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这般着急,莫不是家里死了人!阿莹气呼呼地咒骂到,手指刚触到门闩,就听的一声巨响——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竟被巴山一脚踹开。断裂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半扇门板斜斜倒下,扬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凤藻宫总管太监巴山带着一队内侍鱼贯而入,绣着金线的衣摆在晨光中闪着冷光。
谢采女!巴山尖细的嗓音像把刀子划破寂静。
他身后几名膀大腰圆的太监眼神阴鸷,像盯着猎物的鹰犬。沈美人死了。
谢天歌指尖一顿,桑叶缓缓飘落。
她饶有兴味地看向阿莹呆若木鸡的樱模样:倒叫你一语成谶。
阿莹浑身一颤:什、什么?
巴山冷笑一声,目光如淬毒的针般刺向谢天歌:今晨在石桥下发现了沈美人的尸首,指甲缝里全是挣扎时的血痕。
他声音陡然拔高,而昨夜,沈美人的贴身宫女刘商亲眼看见你在御花园与她争执!
谢天歌缓缓抬眸,眼中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只淡淡了一声。
巴山怒极反笑:谢采女这是认了?
阿莹急步上前,像护崽的母鸡般挡在谢天歌身前:胡说!我家小姐昨日罚跪归来,是沈美人自己来找茬,不过争执两句罢了!
是吗?巴山阴恻恻地笑了,刘商可是亲耳听见谢采女说要弄死沈美人。
谢天歌懒懒地挪了挪身子,素手轻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确实说过。
小姐不过是吓唬她!阿莹急道,分开时沈美人和她婢女都好好的!
巴山眯起三角眼:沈美人死于三更时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去而复返?
阿莹气得双颊通红:你血口喷人!我们整晚都在蚕园!
可有人证?巴山仰头翻了个白眼。
这蚕园就我们主仆二人,哪来的人证!
那还狡辩什么。
谢天歌轻笑一声:所以,巴总管是来拿我问罪的?
巴山阴冷道:皇后娘娘有令,请谢采女去凤藻宫问话。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太监已粗暴地推搡过来。谢天歌踉跄一步,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住手!阿莹惊叫着扑上来,却被一名太监狠狠推倒在地。
谢天歌伸手扶起阿莹,目光扫过众人,平静中透着刺骨寒意:我自己会走。
巴山冷哼一声,甩袖转身: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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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藻宫内,沉水香的气息压得人透不过气。
皇后傅绿水端坐主位,左右两侧分别坐着贤妃纪蓝苓、淑妃张氏和刘贵妃。
其余嫔妃依次列席,整个大殿静得能听见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谢天歌被押进来时,无数道目光如箭矢般射来——有审视的,有讥讽的,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的。
跪下!巴山厉喝。
谢天歌纹丝不动,只抬眸看向皇后,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好久不见。
放肆!贤妃拍案而起,谢采女,你一个戴罪之身,也敢对皇后娘娘无礼?
谢天歌瞥了她一眼,笑意更深:太皇太后诞才刚大赦天下,我何罪之有?
贤妃脸色铁青,正要发作,皇后抬手制止:谢采女与本宫是旧识,又被囚多年,一时忘了规矩情有可原,无妨。
皇后娘娘宽宏大量,就怕有人不识好歹!张婕妤摇着团扇阴阳怪气道。
皇后直视谢天歌:本宫问你,可曾谋害沈美人?
谢天歌懒懒道:没有。
皇后眸光一沉:可沈美人的宫女刘商指认你曾与沈美人在御花园争执,还扬言要杀她。这你又作何解释?
谢天歌漫不经心地拨弄衣袖:我说过要杀的人多了。她忽地轻笑,那我说要杀的人可多了,皇后娘娘是知道的,我年少的时候还说要杀了神武大将军呢。
贤妃拍案而起:谢天歌!你藐视宫规!皇后娘娘,此等狂徒该立即押送慎刑司!
急什么。谢天歌懒懒抬眼,刘商听见我说杀人,可曾见我动手?可曾见凶器?可曾听惨叫?
淑妃皱眉:谢采女这是在说被人诬陷?
这事儿我熟。谢天歌耸耸肩,不稀奇。
贤妃冷笑:巧舌如簧!沈美人素来与人为善,唯独与你有过节。你一个犯过欺君大罪的,杀个人有什么奇怪的?皇后娘娘,依臣妾看——
太皇太后驾到!
一声通报打断了她。众人慌忙起身,只见太皇太后扶着明姑姑缓步而来,九凤步摇在银发间微微晃动。
刘贵妃连忙迎上前:皇祖母怎么来了......
哀家听说出了命案?太皇太后面有担忧,环视众人,这后宫多少年没见血了。
皇后让出主位:皇祖母怎么亲自来了?
太皇太后摆摆手:哀家来听听。她看向谢天歌,恨铁不成钢道,你又惹祸了?
谢天歌难得露出真切笑意:太皇太后,他们说我杀人呢。
太皇太后挑眉,证据呢?
贤妃急忙道:太皇太后明鉴,沈美人手中攥着谢采女的帕子,指甲里有血迹,更有宫女亲眼看见二人争执——
帕子?谢天歌突然打断,什么样的帕子?
贤妃道:谢字的素白绢帕。
太皇太后威严道:呈上来!
太监捧上托盘,里面赫然是一方染血的白色绢帕,角落绣着字。
谢天歌轻笑:我唯一一块绢布做了寿礼献给太皇太后,哪还有绢帕?她转向皇后,娘娘可知,我身上这件素衣,还是用大风刮来的帐布改的。
莲美人突然开口:嫔妾记得,谢采女的绣工没这般好,这字绣得过于工整了。
殿内一片寂静。太皇太后意味深长地看向莲美人:你倒记得清楚。
莲美人垂眸:嫔妾...记性好。
贤妃急道:太皇太后明鉴!说不定那寿礼是故意绣得拙劣,就为今日脱罪!
谢天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贤妃娘娘,您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她捻起血帕一角,您是说,我处心积虑给尊贵的太皇太后献个拙劣寿礼,就为杀一个小小的美人?而我还刚好能未卜先知她死时会抓走我的绣帕?
贤妃一时语塞。
张婕妤不甘心道:证据确凿,狡辩无用!沈美人指甲里的血迹——
血迹怎么了,验过了?谢天歌反问,我身上有她的抓痕?
她大大方方撸起袖子,露出雪白无瑕的手臂。
皇后蹙眉:尚未查验。
那急着定我的罪?谢天歌似笑非笑,还是说...有人巴不得我赶紧认罪?
贤妃脸色铁青:太皇太后!谢采女目无尊卑——
行了。太皇太后摆手,哀家看这事蹊跷。我是老了,但还没老糊涂。皇后,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皇后躬身:孙媳着急了。宫里多年未出人命,一时情急便请谢采女来协查。如今看来,确实证据不足......
太皇太后点头:既有疑点,就该细查。莫让真凶逍遥法外。她看向谢天歌,昨儿跪了半宿,今夜先回去歇着吧。
谢天歌却道:皇后娘娘得先赔我的门。巴公公那一脚,可把蚕园的门踹散了。
皇后故作惊讶:竟有此事?
谢天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眼里竟有恨:皇后娘娘毁我家门,可想好怎么赔了?
皇后神色不变,沉默以对。
方美人嘀咕:一个破门也来讨,穷疯了!
太皇太后恍然: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如今你已被赦,怎能再住在那个禁地......
她略一思索,就住淑妃的永和宫偏殿吧。
周宝林起身:太皇太后,末等采女住偏殿不合规矩。
方美人附和:臣妾和张美人还住在缀锦轩呢。
皇后解围道:皇祖母,贤妃景华宫还空了一个偏殿,比淑妃的那间大一些,不如让谢采女住过去吧。贤妃,你意下如何?
方美人等人脸色更难看了。
贤妃看了眼皇后,勉强道:但凭娘娘做主。
莲美人冷笑:方才要治谢采女的罪,贤妃娘娘喊得最响,这会儿倒大方了?
太皇太后点头:莲美人说得是。你们住一起,怕要生事端。她一锤定音,长春宫偏殿还空着,就住那儿吧!
众嫔妃哗然。长春宫毗邻御花园,景致极佳。
刘贵妃忍不住娇嗔:太皇太后,这...不合规矩吧?
哀家的话就是规矩。太皇太后笑眯眯地说。
谢天歌却道:太奶奶,我愿住景华宫。那儿背阴,适合睡觉。
你说什么?!
正在众人惊愕之际,殿外突然传来苏公公尖细的嗓音:
圣旨到——
所有人慌忙跪地。苏总管展开明黄圣旨,高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氏一案疑点重重,谢氏嫌疑未清,暂居窥天榭,由御前侍卫严加看守,待详查后再行定夺。钦此。
嫔妃们面面相觑。贤妃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御前看守,这是变相囚禁!看来皇上也不信她清白。
皇后恭敬领旨,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