木灵姐姐!”小石头举着个风筝跑过来,风筝尾巴上系着朵桂花,“你们看,我给凤凰风筝戴了朵花!”
木灵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真好看。对了,学堂的窗纸破了,你去叫几个师兄,我们一起糊新的。”
小石头脆生生应了声,又跑远了。木灵转身回屋取浆糊,刚走到门口,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巷口:“那人看着好面生。”
阿竹和周衍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巷口站着个穿青布长衫的男子,约莫三十多岁,背着个书箧,手里拿着张地图,正对着布政坊的门牌皱眉,像是在找什么地方。
男子察觉到他们的目光,转过身来,拱手行礼:“在下沈砚,从江南来,想问一下,这里是不是有位姓周的先生?”
“我就是。”周衍上前一步,“阁下找我有事?”
沈砚眼睛一亮,忙从书箧里拿出个用油布包着的盒子:“在下是扬州沈家书斋的掌柜,家师临终前嘱咐我,将这个交给长安布政坊的周衍先生,说您看了就知道。”
周衍接过盒子,入手沉甸甸的。盒子是紫檀木做的,上面刻着细密的云纹,看着有些年头了。他打开盒子,里面铺着层红绒布,放着一本线装书,封面上写着《异闻录》三个字,字迹苍劲,像是用狼毫写的。
“家师说,这本书里记着些要紧事,只有您能看懂。”沈砚补充道,“他还说,若是您不肯收,就让我提‘镜湖月’三个字。”
“镜湖月?”周衍的脸色微变,翻开《异闻录》的第一页,只见页眉处用朱笔写着个小小的“砚”字,他的手指在字上摩挲片刻,点了点头,“这书我收下了,多谢沈掌柜。”
沈砚松了口气:“家师的嘱托完成,在下也能放心回去了。对了,家师还说,若是您看到书里的‘鲛人泪’那篇,务必多加小心,江南最近不太平。”
“鲛人泪?”阿竹心里一动,“江南出什么事了?”
沈砚叹了口气:“前阵子太湖里捞出不少渔船的残骸,船上的人都不见了,只在甲板上找到些银色的鳞片,渔民说是鲛人的鳞片,还说夜里听到湖里有女子唱歌,听了的人就会划船往湖中心去,再也回不来。”
周衍合上《异闻录》,脸色凝重:“看来江南是出事了。”
沈砚又说了几句江南的异闻,便拱手告辞了。阿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转向周衍:“爹,这沈砚的师父是谁?‘镜湖月’是什么意思?”
周衍没立刻回答,而是将《异闻录》递给阿竹:“你自己看吧,这书里的事,或许该让你知道了。”
阿竹翻开书页,只见里面记载着各种奇闻异事,从西域的沙漠精怪到东海的人鱼传说,字迹娟秀,不像是男子所写。他翻到“鲛人泪”那篇,开头写道:“太湖有鲛,泣则成珠,其音能惑人,取人精血以养珠……”
下面还画着幅插图,画的是个鱼尾人身的女子,坐在礁石上唱歌,周围的渔船都朝着她驶去,船上的人眼神空洞,像是被迷惑了。
“这鲛人……是邪物?”木灵凑过来看了看,皱眉道,“我在药书里见过记载,说鲛人是善类,不会害人的。”
“大多是善类,但也有例外。”周衍解释道,“书里说的这种鲛人,叫‘泣血鲛’,是鲛人中的异类,以人的精血养珠,珠成则人亡。三百年前,镜湖就出过一只,是你外公出手镇压的。”
“外公?”阿竹惊讶道,“我外公也是星官?”
“不是星官,是‘守砚人’。”周衍的语气带着缅怀,“守砚人世代守护着各地的异闻秘录,《异闻录》就是他们的信物。沈砚的师父,是你外公的弟子,‘镜湖月’是他们这一脉的暗号。”
阿竹看着书里的插图,突然发现画中女子的项链,和他星图玉佩上的一个图案一模一样。“这项链……”
“是‘锁魂链’,能锁住泣血鲛的妖力。”周衍点头,“看来太湖的泣血鲛,是挣脱锁链了。”
就在这时,林清玄从药铺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包草药:“江南的事,我也听说了。前几日有个江南来的药商,说太湖附近的人得了种怪病,浑身发烫,皮肤像鱼鳞一样脱落,怕是和泣血鲛脱不了干系。”
阿竹合上《异闻录》,站起身:“看来得去趟江南。”
周衍看着他,眼里带着欣慰:“也好,守砚人的责任,也该传到你手里了。”
桂花的香气依旧浓郁,巷子里的孩子们还在放风筝,苏姑娘的桂花酒已经开始散发淡淡的酒香。但阿竹知道,平静的日子又要被打破了。
太湖的鲛人歌声,正在远方呼唤,那歌声里,藏着的是诱惑,还是更深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