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知青点静得只剩风声，周涛揉着眼睛起夜，刚走到茅房附近，就瞥见粪池里好像漂着个人影。
他心里一紧，赶紧摸出火柴点燃火把，火光照亮粪池的瞬间，他看清那挣扎的人影竟像林木。
当即扯着嗓子喊：“快来人！粪池里有人！”
同住的男知青们被惊醒，抄起工具就跑过来，七手八脚把林木从粪池里捞了出来。
刚一落地，一股刺鼻的臭味就散开来。
林木浑身裹着粪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血，狼狈得不成样子。
喧闹声早把其他知青都吵醒了，女知青们挤在门口看动静，一闻到味儿、看清林木的模样，立马捂着鼻子往后退，李娇娇没忍住，当场就干呕起来。
男知青们也皱着眉往后躲，整个知青点乱哄哄的，议论声、嫌弃声混在一起。
林木被臭味熏得头晕，又被众人的目光看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声音发颤，带着点恳求：“能不能……帮我烧点水，我想洗澡？”
“不行！”
张春燕第一个开口，语气里满是嫌弃，
“你身上这么臭，用知青点的水洗澡，往后谁还敢用这水？要洗去河边！”
“现在这么冷，河边的水都结冰了……”林木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子还在往下滴粪水。
张春燕白了他一眼，确实不能让人冻死在外面，索性闭嘴了。
姜熙瑶在自家屋里都能听见隔壁知青点的喧闹声，她往顾北泽怀里缩了缩，嘟囔道：“吵死了。”
顾北泽抬手捂住她的耳朵，掌心的温度暖得让人安心，他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个轻吻，轻声哄道：“睡吧，没事。”
这边僵持着，片刻后，周涛皱着眉头道：“你们女同志先回屋吧，我给他烧，就在院子里洗。回头林木要把用的水还回来。”
张春燕等人嫌弃地看了一眼林木，才回到屋里。
林木此时心情无比崩溃。
周涛没再多说，认命地拎着水桶去灶房，不多时便烧好一大锅热水，费力地抬到院子里。
蒸汽裹着暖意往上飘，他提醒道：“动作快点，天寒，水凉得快。”
“能……能帮我取件干净衣服吗？”林木的声音带着点试探。
周涛点点头，只重复了句“你抓紧”，便转身往屋里走。
林木没敢耽搁，迅速褪去所有衣物，冰凉的夜风瞬间裹住身子，他牙关打颤着往热水里冲。
仓促地搓了两把，周涛便拿着衣服回来了。
他慌忙接过套上，可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异味仍清晰可闻。
周涛拢了拢衣襟，寒风往脖子里灌得他直缩肩，语气里带着几分催促：“赶紧把衣服穿严实，院子里这些污秽也得清干净，不然明天知青点的人见了，少不得有意见。”
林木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底的情绪，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好。”
周涛在外面待得久了，手脚早冻得发僵，再加上空气中散不去的异味实在刺鼻，又嘱咐了两句“别磨蹭太久”，便匆匆转身回了屋。
院子里只剩林木一人，冷风裹着寒意往骨头缝里钻。
他咬着牙，拿起水桶一遍遍冲洗地面，污水在脚边结成薄冰，沾湿了裤脚。
等他终于把院子收拾利落，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扶着墙站着，连抬手揉一揉冻僵的脸都觉得费力。
昨夜冲院子耗光了知青点的所有存水。
林木只能咬着牙挑起水桶往井边打水，两趟下来，肩膀被扁担压得发红，每走一步都觉得腿像灌了铅。
寒意早顺着毛孔钻进骨头里，加上昨夜冷水激过，他只觉得脑袋昏沉得厉害，眼前的灶台都在晃。
再也撑不住挑水的力气，他只能挪到灶堂边，往里面添了把干柴，蜷缩着蹲在火堆旁。
天刚亮透，知青点的人便陆续醒了。
林木裹着洗得发白的薄棉袄，缩在灶台边烧火，鼻尖通红，时不时要按住胸口咳两声。
夜里受的寒像是扎了根，连带着头也昏沉得厉害。
“欸，你们闻着没？院子里好像还有点味儿。”
有人路过院角，下意识皱了眉，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人听见。
另一个人立刻接话：“可不嘛，昨天林木在这儿冲澡，指不定是没洗干净。”
这话像针似的扎进林沐心里，他攥着柴火的手紧了紧，却没敢抬头。
这时周涛端着空碗从屋里出来，正好听见这话，眉头一拧：“昨儿水凉，他冻得直哆嗦，能收拾干净就不错了。要嫌味儿，你们自己去冲一遍试试？”
议论声顿时停了，那两人讪讪地闭了嘴。
周涛走到灶台边，把一个还热着的窝头塞到林木手里：“先垫垫肚子，等下我去跟队长说，看能不能给你找片生姜煮碗水。”
林木捏着温热的窝头，眼眶忽然有点发热。
他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咳意却又涌了上来，只好转过身去。
赵建军洗漱完走进了灶房，见林木蜷在灶堂边，脸色白得吓人，忍不住皱了眉：“林木，昨天晚上怎么回事？是被人打了？”
林木闭了闭眼，睫毛颤了颤，哑着嗓子点头：“对。”
“知道是谁干的吗？”
赵建军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了些，又因为闻到了异味，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些。
林木缓缓摇头，眼底掠过一丝晦色：
“太黑了，没看清。刚出屋就被人堵了，还……还被推到粪池里。”
赵建军了然地点点头，啧了声：“那这可不好找凶手，没凭没据的。”
这话落进林木耳里，他脑子里却猛地闪过一个人影——顾北泽。
白天他才跟姜熙瑶起了争执，除了顾北泽，谁还会这么针对他？
可他一个外来知青，没凭没据的，哪敢随便指认？
只能咬着牙吃下这个哑巴亏，小声骂了句：“疯子”。
“你说什么？”
赵建军没听清，追问了一句。
林木赶紧回神，摆了摆手，声音更低了：“没、没有，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