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墓底玄机与草木之灵
黑色影子从泥土里钻出来时，带着股陈腐的寒气。小石头下意识将身边的年轻人往后拉了半步，自己则握紧了药箱里的银针——那是他唯一能当作武器的东西。
“别怕，是怨气聚成的虚像。”老者的声音异常平静，他从袖中摸出个青铜小鼎，往地上一搁，鼎身立刻腾起淡青色的烟。那影子被烟一熏，竟像被烫着似的缩了缩，呜咽声里多了几分怯懦。
“这是……”小石头盯着那青铜鼎，烟味里混着熟悉的艾草香，还有种更沉郁的草木气，像是陈年的樟木与柏叶。
“祖上传的镇邪鼎，”老者用脚尖点了点墓碑，“这碑下埋着具百年前的药农尸骨，当年怕是带着未了的心愿入的土。你闻这土腥味，是不是带着点麻味？”
小石头蹲下身，手指捻起一撮松动的泥土。果然，除了腐殖土的腥气，还有丝极淡的麻感，像嚼了没熟的花椒。“是乌头！”他猛地抬头，“这墓底渗着乌头根的毒性，难怪怨气不散——乌头能毒人，也能聚阴。”
老者眼里闪过丝赞许：“石大夫好眼力。这药农怕是当年种乌头时出了意外，死前执念太深，毒性又护着怨气，才成了如今的祸根。”他从怀里掏出把短刀，“得把乌头根清干净，再用阳性药材镇住。”
几个年轻人壮着胆子凑过来，其中一个举着火折子的手直抖：“石大夫，这……这能行吗？我爷说乌头是断肠草，碰不得的。”
“乌头有毒，却也能治风湿痹痛，”小石头从药箱里翻出包晒干的生姜，“关键看怎么用。生姜性烈，能克它的寒毒。”他将生姜分给众人，“拿在手里，能挡挡阴气。”
老者已经用短刀撬开了墓碑。下面的土果然是黑褐色的，挖开半尺深，就见盘根错节的乌头根缠在具朽骨上，根须紫黑发亮，像无数条小蛇。
“小心别弄破根皮，”老者叮嘱道，“汁液溅到皮肤上会发麻。”他自己则拿出个陶罐，里面装着炒焦的艾叶灰，“这灰能中和毒性，挖出来的根立刻用灰裹住。”
小石头跟着动手，手指触到乌头根时，冰凉得像块铁。他忽然注意到朽骨的指骨间，还攥着片干枯的叶子——边缘呈锯齿状，叶脉纹路极像紫苏，却比寻常紫苏多了道主脉。
“这是……”他将叶子小心地拈起来，凑到鼻尖闻了闻，除了土腥味，竟还有丝极淡的清香，像野菊混着薄荷。
“是‘断星崖老紫苏’。”老者瞥了一眼，语气忽然沉了，“我年轻时在药书里见过图谱，说是断星崖特有的变种，能解百毒，可惜五十年前就绝种了。”
小石头心里一震。太爷爷的笔记里提过，当年为了找一株老紫苏给山下的村子解蛇毒，曾在崖壁上守了整月。难道……这墓里的药农，就是太爷爷笔记里提过的那位？
他没再多想，专注地清理乌头根。生姜的辛辣气混着艾叶灰的烟火气，渐渐压过了乌头的麻味。挖到深处时，朽骨胸口忽然露出个小木盒，盒身刻着密密麻麻的药草图案。
“这里面怕是有东西。”老者示意众人退后，自己用刀尖挑开盒盖。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半包已经发黑的种子，还有张泛黄的麻纸，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字：“吾种乌头误害三乡邻，罪该万死。幸得老紫苏籽可解，然崖上已无，待寻得新株，必葬于此……”
字迹到最后越来越乱，像是写着写着突然断了气。
“原来如此。”小石头叹了口气，“他不是死于意外，是因种乌头毒了人，心怀愧疚自尽的。这盒种子，就是他未了的心愿。”
老者将种子小心地收进陶罐：“这老紫苏籽说不定还有活性。断星崖的土性养它，或许能种活。”他看了看天色，“先处理完这里的事，回去试试便知。”
清理完乌头根，他们在墓底铺上厚厚的生姜片和艾叶，又将那具朽骨重新安葬。老者将青铜鼎摆在新堆的坟头，淡青色的烟一直没断，这次闻着竟带了点暖意。
往回走时，天已蒙蒙亮。路过镇子口的临时隔离棚，原本咳嗽不止的病人竟安静了许多，有几个还能坐起来喝药。守棚的大夫见了小石头，惊喜地喊道：“石大夫，您配的药太神了！加了紫苏梗和生姜的方子，喝下去人就舒坦多了！”
小石头心里一动。他昨晚临走时，确实让林婉儿按“解秽方”抓的药，用紫苏梗理气，生姜散寒，本是权宜之计，没想到效果这么快。
回到村子时，林婉儿正蹲在院门口等他，眼圈红红的，手里还攥着块没纳完的鞋底。“你可回来了！”她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指尖冰凉，“我听去镇上送药的人说……说你们去了墓地，吓死我了。”
“让你担心了。”小石头反手握住她的手，将那包老紫苏籽递过去，“你看这是什么？”
林婉儿擦了擦眼泪，看清种子时愣住了：“这是……太爷爷找了一辈子的老紫苏？”
“说不定是。”小石头笑着把墓里的事讲了一遍，“等过了这阵，咱把它种在药圃最向阳的地方，说不定能发芽。”
老者站在院门口，看着他们手里的种子，忽然说道：“草木有灵，这老紫苏籽埋了百年不腐，怕是就等着石大夫这样的人来种。”他将青铜鼎递给小石头，“这鼎借你用几日，镇镇邪气。等疫病彻底好了，我再来取。”
小石头刚要推辞，老者已转身走远，只留下句：“记得多晒晒太阳，草木离了光，再好的种子也发不了芽。”
接下来的几日，小石头每日都往镇子里跑，调整药方，观察病人的情况。林婉儿则守在家里，把那包老紫苏籽埋在药圃最暖的角落，每天用温水浇透，还用竹片搭了个小棚子挡雨。
第五日傍晚，疫病终于得到控制，最后一个高热的病人退了烧。小石头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刚进院门就被林婉儿拉到药圃边。
“你看！”她指着那片新翻的土，几株带着紫晕的嫩芽正破土而出，叶片边缘的锯齿间，赫然多了道清晰的主脉。
夕阳的金辉落在嫩芽上，像镀了层光。小石头忽然想起老者的话，草木有灵，或许这世间的疾痛与执念，最终都能被生生不息的绿意化解。他低头看向林婉儿，她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正像极了这破土而出的新苗，带着无穷的希望。
远处的山风掠过药圃，紫苏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着这份新生。小石头知道，不管是百年的执念，还是突如其来的疫病，在这草木轮回的生机面前，终究会化作滋养新生命的泥土。而他要做的，就是守着这片药圃，守着身边的人，静待每一颗种子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