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几人还在等着看叶凡笑话之际,丹草堂深处,一间平日里极少启用的核心密室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墙壁上镶嵌的月光石散发着清冷的光辉,映照着中央那座比赤焰炉更加古朴、铭刻着繁复阵纹的“百炼炉”。柳长老与孙执事分坐两侧,神情严肃,目光紧紧锁定在炉前那道青衫身影上。
叶凡静立炉前,双目微闭,调整着呼吸。他的心境如同古井,外界纷扰、成败得失,在此刻皆被摒除。脑海中,那改良后的冰心丹炼制流程,每一个细节,每一次火候变化,每一种药性融合的可能与风险,都已推演了千百遍。
他睁开眼,右眼深处,轮回之瞳的混沌星璇悄然流转,并非为了显化威能,而是将那份洞察药性本质的“慧眼”提升至极致。
“开始吧。”柳长老沉声道。
叶凡颔首,不再犹豫。他手掐控火诀,神识如丝如缕,沉入百炼炉。地火被引动,却并非往常的淡黄色,而是在叶凡精妙操控下,化作一道近乎纯青的火焰,稳定而内敛地包裹住炉底。光是这一手控火之术,已让旁观的孙执事眼中异彩连连。
第一步,处理主药“冰灵花”。此花性极寒,需以文火缓缓逼出其精华,又不能损其寒性根本。叶凡神识高度集中,轮回之瞳清晰地“看”着那冰蓝花瓣在火焰的温柔舔舐下,逐渐变得透明,一丝丝精纯的冰系本源被小心翼翼地萃取出来,在炉内化作一团氤氲的蓝色雾气。
接着是“暖阳芝”。此药取代了原本刚猛的赤阳参,药性温和持久。叶凡操控火焰温度微微提升,以一种独特的旋转炙烤之法,让暖阳芝的药力均匀散发,化作一团暖橙色的光晕,与那蓝色雾气遥遥相对,彼此气息牵引,却并未立刻融合。
随后是“雪玉髓”、“温脉果”以及十几种辅药依次投入。每一步,叶凡都做得一丝不苟,火候转换间如行云流水,对时机的把握妙到毫巅。在他的神识引导与轮回之瞳的微观调控下,各种药液或药粉在炉内沿着特定的轨迹流转、初步融合,形成一个复杂而平衡的能量场。
柳长老和孙执事看得屏息凝神。他们能感觉到,炉内的能量虽然庞大且属性各异,却在叶凡的掌控下,维持着一种奇异的和谐与稳定。这与他们认知中炼制冰心丹时那剧烈冲突、需以强力压服的景象截然不同!
最关键的一步到来——阴阳调和,寒热交融!
叶凡目光一凝,神识之力猛然加剧!炉内的蓝色寒雾与橙色暖光,在他的强行引导下,如同两条嬉戏的游龙,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着中心汇聚、缠绕!
“嗤……”
细微的、仿佛冰水浇入热油的声音在炉内响起。两股截然相反的能量接触的瞬间,即便以叶凡改良后温和了许多的药性,依旧产生了剧烈的冲突!炉身微微震动,阵法光华明灭不定!
孙执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柳长老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
叶凡额头青筋隐现,汗珠滚落。他全力运转轮回之瞳,死死“盯”着那冲突的核心。在他的视野中,那不是简单的能量对撞,而是无数冰系与阳系药性粒子在相互湮灭、重组、寻找着新的平衡点!他需要精确地引导这个过程,稍有不慎,便是前功尽弃!
他小心翼翼地调控着火焰,时而在冲突剧烈时加大火力,以阳制阴;时而在寒气压倒时转为文火,助其融合。神识如同最灵巧的手指,在那狂暴的能量漩涡中,拨动着细微的弦。
时间一点点流逝,密室内鸦雀无声,只有炉火燃烧的呼呼声和叶凡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就在那蓝色与橙色能量即将达到一个临界点,眼看就要彻底融合凝丹的刹那——
异变陡生!
炉内一股隐藏极深的、极其隐晦的狂暴火煞之气,毫无征兆地猛然爆发!这股气息与暖阳芝的药性同源,却更加暴烈、混乱,瞬间打破了叶凡辛苦维持的平衡!
“不好!”孙执事失声惊呼。
柳长老也豁然变色:“药材有问题!”
是那暖阳芝!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注入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地心火毒”!这火毒平时潜伏,一旦遇到强大的冰系能量冲击,便会爆发,彻底摧毁丹药!
炉内能量瞬间失控,蓝色与橙色光芒疯狂对冲、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百炼炉剧烈震颤,炉壁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恐怖的毁灭性能量在其中积聚,眼看就要炸炉!
功亏一篑!不仅如此,炸炉的威力足以重创近在咫尺的叶凡!
赵虎!定然是赵虎!他竟将手伸进了宗门库房,在如此关键的药材上做了如此阴毒的手脚!
孙执事目眦欲裂,柳长老已准备强行出手镇压炸炉,哪怕丹药尽毁,也要保住叶凡!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叶凡眼中却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厉色与决绝!
“轮回之瞳……执掌往生!定!”
他心中低吼,右眼之中的混沌星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一股无形无质、却蕴含着轮回法则威严的力量,并非作用于外界,而是直接投射到了那即将崩溃的丹炉内部!
在这股力量的笼罩下,那原本狂暴对冲、即将爆炸的能量,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凝滞!并非时间停止,而是其中蕴含的“毁灭”与“冲突”的因果,被轮回之瞳的力量强行“定”住了片刻!
就是这宝贵的、几乎不可能争取到的一瞬!
叶凡的神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与精准,如同手术刀般切入那狂暴的能量核心!他放弃了原本的融合方案,在那定格的瞬间,以神识强行剥离了那引爆一切的“地心火毒”,并将其引导向炉内一角暂时封印!同时,他操控着残余的、相对温和的冰灵花精华与暖阳芝药力,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强行压缩、凝聚!
“嗡——!!!”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在密室内炸开!百炼炉猛地一震,炉盖被冲开一道缝隙,一股混杂着焦糊味与奇异药香的浓烟喷射而出!
柳长老与孙执事的心沉到了谷底……失败了吗?
烟雾缓缓散去。
叶凡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脱力,右眼传来阵阵针刺般的剧痛,那是过度催动轮回之瞳的反噬。但他依旧强撑着,目光死死盯着丹炉。
只见炉底,没有预料中的一片焦黑或丹药残渣。那里,静静地躺着三颗丹药。
但这三颗丹药,形态却颇为奇异。它们并非圆润无瑕,表面有着细微的、如同冰裂般的纹路,颜色也并非冰心丹应有的晶莹剔透,而是呈现出一种灰白与淡蓝交织的混沌色泽,灵气内敛,甚至感觉不到太强的能量波动。
这不是完美的冰心丹,甚至可能……是废丹?
孙执事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三颗丹药取出,放在玉盘之中。他和柳长老仔细探查,眉头越皱越紧。
“药力……似乎凝聚了,但气息混杂,结构不稳,这……这算是成了还是败了?”孙执事语气充满了不确定。他从未见过如此形态的丹药。
柳长老沉吟片刻,目光锐利地看向叶凡:“叶凡,这是……”
叶凡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眼中的刺痛,缓缓道:“长老,执事。方才暖阳芝中被人暗藏火毒,险些酿成大祸。弟子不得已,在最后关头强行剥离火毒,仓促凝丹。此丹……已非原版冰心丹,亦非弟子推演的改良丹。其药性或许不够精纯,形态不佳,但其中化解寒毒的核心药力应当尚存,且因那火毒爆发又被强行剥离的变故,其中可能……蕴含了一丝奇异的‘破而后立’之意,或许对纠缠难愈的‘内生寒毒’,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的解释带着不确定性,但这已是他在那电光火石间,所能做到的极限。轮回之瞳的强行干预,改变了丹药最终的形态与部分药性。
柳长老看着玉盘中那三颗“其貌不扬”的丹药,又看看脸色苍白却目光坚定的叶凡,心中权衡。药材被动手脚,炼制过程凶险万分,叶凡能力挽狂澜保住丹药雏形已属奇迹。这丹药虽怪异,但或许真有一线希望?
“此丹……便称之为‘化厄冰魄丹’吧。”柳长老最终做出了决定,“清歌的寒毒已拖延不得,既然有此一线可能,便让她一试。所有后果,由老夫一力承担!”
他拿起其中一颗丹药,对孙执事道:“孙执事,你亲自为清歌护法。叶凡,你消耗过度,立刻回去调息,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外出,亦不得对任何人提及今日之事!”
叶凡知道,这是柳长老在保护他,防止赵虎等人狗急跳墙。他躬身领命,在一位长老心腹弟子的护送下,悄然离开了丹草堂。
而关于叶凡炼丹“失败”,甚至可能炸炉受伤的消息,却在赵虎等人的刻意散布下,如同野火般在宗门内蔓延开来。讥讽、嘲笑、幸灾乐祸之声四起,仿佛叶凡这个“丹道天才”已然跌落神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