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如同潮水般退去,将景象重新编织。
温暖,却带着尘埃气息的榻榻米触感取代了冰冷的金属地板。
熟悉的书桌,散落的课本,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
一切都指向一个让大雄灵魂撕裂的地方——他自己的卧室。
救赎者站在房间中央,时间锚点精准得令人心悸:
就在他前方几步远,野比大雄刚刚完成了那个动作——他手还残留着拉尾巴时的颤抖,壁橱里躺着的,是眼中光芒彻底熄灭,如同一个巨大玩偶般毫无生气的哆啦A梦。
大雄正剧烈地喘息着,胸腔起伏不定,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疯狂,仇恨,孤注一掷的决绝,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巨大的恐惧和迷茫。
他弯下腰,双手抓住哆啦A梦圆滚滚的手臂,正准备用尽全力将这个陪伴他度过无数欢笑与泪水的伙伴,拖向那个象征着背叛的储藏室。
嗡!
蓝光毫无征兆地爆发!并非来自地上的机器猫,而是源自房间的空处。
“谁?!”
大雄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他猛地松开手,惊恐万分地向后跳开,后背重重撞在书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凭空出现的另一个“哆啦A梦”,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随即被更强烈的歇斯底里取代:
“不……不可能!计划……计划泄露了?!你是未来的哆啦A梦?!你是从未来回来阻止我的吗?!!”
他的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被看穿,被阻挠的狂怒和恐惧,身体紧绷,像一头随时会扑上来撕咬的困兽。
“冷静,野比大雄。”
救赎者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直接安抚灵魂的频率,瞬间穿透了少年狂暴的情绪浪潮,如同定海神针般让他混乱的大脑出现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向前一步,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失去意识的哆啦A梦,那眼神带着深沉的叹息,最终落回少年大雄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
“我并非来自你的未来,也不是来阻止你或责怪你的个人选择。”
“那你是谁?!”
大雄依旧警惕万分,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随时准备攻击或逃跑的姿态,声音因为紧张而嘶哑。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时空评议会派遣来的救赎者。”
哆啦A梦平静地自我介绍,他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来此,并非因你个人的过错——至少,并非全部。”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仿佛在凝视着这个房间之外,某种无形却更加庞大的存在。
“我的目标,是这个【时空断裂点】本身。是这个扭曲的世界线所孕育出的,不断将你推向深渊的【意志】。”
“断……断裂点意志?”
大雄皱紧眉头,困惑完全取代了愤怒。
这个说法太过抽象,超出了他此刻被仇恨填满的理解范畴。
“是的。你可以将它理解为一个庞大、扭曲、充满恶意的力场或程序。”
救赎者试图用他能理解的概念解释:
“它寄生在这个畸形的世界线上,如同病毒。它放大了你所遭受的痛苦,扭曲了你对他人意图的感知,蒙蔽了你看到其他可能性的眼睛。
它在你耳边低语着复仇的甜美,将你推向极端的孤立和仇恨。它需要你的堕落,需要你的暴力,需要你用未来道具犯下不可饶恕之罪,来滋养它自身,加深这个断裂点的扭曲程度,最终完全固化这个充满痛苦与毁灭的反面世界。”
救赎者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冽。
“野比大雄,是这个断裂点选中的核心载体。你的堕落,是它存在的基石。
而我就是被派来粉碎这个意志,修正这个断裂点的人。我真正的敌人,是它。”
大雄听着这匪夷所思的解释,眼中的疯狂和警惕并未完全消退,但多了一丝动摇和茫然。
断裂点的意志?逼迫他?这听起来像是推卸责任的借口……但内心深处某个角落,又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证明给我看。”
大雄咬着牙,声音依旧强硬,但底气明显不足。
“你说它逼迫我?放大了痛苦?让我看不到其他可能?证明!”
“证明就在你即将踏上的道路上。”
救赎者没有反驳,他胸前的次元共鸣罗盘缓缓升起,悬浮在两人之间,散发着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芒。
“看吧,野比大雄。看看如果我不出现,这个断裂点的意志会如何引导你,如何扭曲你身边的人,最终将所有人引向何等绝望的终局。
这是基于当前断裂点核心逻辑推演出的,必然发生的未来。”
罗盘投射出清晰无比的全息影像,如同最残酷,最真实的命运纪录片,开始在大雄眼前播放。
影像的视角如同幽灵,紧紧跟随着另一个他——
影像:
他看到自己用“毁灭文件枪”消灭了小夫的日记。他看到自己用空气炮毁掉了小夫的双手。他看到自己用潜水刀将小夫的双腿一分为二。
猩红的液体在凝固的时空中飞溅,落在大雄狠厉的脸上。
小夫颤抖着,用尽最后的力气闭上眼,像是鸵鸟把自己的头埋进沙里一般可笑:
“大雄……我们是朋友……”
声音断断续续,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现实:
观看影像的大雄,嘴角猛地向上扯起一个极端冰冷,极端讥诮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深入骨髓的恨意和嘲讽。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冷笑:
“呵!朋友?”
他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盯着影像中濒死的小夫:
“一边说着‘我们是朋友’,一边用最刻薄的语言排挤我,嘲笑我的零分试卷,把我的糗事添油加醋地传播给全班,把我当成你们无聊时取乐的小丑……这样的‘朋友’?”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
“不要也罢!死了活该!”那冰冷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影像继续:
大雄看到“自己”如同索命的死神,对静香,对出木衫英才,对胖虎以及其他人都进行了报复,直到“自己”那出格的行为引来了时间巡逻队,引来了野比世修和哆啦美。
出木衫英才如同“主角”一般,夺走了大雄的位置,夺走了大雄的性格,连大雄最爱的静香他都一并夺走。
然后,他联合胖虎和其他人,向“自己”发起反击。
胖虎用名刀电光丸与“自己”决斗,却在关键时刻停下来,高高在上的“规劝”他:
“自首吧!大雄!”
现实:
“哈!自首?”
大雄的冷笑声更加响亮,更加刺耳,充满了极致的讽刺和暴戾。
他看着影像中手握名刀电光丸的胖虎,眼中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
“让我尝遍霸凌的屈辱!抢我的零花钱,逼我吃下难以下咽的东西,用拳头和恐吓让我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现在,当我用你们施加给我的痛苦百倍奉还时,你他妈却像个正义的使者一样,让我去自首???”
他几乎是咆哮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嘶哑。
“胖虎!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对我指指点点?!可笑!荒谬!无耻至极!”
那愤怒如同实质的火焰,几乎要将他自身也焚烧殆尽。
断裂点意志的侵蚀,在此刻被大雄自身的恨意放大到了极致,他完全认同了影像中“自己”的报复逻辑。
影像继续:
“大雄”不想让母亲察觉到他做的事有多么疯狂,于是他用「任意洞穴」囚禁了自己母亲。
但当他再次回到囚禁母亲的那个洞穴,迎接他的,却是母亲自杀的尸体……以及那封刺眼的信。
影像清晰地投射出信纸上的字迹,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
“儿子啊……妈妈要先一步离开你了……身为人母,我没有面目去面对他人……我不能接受我儿子的行为。
我恨自己一直对你内心感受的忽略,
但……我没有怪你……我和爸爸,也不会怪你。
从你出生的一天起,我们都只曾记得你的笑容,和带给我们的微笑……
这几天来,我一直想,原来大雄你带给我们很多的愉快。对我来说,你已是我人生最大的礼物……我和伸助最自豪的儿子。
记得在我生病时照顾我的你吗?记得为不想我们伤心而收起测验卷的你吗?记得为爸爸捶背的你吗?这些都是我们的大雄……
可以原谅妈妈保留着这些回忆就走吗?可以原谅妈妈的自私吗?
不关爱人,所以也不被关爱。不体谅人,所以也不被体谅。
但,大雄你绝不是这种人啊。
我很想再抱着你,抱着我的儿子,很想很想……”
影像中的“大雄”抱着母亲尸体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他一边哭一边笑:
“妈妈,醒来好吗?”
现实:
大雄脸上的冷笑和暴戾,在看到母亲遗书字迹的瞬间,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轰然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空白的茫然,随即是足以将他灵魂撕裂的悔恨和痛苦!
“妈……妈妈……”
他失神地低喃,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一下。
刚才对小夫和胖虎的冰冷恨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懊悔攫住了心脏。
“自杀……了?因为……我?”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影像中那个崩溃的自己,看着那封字字泣血的信。
一股尖锐的,如同心脏被活生生掏出来的剧痛席卷了他。
他踉跄一步,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
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
“我恨的是他们……我恨的是这个世界……我从来没想过……妈妈会……”
巨大的自责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是我……是我把她逼死的……是我这个……不孝的……疯子……”
泪水再次决堤,但这次不再是绝望,而是混合着巨大悔恨和恐惧的洪流。
他看着影像中那个麻木冷酷,导致母亲自杀的自己,眼神中充满了厌恶和一种近乎自虐的理解:
“……呵……也正常吧……毕竟……我都变成那样了……一个连朋友都能杀的怪物……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那自嘲的语气,冰冷刺骨,带着万念俱灰的悲凉。
影像继续:
画面快速闪回,大雄惨无人道的行为引来哆啦美和野比世修,以及身为时空巡逻队成员的出木衫英才的曾孙,他们联合胖虎及其他人,与持有四次元口袋的大雄斗智斗勇。
最终,也许是寡不敌众,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黔驴技穷,大雄输了。
最终画面定格在时空监狱的囚室,那个准备自我了结的大雄身上。
影像结束,光芒消散。房间里只剩下窗外微弱的光线,以及死一般的寂静。
救赎者沉默地看着瘫坐在地的大雄,他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双手深深插入头发中,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他喉咙深处溢出。
泪水混合着鼻涕和脸上的污迹,肆意流淌。
刚才那滔天的恨意,冰冷的嘲讽,歇斯底里的暴怒,此刻都被几乎将他溺毙的悔恨,后怕和恐惧冲刷得荡然无存。
他亲眼目睹了自己成为恶魔的全过程,目睹了这复仇之路的尽头是何等可怕的地狱——不仅毁灭了仇人,更亲手杀死了最爱自己的母亲,最终只剩下孤身一人在冰冷的监狱中等待彻底的湮灭。
“看到了吗,野比大雄?”
救赎者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打破了沉重的寂静,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
“那些霸凌者,在断裂点意志的侵蚀和放大下,其言行已经变得极度扭曲和丑陋。
他们施加伤害时肆无忌惮,却在面对自己酿成的苦果,面对死亡的威胁时,本能地用“朋友”,“自首”,这些看似正确的词汇来试图保护自己,甚至试图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你进行最后的“规训”。
这种虚伪,比纯粹的恶意更加令人窒息,因为它试图用“道理”来粉饰他们曾经的恶行,让你在复仇时还要承受他们“正义”目光的凌迟。”
救赎者走到大雄面前,看着少年那被泪水模糊,充满痛苦和迷茫的双眼。
他的眼中闪烁着坚定而温和的光芒,声音清晰地传入大雄混乱不堪的大脑:
“现在,我最后一次问你:在看清了这条路的尽头,在目睹了断裂点意志如何玩弄人心,扭曲一切之后,你还要拿起四次元口袋,走上那条利用未来道具犯罪、进行所谓“复仇”的道路吗?
那条路通向的,绝不仅仅是法律的审判和牢狱之灾。它通向的是你灵魂的彻底沉沦,是你人性的彻底泯灭。
你会变成一个连自己都憎恨的怪物,并且在这条通往深渊的路上,你会不断被那些曾经伤害过你,此刻又企图用“正确”来审判你的人,反复地践踏你的尊严。
然后,他们将你的痛苦和绝望视为他们“幡然醒悟”或“功成名就”的背景板。
那是真正的万丈深渊,一旦踏入,便永无救赎的可能。”
“不!!!”
大雄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嘶喊!
那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和抗拒!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了救赎者伸出的手,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此刻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他的眼神中,那被仇恨和绝望浸染的,如同实质的戾气,被这巨大的恐惧和悔恨彻底抚平!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变成那样!我不要变成那个怪物!我不要妈妈死!!”
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泪水汹涌。
“救我!救救我!救赎者!求求你!一定要救我啊!!”
那哀求声,是一个灵魂在深渊边缘发出的、最绝望也最迫切的求救信号。
他看到了地狱的全貌,他感到了彻骨的恐惧,他想要回头!不惜一切代价!
“很好。”
救赎者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如释重负的光芒,他用力回握了一下大雄冰冷颤抖的手,传递着一种安定的力量。
然后,他指向地上那个依旧毫无生气的,属于这个世界的哆啦A梦。
“那么,他呢?你打算怎么办?”
大雄顺着救赎者的手指看去。目光触及地上那熟悉的身影时,巨大的愧疚感瞬间涌上心头,几乎让他窒息。
他背叛了这个无条件信任他,帮助他的伙伴!在最黑暗的时刻,他选择了切断这最后的光明!
“他……”
大雄的声音沙哑,充满了痛苦和复杂的情绪。
“他……他是无辜的。是我……是我背叛了他,是我亲手关掉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眼中闪过一丝微弱但真实的光芒。
“请……请把他放进储藏室吧。”他顿了顿,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等我……等我真正开始改变,等我变得……不再那么糟糕,等我有勇气面对他的时候,我再把他重启。”
他抬起头,看向救赎者,眼中带着一丝恳求和承诺。
“那时候我会给他一个惊喜的,一个……变好了的野比大雄。”
救赎者深深地看着大雄的眼睛,似乎在确认他话语中的决心。
几秒钟后,他缓缓点头:
“明智的选择,这是你走向救赎的第一步。”
他协助大雄,两人小心翼翼地将地上沉重的哆啦A梦抱起。
动作轻柔,仿佛在搬运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们走向那个幽暗的储藏室,轻轻地将这个世界的哆啦A梦放在角落,如同安放一段沉睡的过去,一个被暂时封存的错误与背叛。
储藏室的门“咔哒”一声,轻轻关上。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救赎者转过身,对站在储藏室门口,眼神复杂的大雄说:
“从现在起我将暂时替代他,成为你的哆啦A梦。”
大雄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到骨子里,但却又陌生的“哆啦A梦”,心中那翻腾的戾气和混乱的情绪,仿佛被一股温和却强大无匹的力量安抚。
储藏室的门紧闭着,里面封存的是他的罪与愧。
哆啦A梦的语气变得郑重而充满力量。
“我的方式会和他不同,我不会帮你逃避困难,也不会容忍你继续沉溺在自怨自艾和仇恨中。”
他眼中闪烁着如同星辰般的光芒,直视着大雄的双眼,话语掷地有声:
“我会用自己的方法锻炼你,我会帮助你变得强大,变得优秀,优秀到足以看清断裂点意志的蛊惑,优秀到足以对抗这个扭曲世界施加给你的不公,优秀到足以找回你本应拥有的所有。”
“虽然强行改变你的命运可能会适得其反,但如果通过改变你现在的本质,或许可以让你走向新的未来。”
大雄静静地听着,储藏室的门隔绝了过去的阴影。
哆啦A梦的话语,像一道光,刺破了他心中最后的迷茫。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些盘踞在他眼中许久的暴戾,绝望和浑噩,如同被狂风吹散的乌云,第一次彻底消散,显露出从未有过的清明和决绝!
他挺直了脊背,虽然身体依旧单薄,但眼神却锐利如出鞘的利剑,直指这个扭曲世界的核心。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破釜沉舟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
“我明白了,拜托你了……哆啦A梦。”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越过眼前的救赎者,仿佛穿透了墙壁,直视着那个无形却无处不在的“断裂点意志”,一字一句,如同宣战:
“我要变强,然后向这个扭曲的世界发起反击!”
储藏室的门紧闭着,里面是沉睡的过去与未兑现的陪伴。
而房间内,救赎者与眼神清明,决心如铁的大雄并肩而立。
断裂点的阴影依旧笼罩着这个世界,但一缕名为“救赎”的微光,已从这间小小的卧室点燃,并将以燎原之势,向那深沉的扭曲发起挑战。
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