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 朝堂
金銮殿上,气氛肃穆。
曲应策高踞龙椅,玄色龙袍衬得他面容冷峻,正与群臣商议太庙谋逆案的善后事宜。
虽胸口伤处仍隐隐作痛,但他语调平稳,条理清晰,将一道道指令颁下,如同精密运转的机械,不见半分波澜。
然而,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被殿外一阵突兀的、惊慌失措的脚步声骤然打破!
“报——!!!”
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入大殿,因极度惊恐而面色惨白,手中高举着一封插着代表最高紧急军情的红色狼烟翎羽的军报,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陛下!边疆狼烟译报!北疆……北疆违背停战协定!北疆新王赫连誉联合战神叶无赦亲率十万铁骑压境,已连破我两道外围防线,兵围信州、云州两座边城!狼烟示警,敌军有……有大举南侵之意啊,陛下!”
话音未落,满殿哗然!
“什么?!”宁远侯须发戟张,第一个怒不可遏地出列,声如洪钟,“北疆蛮子!背信弃义的小人!竟敢撕毁盟约,单方面引战!”
户部侍郎紧接着站出,声音沉重:“陛下,雍夏三年战事方歇,国库空虚,民生凋敝,尚未喘息过来,这……这战端怎能又起?百姓何堪啊!”
另一位熟知军务的老将眉头紧锁,补充道:“北疆人擅马战,十万铁骑倾巢而出,这赫连誉……是铁了心要南侵,绝非小打小闹!”
也有人试图安抚众人:“诸位同僚暂且宽心,我朝尚有十二万天机军驻守北疆防线,皆是百战精锐,依仗雄关险隘,抵挡一阵应当无虞……”
然而,他话音未落,那位最先面露忧色的老将便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关键问题,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天机军虽勇,可……主帅何在?!慕容将军重伤归京,如今军中仅由副将代领防务!若只是寻常摩擦,或可应对,但此番是北疆王御驾亲征,更有战神叶无赦随行!对方若使出奇兵新策,群龙无首的天机军,能支撑多久?!”
此言一出,如同冷水泼入滚油,瞬间点醒了所有人!
对啊,十二万大军竟无统帅!
短暂的抵抗或许可以,一旦陷入僵持或遭遇奇袭,后果不堪设想!方才还存有一丝侥幸的臣工,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龙椅之上,曲应策面无表情地听着下方的激烈议论,唯有袖中的手,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已悄然握成了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目光扫过手中那封措辞紧急的军报,北疆局势仿佛已在脑中展开,烽火连天。
就在这人心惶惶、争论不休之际。
“报——!!!”
又一名小太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狂奔入殿,声音比前一个更加惊慌,手中同样高举着一封狼烟译报,仿佛捧着烫手的山芋:
“陛下!北疆……北疆再传狼烟译报!北疆王赫连誉……他、他向陛下讨要一女,联姻,册立为北疆王妃!声称只要此女安全抵达北疆,他即刻退兵,并承诺……承诺从此岁岁向我大雍纳贡,作为迎娶此女的——聘礼!”
轰——!
这第二封军报的内容,比第一封十万大军压境,更具爆炸性的震撼力!
方才还忧心忡忡于战事的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联姻便能止息干戈?!”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臣竟激动地站起身,面露喜色,“此乃天大的好事啊!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化解兵灾,还能得北疆岁贡,陛下!”
礼部尚书立刻出列,躬身奏道:“陛下,若此事为真,乃两国之幸!微臣即刻便可在宗室贵女、功臣之后中,遴选德才兼备、品貌出众者,以备和亲之选!”
又有臣子试探着问道:“军报中……可曾言明,北疆王可有指定要哪位女子?” 这至关重要。
礼部员外郎更是迫不及待地附和:“陛下,联姻自古便是缓和两国关系、止戈休兵的上上之策!无论那赫连誉要的是谁,给他送去便是!以一女换边境安宁,万千生灵免遭涂炭,此乃社稷之福啊!”
群臣议论纷纷,大多面露轻松,仿佛已经看到了兵不血刃解决危机的曙光。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龙座之上,那位素来以冷静乃至冷酷着称的帝王,脸色已然阴沉冰冷如数九寒天的铁石,黑得吓人!
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御阶附近的内侍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曲应策缓缓展开了那第二封军报。与其他臣工想象的不同,上面除了小太监已报出来的内容外,并无指定和亲人名,唯有狼烟译官根据特定密码,用朱砂绘制的一个图案——一只振翅高飞的……鸽子!
“砰——!”
一声巨响,打破了朝堂的喧嚣!
曲应策竟是罕见地勃然暴怒,猛地将手中的两封军报狠狠摔在了御阶之下!纸张纷飞,那抹刺目的朱砂鸽图案飘落在地。
这样的失态,在这位登基四年来始终以铁腕、冷血、深藏不露着称的君王身上,是头一次出现!
他一向是运筹帷幄,冷静布局,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真正扰动他的情绪。今日这是怎么了?
满殿瞬间死寂!
所有臣工,无论方才持何种意见,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吓得魂飞魄散,“哗啦啦”跪倒一片,以头触地,颤声高呼:
“陛下息怒!臣等万死!”
曲应策胸口剧烈起伏,袖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青筋隐现。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封的杀意与决断。
他不再看那军报,声音冷得如同来自幽冥,一字一句,清晰地传遍大殿:
“传朕旨意:令武临侯慕容笙,明日启程,前往北疆!以军师之职,全权指挥十二万天机军,准备迎战北疆铁骑!所有边关将领,皆须听其号令调遣,若有违逆,视同叛国,立斩不赦!”
“另,命兵部即刻调拨一万支神威连弩,随军同行,不得有误!”
旨意一下,方才还惶惶不安的众臣,心中顿时一定!
“慕容将军!对啊,怎么忘了他!”
“慕容将军虽不良于行,但其谋略、其威望,足以指挥千军万马!”
“神威连弩!经过陛下亲自督改进,射程与威力大增,太庙平叛已显神威,用于守城,定能让北疆铁骑吃尽苦头!”
方才主战派与主和派的争论似乎瞬间有了方向,慕容笙的任命和神威弩的支援,如同给动荡的局势打下了一根定海神针。
然而,方才那位主张和亲的礼部员外郎,似乎仍未放弃“更简便”的解决之道,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再次叩首问道:
“陛下……那,那北疆王提出的和亲之事,该如何……回复?”
曲应策冰冷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狼烟传讯,告知赫连誉——”
他微微停顿,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中捞出,
“朕,会如他所愿,‘将人送去’。”
“届时,朕自会指派一女子车架,佯装北上……以作‘和亲’之态,拖延时间。”
所有臣工闻言,立刻叩拜,山呼海啸:
“陛下圣明!”
曲应策面无表情地接受着朝拜,然而,在他深邃的眼底,却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惊涛骇浪。
他拂袖起身,宣布退朝,不再给任何人追问的机会。
帝王离去,朝臣们缓缓起身,面面相觑,低声议论纷纷。
更多敏锐的臣子心中已然升起了巨大的疑团:这位能让北疆王不惜发动战争、并以“岁岁纳贡”为聘礼求娶的女子,究竟是谁?而陛下……又为何对此讳莫如深,甚至不惜以“佯装和亲”来拖延周旋,宁愿选择立刻派残疾的慕容笙出征,也不愿交出那个女子?
这背后的暗流,似乎比北疆的十万铁骑,更加汹涌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