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话让曲长平微微一怔,他下意识地看向对面——张黛端庄娴静,傅绿水英气明朗,确实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女子。
他低声自语:“确实…都比谢天歌强上百倍。”
可话音未落,目光却又不听使唤地飘向那个穿着鹅黄衣裙的身影,心头莫名泛起一阵滞涩,仿佛有什么东西慢慢发了芽,不能轻易掰回了。
那一边,曲怀安已起了身,朝着皇帝恭敬行礼,笑容爽朗洒脱:“儿臣谢父皇挂心!父皇放心,儿臣定当谨遵旨意,争取早日觅得一位识大体、贤良淑德的好王妃,为皇室开枝散叶,绝不叫父皇失望!”皇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连连称好。
皇帝目光转向曲应策,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期许:“应策,朕听闻你在双丝宴上与傅家小姐探讨兵法韬略,很是投契?甚好!这几日,你便多费心,领傅小姐好好游览一下行宫景致。”
曲应策缓缓起身,拱手领命:“是,父皇。”
他抬眼看向傅绿水,正对上她望来的目光——那眼神中含着几分羞涩,又带着清晰的期待。
他面色沉静地微微颔首。
这番景象全然落在赫连誉眼中。他慵懒地以手支颐,侧身凑近谢天歌,压低的嗓音:“你们大雍皇帝…这是要做媒啊?”
谢天歌正努力对付碗里的螃蟹,闻言头也不抬,“唔,皇帝姑父就爱指婚!去年他就把李尚书家的二小姐指给了陈将军的儿子,前年还把……”她如数家珍般地说了好几桩,全然没觉出有何不对。
赫连誉听得忍俊不禁,摇头低叹:“谢天歌啊谢天歌…你还真是…”他顿了顿,找到一个精准的词,“缺心眼。”
“啊!”谢天歌猛地抬起头,眼中是飞扬的戾气,“我说我什么?”
赫连誉轻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上首那三位气质各异的皇子,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般的意味:“那三位…龙章凤姿的皇子。有没有一个你喜欢的?”
谢天歌闻言,果真放下筷子,认真地顺着他的目光一个个看过去,仔细打量了一遍曲长平、曲怀安和曲应策。
然后,她转回头,看着赫连誉,理所当然地说道:“三个都喜欢啊!”
这句坦荡到近乎“没心没肺”的回答,让赫连誉瞬间失语。
他看着她那双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看着她吃得像只满足的小松鼠般的模样,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突然击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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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殿内气氛愈加热络,皇帝面带红光,显是心情极佳,笑声也比平日爽朗许多。
相比之下,皇后娘娘虽依旧仪态万方,举手投足间保持着无可挑剔的凤仪,但坐在下首的谢绽英和谢云旗却敏锐地察觉到——姑姑眼底凝着一层冰霜,唇角那抹完美的笑意未曾真正抵达眼底。
皇帝今日接连对张、傅二女表示赞赏,甚至公开暗示皇子婚配,这无疑与姑姑一直以来属意天歌嫁入皇室的期望背道而驰,堪称当面打脸。
兄弟二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均在对方眉宇间看到了相同的疑虑与凝重——陛下与姑姑之间,定然出了他们尚不知晓的问题。
正思忖间,皇帝的目光已落到了谢天歌身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微醺的他笑着抬手点了点:“天歌丫头!”
谢天歌闻声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猛地站起来,差点碰倒面前的杯盏:“皇姑父!”
皇帝瞧着齐公公,带着几分醉意笑道:“朕还是头一回见这丫头穿得这般乖巧,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看来这半月禁足,倒是真学乖了些?”
齐公公立刻躬身赔笑,连连称是:“陛下圣明,谢小姐确是沉静了不少。”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兴致勃勃地道:“好!天歌丫头,朕罚你的那二十幅绣品呢?快拿出来给朕瞧瞧,让朕看看你长了多少能耐!”
皇后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出声打断:“陛下,不过是小惩大诫,督促她收敛性子罢了,何必在家宴上提起,扰了大家的兴致?”
皇帝却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语气随意却不容置疑:“哎~皇后此言差矣!天歌是自家人,有何不可?朕今日高兴,正好瞧瞧!快,拿来朕看看!”
一旁的赫连誉挑眉看向身侧的谢天歌,低声重复,语气里满是玩味:“绣品?”
另一侧,谢绽英已面无表情地将案几上一个略显鼓囊的布包拿了起来。
谢天歌赶忙小跑过去接过,深吸一口气,捧着那包东西走到御座前两丈处,声音格外响亮,带着一股破罐破摔的坦荡:“皇姑父,这就是我的二十幅绣品!请皇姑父过目!”
皇帝见她真拿了出来,倒是愣了一下,醉意都醒了两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哦?你还真绣出来了?朕都有些不敢信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玩笑的口吻试探道,“该不会是找你哪个手巧的丫鬟,或是宫里绣娘替你绣的,想来糊弄朕吧?”
谢天歌立刻仰起脸,眼睛瞪得圆圆的,声音清脆:“欺君之罪!天歌不敢!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我亲手绣的!”
皇帝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连连催促齐公公:“快!快拿过来!朕可得亲自验看验看!”
齐公公不敢怠慢,连忙小步上前,双手接过那颇有分量的布包,放在一个铺着明黄锦缎的托盘上,小心翼翼地解开系扣,将那包东西展开,然后恭敬地呈到御前。
托盘呈上来的时候。
皇后忍不住微微侧身。
三位皇子更是下意识地朝御座方向倾了倾身体,都想看看谢天歌这半月闭门造车,究竟“绣”出了何等惊世骇俗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