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首功之议
隘口攻克,残敌肃清,战场暂时恢复了沉寂,只余下硝烟未散和伤员压抑的呻吟。邓枫所在的连队,作为率先突破敌军坚固防线的先锋,战功显赫,尤其是邓枫指挥的排,以一场堪称经典的侧翼奇袭,决定了整个战斗的走向,更是功不可没。
战报迅速层层上报。连部、营部乃至更高层,都注意到了这个以极小代价换取关键胜利的战例,以及那个再次以“奇谋”崭露头角的年轻代理排长——邓枫。
然而,伴随着功劳确认而来的,并非只有赞誉和嘉奖,还有如同附骨之疽般的争议。
在营部召开的临时战况总结与评议会议上,气氛就颇为微妙。
“……综上所述,此次隘口之战,我部官兵英勇奋战,尤以邓枫排迂回侧翼,出奇制胜,为攻克隘口首功!”负责汇报的营参谋念到此处,刻意停顿了一下。
端坐主位的营长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在场军官:“邓排长胆大心细,战术运用灵活,当记一功。诸位有何看法?”
“营座明鉴!”一位资深的、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老资格连长率先开口,他声音洪亮,带着行伍多年的悍气,“邓枫此战,确实打出了我黄埔学生军的威风,胆子够大,也成功了,这点没得说!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此种战法,过于行险!依赖地形侥幸,依赖敌军疏忽!若当时侧翼戒备森严,若攀爬途中被敌发觉,这七人小分队岂不是有去无回?整个排的进攻节奏也会被打乱!打仗,不能总指望这种剑走偏锋!”
另一位与邓枫连长素来有些理念不合的军官也附和道:“王连长所言极是。为将者,当以正合,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此种奇袭,一次得手是侥幸,岂能奉为常道?若年轻军官纷纷效仿,都去搞这种高风险的动作,部队的伤亡如何控制?战局的稳定性如何保证?”
这些质疑,听起来不无道理,带着老派军人固有的谨慎和对“正道”的坚持。他们并非完全否定邓枫的功劳,而是对其所采用的“非常规”手段,抱有根深蒂固的警惕和不认同。
邓枫的连长自然要为自己手下爱将辩解,他站起身来,声音沉稳:“诸位同僚,邓枫此战,绝非盲目行险。他是在正面强攻受阻、伤亡增大、僵持不利的情况下,审时度势,选择了唯一可能破局的方向。其对地形的利用、时机的把握、兵力的运用,都经过了思考,并非侥幸。结果也证明,他成功了,以最小的代价,换取了最大的战果!这难道不是优秀指挥员应变能力的体现吗?”
“成功了一次,不代表次次都能成功!”刀疤王连长反驳道,“打仗不是赌运气!我们是要培养能打硬仗、打稳仗的军官,不是培养赌徒!”
“王连长此言差矣,”另一位比较欣赏邓枫的参谋开口,“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奇正相生,方能制敌。邓枫能因敌制变,出奇兵,这正是其过人之处。若一味讲究‘正道’,死打硬拼,方才隘口之战,我部伤亡恐怕远不止于此。”
会议上,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下。肯定其功绩者,赞其“智勇双全”、“战术敏锐”;质疑其方法者,则斥其“弄险”、“非为将之常道”。
最终,营长抬手制止了争论,做出了决断:“邓枫之功,不容抹杀,按攻克隘口首功上报,应予嘉奖,并考虑其正式晋升。然,诸位所言亦有道理。奇兵可用,但不可恃。望邓枫本人及其各级长官,日后用兵,仍需以稳为主,以奇为辅,切记不可本末倒置。”
这个结论,算是为这场争论画上了一个句号。功劳是邓枫的,谁也拿不走,但那股围绕着他“孤星”之名和“奇袭”风格的质疑之声,却并未因此消散,反而随着他名声渐响,更加清晰地回荡在部分同僚和上级的耳中。
当嘉奖令和晋升通知(正式任命为连长)下达到连队时,邓枫看着那盖着红色关防的文书,脸上并无太多喜色。他早已从连长那里听说了会议上的争论。
胡宗南、陈赓等人纷纷向他道贺,由衷地佩服他的胆识与成功。但邓枫自己心中明白,这条依靠“奇”与“险”证明自己的道路,注定不会平坦。他再次身处赞誉与质疑的漩涡中心,只是这一次,舞台从军校换成了真正的战场。
他默默地将嘉奖令收好,目光投向远方依旧笼罩在战火中的山河。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他需要用更多、更扎实的战绩,去证明自己不仅仅是一个“幸运的赌徒”,更是一个能够肩负重任、值得信赖的指挥官。理论的天才,在初步经历了血火蜕变后,又面临着如何在这复杂的军中生态里,站稳脚跟、砥砺前行的新课题。