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对弈仿佛一道分水岭，将温晚晴在玄泠宫的处境悄然划分。
她不再是那个被完全隔绝在外的、带着“魔族”标签的异类，更像是一株被默许在冰原角落顽强生长的暗色植物，偶尔还能得到一丝来自冰山本身的、微不可查的光照。
【系统提示：当前好感度+62。目标人物对宿主接纳度显着提升，请宿主巩固当前关系。】
“巩固……”
温晚晴捻着扫帚柄，看着静思园里那几棵似乎永远掉不完叶子的仙树，若有所思。
好感度过了六十，算是进入了“友善”区间？
但凌玄那种性子，友善和亲密之间，恐怕还隔着千山万水。
需要更自然、更深入的切入点。
这日，她擦拭律法阁书架时，发现凌玄常坐的那张玉案上，多了一盆从未见过的植物。
植株不高，叶片墨绿狭长，顶端结着几颗龙眼大小、色泽青涩的果实，散发着一股极其清淡、却隐隐带着安抚心神效用的冷香。
“这是‘静心桔’，”旁边一个正在整理卷宗的仙侍见她好奇打量，难得主动开口解释，语气虽仍不算热络，却已无之前的排斥，“生于极北苦寒之地，千年一结果，果实散发异香，有宁神定魄之效。上神近日公务繁冗，寒翊仙官特意寻来放置于此。”
静心桔？
温晚晴心中一动。
凌玄的旧伤需要安抚，这果子似乎正对症。
她仔细观察那几颗青涩的果子，凭借前世对植物和香气的敏感，以及这段时间对仙界灵气、魔气属性的了解，她隐隐觉得，这静心桔的香气虽好，但属性过于寒凉单一，若能与某种温润中和的香气配合，或许效果更佳。
她想起在魔界典籍中看到过一种名为“暖玉藤”的魔植，其花朵香气醇厚温和，能滋养神魂，正好能与静心桔的冷香互补。
只是魔界之物，贸然提出，恐引猜疑。
她按下心思，只将那静心桔的模样和香气记在心里。
过了几日，她借着去魔界汇报情况的机会，悄悄采集了一些暖玉藤的干花，碾成极细的粉末，用净瓶装好带回玄泠宫。
她没有直接拿去给凌玄，而是选择在一个清晨，凌玄尚未到律法阁时，将极少的一点暖玉藤花粉，极其小心地、均匀地撒在静心桔植株周围的土壤里。
花粉遇土即融，不留痕迹，但其温和的香气会慢慢释放，与静心桔的冷香交织融合。
做完这一切，她便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她的洒扫工作。
当天，凌玄踏入律法阁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敏锐地察觉到，阁内原本单一的清冷香气，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神更为舒展的温润底蕴。
他目光扫过那盆静心桔，并未发现异常，只当是果实即将成熟的自然变化。
然而，接下来几日，他处理那些冗杂卷宗时，发现因旧伤而偶尔泛起的心神躁动，竟比往常平复得更快、更彻底。
那萦绕在鼻尖的、奇特的复合香气，仿佛无形的手，温柔地抚平他神魂的褶皱。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盆静心桔，神识细细探查，终于在那土壤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消散殆尽的、属于魔界的温和气息。
是……她？
凌玄抬眸，看向窗外正在静思园里，踮着脚试图给一棵仙树修剪多余枝桠的温晚晴。
她做得很认真，侧脸在天光下显得柔和而专注，仿佛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世无争。
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在那之后，他停留在律法阁的时间，似乎比往常更长了一些。
而那盆静心桔，也被他吩咐仙侍，更精心地照料起来。
【系统提示：凌玄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67。】
温晚晴感知到好感度的提升，心中了然。他发现了，并且……接受了。
这种无声的、细微的关怀，似乎比直白的示好，更能触动他。
就在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氛围中，仙界迎来了一场盛事——天帝寿诞。
虽非整寿，但依照惯例，三十三重天皆要举行庆典，各方仙神需朝贺。
玄泠宫作为执掌律法的重要之地，自然不能免俗。
宫内开始忙碌起来，仙侍们穿梭往来，布置宫苑，准备贺礼。
连一向冷清的静思园，也挂上了象征祥瑞的七彩流苏。
这种热闹，与玄泠宫平日的肃杀格格不入，却也带来了一丝鲜活气。
温晚晴这个“编外人员”，很识趣地缩在自己的小偏殿里，尽量减少存在感。
她知道，这种仙界高层齐聚的场合，她这个魔族公主的身份太过敏感。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寿诞前一日，几位前来与凌玄商议寿辰护卫事宜的仙君，在途径静思园时，恰好看到了正在给仙树浇水的温晚晴。
其中一位面色赤红、脾气显然不太好的仙君当即就沉下了脸，指着温晚晴对引路的寒翊仙官道：“寒翊！这是怎么回事？玄泠宫何时竟容魔族滞留？明日天帝寿诞，各方仙家皆至，若被瞧见，成何体统！”
另一位仙君也蹙眉道：“凌玄上神未免太过……纵容了些。仙魔有别，岂能因私废公？”
寒翊仙官脸色也不太好看，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此乃上神之意，她只为报恩，平日并不出宫门……”
“报恩？笑话！”
赤面仙君嗤笑，“魔族的恩情，谁敢轻易承受？谁知道是不是包藏祸心？明日寿诞，绝不能让她留在此地，污了仙界清净！”
他们的声音不小，清晰地传入了温晚晴耳中。
她握着水瓢的手紧了紧，垂下眼眸，继续慢吞吞地浇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心里却是一沉，知道麻烦来了。
果然，没多久，寒翊仙官便面色凝重地来到她面前，语气复杂：“公主，明日天帝寿诞，宫内往来人多眼杂，为免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公主暂回魔界避讳一日。”
这是要赶她走？
温晚晴抬起头，看着寒翊仙官，琉璃色的眸子里一片平静：“是上神的意思吗？”
寒翊仙官顿了顿：“……上神尚未示下，但此为稳妥之举。”
那就是凌玄还没发话。
温晚晴心中稍定。
她放下水瓢，拍了拍手，语气依旧平和：“我知道了。若上神让我走，我立刻便走。”
她这般反应，倒让寒翊仙官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这魔族公主会闹腾一番，没想到如此……识大体？
他神色稍缓，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温晚晴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忙碌布置的仙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已经努力了这么久，好感度也刷到了六十七，可一旦遇到这种涉及仙魔立场的大场面，她依然是个需要被“清理”出去的麻烦。
傍晚时分，凌玄回到了玄泠宫。
寒翊仙官立刻上前，将日间几位仙君的质疑和他的建议汇报了上去。
凌玄听完，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静思园的方向。
那个暗紫色的身影，正坐在老地方，望着天边的晚霞，安静得仿佛要与暮色融为一体。
“她近日可有何异动？”凌玄问。
“并无。”寒翊仙官如实回答，“每日只是完成分内之事，安分守己，甚至……比以往更加安静。”
凌玄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既安分守己，便无需驱赶。玄泠宫还不至于因外人几句非议，便容不下一个报恩之人。”
寒翊仙官一怔：“上神，可是明日……”
“照常即可。”
凌玄打断他，“若有人问起，便说是本君之意。”
寒翊仙官看着自家上神那不容置疑的神情，最终将劝谏的话咽了回去，躬身道：“……是。”
消息传到温晚晴这里时，她正对着那盆快要被她浇烂了的仙树发呆。
听到寒翊仙官转达的“照常即可”四个字，她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低下头，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没有选择在压力下将她推开。
【系统提示：凌玄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77！】
一次性十点！
这是迄今为止单次涨幅最高的一次！
温晚晴的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而剧烈跳动起来。
她明白，这十点好感度，不仅仅是因为他留下了她，更是因为这种“维护”背后所代表的信任和……某种程度上的认可。
第二天，天帝寿诞，玄泠宫果然热闹非凡。
仙乐飘飘，祥云缭绕，各方仙神络绎不绝。
温晚晴谨记本分，一整天都待在自己的偏殿里，连静思园都没去。
隔着窗户，她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喧闹人声，感受到那与玄泠宫平日截然不同的氛围。
她听到有仙神向凌玄道贺，语气恭敬；也隐约听到一些关于“魔族随侍”的窃窃私语，但似乎都被凌玄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或者直接无视。
他果然……顶住了压力。
傍晚，庆典渐歇，宾客陆续散去。
玄泠宫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甚至比以往更添了几分喧嚣过后的寂寥。
温晚晴推开偏殿的门，走到静思园中。
园内布置的彩绸尚未撤去，在晚风中轻轻飘荡。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仙酿的醇香和众仙汇聚的灵韵。
一转身，却看到凌玄独自一人站在那棵最大的仙树下，负手而立，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
雪白的衣袍在渐暗的天色中仿佛自带微光，背影依旧挺拔，却莫名透出一丝疲惫。
温晚晴脚步顿住，犹豫着是该悄悄离开，还是……
凌玄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淡淡开口：“出来了？”
温晚晴只好走上前，在他身后几步远处停下，轻声道：“嗯。今日……很热闹。”
凌玄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两人一时无话。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温晚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位高高在上的上神，或许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喜欢这种喧嚣和应酬。
“上神，”她鬼使神差地开口，声音很轻，“您……累了吗？”
凌玄的背影似乎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身，冰蓝色的眸子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落在她带着关切的脸上。
累？
这个词，似乎从未有人问过他。
众仙敬畏他，依赖他，认为他强大无匹，理所应当地承担一切。
累？
属于弱者的情绪，怎会出现在执法如山、冷硬如铁的凌玄上神身上？
可今日，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应对那些或真诚或虚伪的祝贺，处理因寿诞而激增的各类事务，还要分神压下关于她的非议……确实是有些……耗费心神。
他看着眼前这个魔族少女，她琉璃色的眼睛里，没有敬畏，没有算计，只有单纯的、甚至有些冒失的询问。
良久，就在温晚晴以为他不会回答，甚至可能因这逾越的关心而不悦时，他却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嗯。”
只是一个极轻的音节，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了温晚晴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他承认了！
他居然承认了！
【系统提示：凌玄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82！】
好感度突破八十！
温晚晴强忍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激动，低下头，轻声道：“那……上神早些休息。”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偏殿，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捂着依旧狂跳的心口，缓缓滑坐在地上。
月光从窗户缝隙透进来，在地上投下狭长的光斑。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不仅仅是因为那飙升的好感度。
更是因为，那座万年冰山，似乎终于在她面前，裂开了一道缝隙，流露出了一丝属于“人”的疲惫和……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