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天地的法则…
难道不会遭天谴么…
道门之人个个都喜欢逆天改命啊…倒有几分志气…
苦楝这才明白，为什么苦楝说“我走之后，便可全信”了，原来是作了一番交易啊…
“这么做，不会害了常乐吗？”苦楝担心地问道，他依旧无法相信此番逆天之举没有报应。
常元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其实挺羡慕你们这些「无灵根」之造化的…”
“天地为「无灵根」、自然为「无灵根」，长生本就蕴含在「无灵根」的大道里…可惜，我等有根之人，只是天地通行者，走过一遭便会身死魂灭。「凡根」如此，「五行根」等具有吐纳之根亦是如此…说什么修道，不过是我等一些不信命的反抗罢了。”
常元缓缓道来，语气里是无奈与苦楚，眼神却充满了不甘。
“人活一世，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何必去费这脑筋想自己什么时候死呢？这是老夫自我宽慰的话，也是老夫给常乐的饯别话”
苦楝听后，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有些迷茫问道：“那什么人有根，什么人无根呢？”
常元瞥了一眼苦楝，淡淡道：“凡为人皆有根，不是人皆无根…道门追求「无我」，求的是无根之长生；儒家追求「大同」，也无非是渴望根之大同；西边的佛国之人追求「涅盘」，亦是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的追求…之所以世界生灵皆有一死，是因为，「无灵根」的大道极难领悟，长生便对万物都是一道天堑。”
既然长生是一道天堑，为何执迷不悟呢，前仆后继地去追求呢？
我究竟是个什么？成精的「造化」吗？还修成了人形…
苦楝空洞洞地盯着地面，所谓的己命已有了雏形，但背后却是更深的迷雾。
最后还是常元的话打破了这有些沉寂的氛围。
“唉，说这么多，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活下去吧…一旦那人出关，我等便危险咯…”常元语气恢复到往日的状态，有点调皮。
苦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极度危险，也不知刚才的谈话过去了多久，竟一时有些恍惚。
“能让身为掌门的常清君都急忙逃跑，想必此人实力是道门少数几个登峰造极之人吧？”苦楝重新躺回地面，跷着腿，扶着下巴说道。
常元敲了敲苦楝的脑门，一边点头道：“不错，包括符箓派的几个老怪物在内，他能排得很靠前…不过你师父也不是省油的灯，古往今来，他算是个「外丹术」奇才了…要不是没打过，估计你师父能在各个老怪手中扛个…扛个几分钟！”
“才几分钟！？那群老怪物活了多久啊…”苦楝又“唰”的一下坐直了身子，一边喊道一边用手擦着脑门。
“你没给我点穴吧？”苦楝狐疑地看着常元，道。
他历经昨夜之事，现在有些反感有人说话时对他动手动脚了，尤其是这个叫常元的胖老道。
常元露出一个极其喜庆的笑容，哟声道：“你这臭小子，脑门有用的穴位少的很，再说，我怎么会恩将仇报呢…嘿嘿嘿…”
“信你个鬼…”苦楝小声嘀咕着，随即又躺了下去，看着乐呵呵的常元说道：“连常清君都难抗几分钟，怎么活？”
“怎么活？老夫看起来不厉害吗？只要在这「混元丹宫」内，老夫便是无敌的！”常元大眼瞪小眼，同样看着苦楝说道。
“那个老怪物来，也拿你没办法？”苦楝似笑非笑道。
“当然没办法！除非老夫坚持不住了…但肯定扛得比常清那家伙久！”常元抹了抹鼻子，语调激昂道。
“要不咱们也逃吧…”苦楝叹了口气道。
常元一听，皱起了眉头，气冲冲道：“能逃我早逃了！”
苦楝这才想起来，常元是这里的看门人，百年内无法离开。
“你可别想着逃啊，外面估计全是那人的眼线了…逃不掉的。”常元立刻补充道，有些好意，又有些别的心思在。
苦楝又不傻，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而且也不知道如何下山…尽管给他机会，他也根本不知道往哪逃…上山的路，在他登顶时就全然笼罩在了浓雾之中，不知何去…苦楝有些后悔没有做一些记号了…
“我当然知道外面的危险，不过万一有机会呢？我想问这天屋山如何下去…”
苦楝选择求援，而不是自己苦思冥想。
常元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天屋山」不是座普通的山，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既然如此，这上山下山自然不是那么简单…你所走的登山道，只能登山，而不能下山，那条路你就别想了。若要下山，少说也需筑基境的修为方有可能下去…一般筑基道士可不会冒这个险。”
苦楝真没想到，下个山还会让筑基境的道士冒险？！这哪里是奇山啊，分明是一座牢狱！
想到这里，苦楝不敢想象其他十七奇峰是个什么修罗地狱…
“上山路有千万条，登山道是专门打通的一条给新人准备的，其他路都不是路，我派道士只需要御风踏云而上…可是下山路只有两条，一条是「死路」，一条是「生路」。”
常元语气忽然变得沉重起来，继续道：“这两条路的命名只是根据难易程度去命，「死路」难走，踏上基本上九死一生，「生路」好走一些，但也危险重重…一条在「千药崖」，一条在这「地脉火穴」…生死两路一眼明了，哪条是生哪条是死？”
“「千药崖」是「生路」，「地脉火穴」是「死路」。”苦楝脱口而出，随即继续问道：“这其中到底有何危险？为什么只有这两条路？”
常元闭上眼眸，缓缓道：“本来「生路」十分好走，但就是因为常乐的死导致了「生路」亦危险重重…原因是里面聚集着大量被他害死的冤魂，若无金丹护体，极易受冤魂影响而道心碎裂身亡。至于「死路」，有前人踏足过，金色岩浆之后是一片虚无，虚无尽头有一点光亮，可能是「地脉火穴」唯一的出路…但那位前辈没能触及那道光亮便殒命了，身陨之前，以元婴传音，告知了我派道士这一发现。”
苦楝一听，这「死路」哪里是九死一生，分明是十死无生啊…所谓的一点光亮还只是可能的出路，真的想都没必要去想了…
“看来，这要逃出去，只有「千药崖」一条路了…不过，这「地脉火穴」究竟是何？”苦楝抹了把脸，说道。
“「地脉火穴」应该就是「天屋山」之所以奇的原因，也是之所以作为丹鼎派派山的原因…”
常元变出一套茶具，以金色罡气托起，随即开始隔空沏茶，顿时清香四溢。
“这「天屋山」是三灵峰之一，大央基本所有的灵气都聚集在三灵峰之上，其它两座灵峰也皆是奇峰，分别为符箓派派山「霄汉山」，与无派灵山「两界山」。这里其余两峰不详细说了…丹鼎派以丹鼎为基，自然需要充足的火源，而这「地脉火穴」便完美符合我派需求，为派修士炼丹炼器的终极场所…且它吞吐而成的雾气形成了天然屏障，为我派天然的护派大阵。究竟是什么…只知这是天地所孕，详细还需入内探察…”常元说完，茶壶已是滚滚冒烟了，发出乒乓声响。
苦楝明白了，这「地脉火穴」看来是丹鼎派的镇派之地啊…那与之前葛泓所说的镇派之鼎有何联系吗？
“常元君，”
听到苦楝突然喊他，常元睁开了眼眸，目光灼灼地看着苦楝，道：“很神奇吧，是否觉得天在佑我派，赐我派如此圣地！”
“不是，我想问，那登山道中「第一代丹炉」去了何处？”苦楝摇了摇头道。
常元一听，面色平静道：“自然还在我派之中，至于具体在哪老夫并不知晓。不过…”
“不过什么？”苦楝急切地问道。
常元刚喝下一口滚烫的茶，脸有些发烫，道：“不过，老夫猜测，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就在「净火峰」内，那可是唯一一尊传下来的先师丹炉啊，其它的八尊丹炉尽数陪着先师登仙去了，听说留下了八道虚火分焰，就存在第一代先师丹炉中。”
“当然啊…这都是听派中一些长辈所说，估计是瞎编的…那群老头子，将死了就喜欢聊这些有的没的。”常元悠闲地吹着茶，神情很是自在，完全没有一点危机感。
苦楝无奈地抹了一把脸，坐起身子，端起常元为他倒的那杯茶，抿了一小口道：“那些传此话的长辈，能叫来吗？这消失的丹炉，给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
“除非老夫当场去世，否则是叫不来咯…我说常木啊，你也算是个道士，都筑基境了，怎能如此没个正经道士模样，茶都静不了你的心吗？老夫还以为自己是那个最不像道士的人呢…”常元仰着头，摇头晃脑道。
苦楝没有搭理常元的牢骚，神情凝重地想着刚才所听到的那些，关于第一代丹炉的话…
镇派之物…在主峰中…有八道虚火传承…很难联想啊！这「净火峰」上稍微有些看头的建筑都像是镇派之物，这小小丹炉怎么去找嘛…
苦楝一想到这里，忽然有些恍惚——
自己为什么会有想要找到它的念头？竟还这般强烈…直觉吗？可是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体验，直觉指引他思考…太诡异了，就像有另一个自己住在自己身上一样…
“喂…喂…臭小子，想什么呢！”
感受到脑瓜一阵疼痛，苦楝这才回过神来，感官也好似在这一瞬间恢复了，听到了常元的叫唤声，还闻到了几道香气。
荤菜？还是鱼？这里是道门吗？
苦楝看着面前盛在盘子里冒着热气的鱼，不禁有种如入仙境的感觉…
与葛泓呆的这几日，苦楝基本餐餐馒头餐餐素，能够吃得下去，完全是因为他想活下去的毅力强撑着的。
今日一见这看着清淡的水煮鱼，便觉得这是人间难得的美味，咽了不下三次口水…
注意到苦楝的神情，常元拍拍肚子，笑呵呵道：“一看常清那小子就没给你吃过荤…道门可从来不禁荤，只是有所讲究罢了…那常清死脑筋，将以前他师父教他的一套连本带利的给了你…哈哈哈哈！笑煞老夫也…”
苦楝冷哼一声，拿起一边的碗，正欲用手抓，却被一道金色罡气给阻止了。
“诶…这可不是馒头，不能用手，得用筷…”常元将被苦楝扔在一边的木筷递了过去，语重心长道。
“这啥啊…真是麻烦…”
从没用过筷子的苦楝见一只手夹不起，只好放下碗双手并用，差点将整个鱼掀翻在地，还好常元及时制止，这才没让悲剧发生。
“好啊，原来你小子长这么大没用过筷子！来…老夫教你，日后也得成我一声师父了…”常元拿起一旁的筷子，开始演示握法及其用法。
苦楝学得有模有样，一刻钟后便可熟练掌握…
然而此时某个山旮旯里，葛泓打了个大大喷嚏，连声骂道：“哪个家伙！？”
…………
「霄汉山」中，雷云密布…
“至尘，去接待一下二位贵客…”
一位身着黄袍道衣的男子盘坐在一处高台之上，周围不停有雷霆劈落，然而轰鸣雷声却阻挡不了男子低沉的嗓音。
“弟子遵命…”
至尘站在十米之外的无雷区，拱手说着，一边缓慢向后退去，下了高台，便消失不见了…
而雷霆环伺之中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眸，眼中透出一道如闪电般的精光，面色逐渐变得阴沉下来…
…………
“行了行了，吃饱喝足…老夫，要去补个大觉…昨夜折腾了一夜，实在不济…”常元伸了个懒腰，站起了身，往三足紫金鼎处走去。
“像你这样高境界的道士，不是只需冥想打坐便能恢复精力吗？怎么还要睡觉？”苦楝也打了个哈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道。
“谁说的！一明一寐亦是修行！”常元倚靠在虚鼎上，伸出一根肥胖的手指说道。
“反正是常清君告诉我的…他还说入定冥想对修行大有裨益…”苦楝小声说道，本不想让常元听见，可是竖起耳朵听的常元还是捕捉到了他的声音。
“那是对你等低境界道士，我等元婴修士，冥想吐纳灵气已然无用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睡了！”常元似乎有些烦躁，语气不太友好。
苦楝苦笑一下，看来这老道很不喜欢有人叨扰他的睡眠时间…想到这里，苦楝便也不再说话，继续抖着他那翘得老高的腿。
很快睡意席卷而来，但也仅在一瞬间，便被不远处传来的沉重呼吸声给掐灭了…
确定这不是猪？是人？我记得蛮族猪圈里的猪加起来声音都没那么大啊…
苦楝眼皮微跳，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忽然感到鼻尖痒痒的，睁眼一看，发现是一片羽毛，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下，苦楝睁大眼睛，想起了这是个什么东西了——
鹤羽，葛泓每次消失时会留下的鹤羽…
难不成，是有什么话要讲？
苦楝之所会如此想，是因为很多时候，葛泓消失后，声音还能传入苦楝耳中，说不定就是这鹤羽能够传音呢…
果然不出他所料，很快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真外丹术》弥足珍贵，切记保管妥当，莫要遗失。」
《真外丹术》？还保管妥当？难道…
苦楝一想到这，眼眸忽然睁大，瞬间就从地上爬起身来，正准备出宫门，又停住了。
外面虎狼环伺，危险重重…要不找常元要一些丹丸再去？
苦楝想着，快步来到呼声震颤的常元身前，轻轻摇晃了一下，没反应…用力摇晃了好几下，还是没反应…
没错了，是猪没错了…
苦楝无奈地抹了一把脸，踹了常元一脚，等了半天，见其依旧没有要醒的征兆，于是重重呼出一口气，来到了宫门前，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确认无人后，便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葛洪说今明两日会有危险，那说明还有争的余地，不可能这么快就来吧…「天屋福地」这么近，要不了一刻钟…
苦楝心里想着，快步朝「天屋福地」走去。
而就在他前脚刚离开「混元丹宫」，落在地上的鹤羽渐渐变成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